113 我們都見不到她
蔣瓛從馬嫣翎的麵前離開，一個人到碼頭上去坐著，就那麽看著那濤濤的大河，這條河，好像可以淹沒一切，毀滅一切。
胡浩軒在關了店門之後也沒有及時回去。
也是漫無目的地走到碼頭，他看到碼頭上坐著一個奇怪的人，也好奇地看了看。
“過來坐吧。”蔣瓛邀道。
胡浩軒坐過去，昏暗的光線下，他盯著蔣瓛看了許久，方才說，“我見過你。”
“見過，我叫蔣瓛，應該也有人告訴過你，我的名字。”蔣瓛道。
“你心情不好？”胡浩軒看他沉悶著。
蔣瓛說，“是有一些不好。但是，不是因為不開心，而是因為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我甚至開始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到底要什麽了。”
“這倒是很奇怪。”胡浩軒道，“不過，人有時候的確會很迷茫。”
“是啊。”蔣瓛低歎一聲，“我遇到一個女人之後，我發現我一直想要的那些東西，都變得不重要了。”
“你愛那個女人？”胡浩軒問。他心裏已經明白，蔣瓛說的這個女人就是馬嫣翎。
“是，愛。”蔣瓛冷笑一聲，頓了頓，又才繼續說，“但是，我後來又看到我最好的兄弟遇難了，我需要把那個女人送到我兄弟的身旁，讓我兄弟知道，在外麵還有一個人活著，在等他活著回來團聚。”
“你也很珍惜你的這個兄弟。”胡浩軒也想起自己曾經的那些兄弟，大家一起胡作非為，但是自從他來到邵伯之後，他跟他的那些兄弟也就沒再聯係過了。
“我以前，也想過殺他，甚至下過手。”蔣瓛道，“為了一些利益，身份，地位，金錢……我覺得他活著，很礙事。”
“你不是一個狠心的人，不然你為什麽沒殺了他呢。”胡浩軒開始相信他是一個好人，看著他臉上的悲傷，胡浩軒越來越同情他。
但胡浩軒心裏，也開始同情自己，自己此刻，也是孤苦無依的一個人。
蔣瓛說，“不是我沒殺他，是我殺不了他。我曾調動過千軍萬馬去殺他，都沒有成功。”
“他就那麽厲害？”胡浩軒想起朱君澤。他知曉蔣瓛說的人就是朱君澤。
蔣瓛道，“他很厲害，運氣也很好，有好多次，他都差點死在我的手裏。”
“那如果現在，你不去救他，他是不是就會死？”胡浩軒問，心頭忽地一驚，他有些害怕這句話的答案，在他心裏，朱君澤一直是個值得尊重的人。
“不一定。”蔣瓛道，“就是因為不一定，所以我才……不希望把那個女人送到她身邊，如果我把那個女人送過去了，就說明，我是真的放棄了。”
“放棄了自己的愛。”胡浩軒道。
“對，自己的愛。”蔣瓛閉上眼睛，身體往後一躺，冰冷的寒氣從後背灌入他的身體，“因為那個女人，我背叛了自己的兄弟，現在，又要為了自己的兄弟，放棄了自己最愛的女人……這種循環，就好像是一種報應，注定會一無所有。”
“怎麽會是一無所有呢？”胡浩軒不能理解地說，好像自言自語一樣，他想著自己，想著蔣瓛的話，又把自己帶入蔣瓛的故事裏，他實在是找不出最後到底還剩下什麽，除了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
“那現在，你愛的人，又在哪裏呢？”胡浩軒問。他已經知道了馬嫣翎還活著，並且還沒事。
“她就在邵伯。”蔣瓛道，“但是現在，我們都見不到她。”
“為什麽？”胡浩軒問。
“因為，她不想見我們。”蔣瓛道，“你知道我說的人是誰嗎？”
“我知，她是我的姐姐，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胡浩軒說。
“對啊，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蔣瓛重複著，“但是，在你被關進牢獄的時候有人殺了她，和她的孩子。”
“什麽？”胡浩軒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感覺頭暈耳鳴，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蔣瓛道，“她僥幸活了下來，她的孩子，卻死了……”
“小葉死了？”胡浩軒還是不相信。
蔣瓛道，“所以，她現在不想見我們任何人，她要報仇。”
胡浩軒的眼睛濕了，現在，他再也聽不進去任何話了。
小葉怎麽會死？那麽可愛的一個孩子，還那麽小，他才來到這個世界上沒多久，都還沒好好地把自己喜歡的東西都吃一遍，竟然就離開了……
在幽深的庭院中，燈火把窗映的昏黃。
火爐的旁邊坐著兩個女子。
一個沉默，穿著素淡，坐的端正，一個妖嬈，斜斜地靠在椅子上，身披華貴的大袍。
許久之後，穿著素淡的女子說，“湘娥姐姐，我想去一趟京師。”
“是因為朱君澤？”湘娥玩弄著自己的手指。
“我喜歡他，他是我最喜歡的人。”冰弦低著頭，害怕對上湘娥的目光。自從她被湘娥救走之後，她就再也沒離開過這個房間，也從來沒提過要離開。
湘娥每天都會來看她，陪伴她一段時間，有時候，也會問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當時，因為心事重重，冰弦也都不想離開房間，她隻恨自己為什麽沒能死去。
她每次想死的時候，湘娥都會來寬慰她，讓她感覺到這世上並不是隻有她孤獨的一個人，她還有一個很喜歡她的姐姐。
“傻姑娘，你可知道朱君澤的心裏並沒有你。”湘娥坐起來，疼惜地抓著冰弦的手，眼睛裏起了淚花。
在冰弦麵前，湘娥總是格外多情，好像任何一點小事都能觸動她的情緒，讓她落淚。
“我知道。”冰弦道，矛盾地揪著自己的衣袖，“可是，我還是……還是好想見他……好想告訴他，讓他一定要活著，若是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你……你怎麽這麽傻。”湘娥氣她不過，把臉轉向一邊，好像恨鐵不成鋼一般，內心萬千矛盾，又不忍心傷害她。
“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現在，我知道了。”冰弦走到湘娥的身後，伸出雙手，溫柔地抱住湘娥，把臉貼在湘娥的後背上，“姐姐，你會讓我去嗎？”
湘娥猶豫了許久沒回答。
冰弦抱著她的手越發的緊，越發的舍不得，她說，“我不想讓姐姐傷心，我就是想去告訴他一句話，這句話，我一定要親口告訴他，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家小姐，也還有別人在等著他出來。”
“你可知道，他的心裏，容不下除了你家小姐以外的任何人？”湘娥道，“我不想騙你，也不想你自己騙自己，他不會愛你的，無論你做什麽，你都得不到他的愛，最後……最多也不過是得他幾分同情，他或許還會告訴你說，幫你尋一個好人家。”
冰弦抽噎了一聲，靠著湘娥點了點頭，“我知道，可是……如果不去見他，不告訴他這些話，即便往後我尋了一個好人家，我的心也會不甘，不安，更何況我並不想尋別人。”
“那你還能等他一輩子？”湘娥道。
“我……”冰弦心裏又何嚐不明白，她又怎麽可能會等來朱君澤呢。
“其實，姐姐這裏有一個計策，可以讓你得到朱君澤。”湘娥道。
冰弦聽罷，又急忙放開湘娥，躲了開，一個勁地搖頭，“不要……那樣的話，會傷害我家小姐。”
“不會的。”湘娥道，“現在，你家小姐已經不在喜歡朱君澤了。”
“為什麽？”湘娥覺得很奇怪。
“朱君澤的人要殺她。小葉已經因為朱君澤死了，馬嫣翎僥幸逃過了一劫，但是她……不可能在和朱君澤在一起了。”湘娥說。
“你說什麽？”冰弦以為自己聽錯了，“小葉他怎麽了？”
冰弦留著滿臉的淚水，渾身的力氣就此從身上流走。
“這件事情，我本想瞞著你，但是現在……告訴你反倒更好。”湘娥道，“朱君澤的親人，始終無法認可他們的關係，更覺得馬嫣翎是耽擱朱君澤的主要原因，所以，隻要他們還想在一起，那馬嫣翎就活不了。”
“怎麽會這樣呢？”冰弦近乎瘋狂的抓住桌子的邊緣，用力的捏著，朱家怎可如此傷害馬嫣翎？
“你也知曉的，你家公子是錦衣衛。”湘娥道，“這個身份，本就特殊。普通女子，怎麽可能配得上他。不過我說我有辦法讓你們在一起，這卻也並非玩笑，隻要妹妹還想和他在一起，我就會想辦法幫妹妹弄一個身份，讓妹妹的這個身份配得上他……”
冰弦搖著頭，她不願意去搶馬嫣翎的男人。自己心裏愛著，便愛著，可若是要她去搶，她做不到。
“馬嫣翎跟他，是不可能了，現在馬嫣翎隻想報仇。”湘娥道，“其實，我心裏還在想另外一種情況。”
“姐姐還在懷疑什麽？”冰弦問。
湘娥道，“如果朱君澤從來牢中出來了，他又是否會為自己的兒子報仇，如果他要報仇，那他要殺的人，又會是誰？是馬家的人，還是那個被當棋子一樣派出去殺小葉和馬嫣翎的人。”
“這……”冰弦後背裏全是冷汗。
“我也隻是說一說，朱君澤能否出來……還未知呢。”湘娥道，她又讓冰弦放寬心。
冰弦本來已經決定要去京師尋朱君澤的。但經過湘娥剛才的這番話，她心裏又覺得矛盾，便是怎麽也踏不出要去京師的腳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