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他的刀是對著你的
莫羽祺的這番話,朱君澤是聽到了,深深地刺進朱君澤的心底,而且,朱君澤也清楚,以將獻的身份,還有他和將獻的關係,以及大家對將獻的信任程度。隻要將獻稍微做一點兒手腳,就可能害了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但是,朱君澤仍舊不願意把這個名字說出口。他默默地離開了。
黑暗中,他就好像孤獨的野獸一樣,回到了叢林之中。
因為他這段時間的失蹤,‘同順’船幫的生意大受影響,幾乎已經停止了,現在運河沿岸,靠近京師的這一段,差不多都已經落入歐陽倫的掌控之中。
從表麵上看去,一切都很平靜,但身在這個漩渦裏的人都明白,他們已經被逼到無路可走了,隻能順著歐陽倫安排的路,一步一步的跟著……
一點燈火從樹林裏閃爍著向朱君澤靠近。
朱君澤頓住腳步,手輕輕地把繡春刀推出刀鞘。來者在距離朱君澤十步遠的地方站住,“那一次在邵伯城下,你竟然能夠逃走,實在是出乎意料,不過也隻有擁有這樣本事的你,才值得別人不惜付出一切,也要與你為敵。”
“你這話,是為了歐陽倫說的?”朱君澤道,他的眼底一片冷靜,漆黑的眸子裏仿佛隱藏著冰渣,看著曾經出生入死,曾經彼此相護的兄弟,變成了相殺的仇敵,而且所謂的,竟然隻是利益——銀子。
將獻道,“和你是做不了朋友的。”
朱君澤握著刀的手突然僵了一下,他沒料到將獻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將獻觀察著他的反應,就在朱君澤手僵硬的那一瞬間,將獻就已經拔刀出鞘,手裏的刀宛如一道急風一樣刺向朱君澤,將朱君澤完全的籠罩起來。
朱君澤雖然慢了一步,但也是後發先至,手中的刀突然離手,宛如生了眼睛一般,鋒利的刀刃直直地向將獻的咽喉索去。
將獻看到淩空飛來的刀,身體往後一昂,變了招式。
朱君澤也趁機而出,行動迅速,又將脫手而出的刀再一次抓入自己的手中。
“你太獨立了,和你做朋友,很難走進你的心裏去,更難與你走上同一條路。”將獻又道,“跟著你,便隻能跟著你的腳步,想要控製你,難如登天。”
“你……為何為想要控製我?”朱君澤覺得有些奇怪,“將獻,告訴我,你心中所求,到底是什麽?即便是皇上,也未曾想過要把誰都控製在手心裏。”
“朱君澤,有些事情,你是永遠也不會明白的。”將獻說道,再一次提起刀來,用盡畢生的力氣,把速度與力量都發揮到了極致。
朱君澤閃身避開,卻沒有還手。
“拔刀吧!”將獻道,“今夜,要麽殺了我,要麽,就讓我殺了你!”
“我……”朱君澤還是未曾拔刀,而是步步後退,“我心裏一直拿你當朋友,現在還沒有傳出你背叛的消息,也沒有人有證據,外界隻有你的死訊傳出,隻要你現在回頭,一切都還能解釋,我絕不多說一個字。”
“哼……一直想要追求公正公平的你,竟然也會為了私心說出這種話?”將獻不屑地道,又是要命的一招穩穩地向朱君澤刺出。
“不是私心,是誰都有錯的時候。”朱君澤道,這一次,他終於出招了,用自己的刀擋住了將獻的刀。
“收起你的假仁慈,你為了達到目的,錯殺過多少人?你自己心裏又何曾有數,還是因為你真的認為你殺的人,都是該殺的?”將獻半點也不讓步,刀尖輕輕地一挑,將朱君澤的刀格開,刀刃順著朱君澤的刀鋒滑下,直削朱君澤的手腕。
朱君澤的手卻是輕盈的一繞,避開了將獻的刀,同時,他手中的刀也再一次脫手而出,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
弧線從將獻的麵具上拉過,將獻臉上的麵具被劃成了兩半,掉在了地上。
將獻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
“我也許是錯殺了人,但是,我知道我在守護著什麽。”朱君澤道。
“這就是理由?”將獻道,“你我都一樣,都是自私的人,都是在追求自己一直想要的東西,誰能得到,誰就是贏家,隻不過你……一輩子都得不到了,你越走,距離皇權也就越近,馬嫣翎離你也就越遠……”
這句話,就好像是從朱君澤的心窩裏挖出來的一樣,他說的這一點,朱君澤實在是太清楚不過了。
越是努力地完成自己的任務,朱君澤就越能認清楚這個現實,這大概也是他多次猶豫不殺將獻的原因。
因為他發現……自己根本就殺不了將獻,並非是功夫不如將獻,而是他從心上,從一開始,就已經輸了。
他往前走一步,距離馬嫣翎就越遠一步。
他往後退一步,距離馬嫣翎就越近一步,同時,也讓將獻往皇權的路上更近了一步。
朱君澤也清楚,將獻願意為歐陽倫做事,其實,除了銀子,也還有權利。
以將獻的能力,即便是要比毛驤,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但是,指揮使隻有一個……而將獻,從一開始,就晚了一步。
“在想什麽,被我說中了嗎?心痛了?”將獻得意地揚起嘴角,用力地一拳狠狠地砸在朱君澤的小腹上。
朱君澤的腹部在之前就受過箭傷,現在並沒有完全愈合。被將獻這麽一拳打下來,朱君澤擰起眉頭,身體由不得他控製地彎曲了起來。
“朱君澤!你知道我多恨你嗎?”將獻欺身壓過去,狠狠地將朱君澤按在地上,他舉起繡春刀,對準朱君澤的脖子就是一刀砍下去……
林中的風,詭異又可怕,好像會說話一樣,裏麵混雜著各種各樣的聲音。
將獻突然冷笑起來,看著那順著朱君澤的脖子刺下的刀,他諷刺地笑了。他認為他能親手殺了朱君澤的,他以為自己是下得了手的……
但是,在刀尖觸碰到朱君澤的皮膚的那一刹那,他猶豫了,手不受控製的往旁邊一偏……刀鋒順著朱君澤的披風擦過。
朱君澤隻流了一點兒的血。
將獻的眼中卻落下了一滴淚水。
他到底下不了手……
朱君澤望著身側的刀,心中緊繃的那根弦鬆了。
“倏!”林中突然有一支箭射來,這支箭穩穩地穿過了將獻的胸膛。
“將獻……”朱君澤愣在那裏,眼睛傻傻地看著他。鮮紅的箭頭,血淋淋的。
“將獻!”朱君澤高聲喊道。
將獻的嘴角微微揚起,他道,“我好像……知足了。”
“別死,記住,別死!”朱君澤騰地一下從地上跳起來,把將獻接入他的懷中,抱起來就城裏跑去。
但是,他才剛跑出數十步遠,就感覺到懷中的人軟了下去,氣息衰弱,而在他的麵前,卻又站著另外一個人。
莫羽祺的眼神十分冷靜,神情堅定地擋住朱君澤的去路。
“讓開!”朱君澤道。
“他要殺你,你卻要救他!”莫羽祺冷笑著道,“我一路跟過來,就是想看看那個人是誰。”
“他沒有要殺我。”朱君澤解釋道。
“你當我剛才是聾子,是瞎子嗎?”莫羽祺吼道。聲音撕心裂肺,眼睛通紅,布滿了了血絲。
“朱君澤,你有點理智好不好!”莫羽祺道,“再是兄弟,他的刀,也是對著你的。”
“但他最後,收回去了。”朱君澤道。
“那如果他最後沒有猶豫呢?而是刺下去了呢?”莫羽祺道,“今夜,他必須死,我不會放你去!”
“別逼我!”朱君澤道,他的眼中,已經有了殺意。
“為了將獻,你會殺我?”莫羽祺道。
朱君澤道,“曾經的莫羽祺從來不會問這等問題。”
莫羽祺心中隱痛,最後,他到底還是讓到了一邊。
他看著朱君澤抱著將獻從他身旁走過。
世界很安靜,仿佛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聲音。
後來,莫羽祺親眼看著朱君澤在邵伯大碼頭燒紙錢,那錢,是給將獻的。
將獻死了……
是真的死了,被莫羽祺一箭射死的。
朱君澤從那以後,也沒再主動找莫羽祺說過話,兩人即便相見,也隻是冷漠的擦肩而過。
當毛驤找到莫羽祺,問他,“你後悔嗎?殺了將獻。”
“將獻背叛錦衣衛,投靠歐陽倫,一路給朱君澤使絆子,給歐陽倫鋪路,殺他,我有什麽可後悔的。”莫羽祺道。
“你心裏衷心的,到底是皇上,還是朱君澤?”毛驤問。
莫羽祺目光一轉,輕笑一聲,“我衷心的,是自己的良心。”
“還是以前那種性格,一點都沒變,這些年來,你隱藏在賊窩裏,是如何熬過來的?”毛驤問道。
“上一次受傷落水之後,為了解藥,我隻能投靠他們。”莫羽祺道,“那種毒……朱君澤身上也有吧。”
“也有,至今沒解。”毛驤道,“找不到解藥,但是宮中的禦醫給他配了一些藥,可以控製毒性發作。”
“解藥也越來越不好配了,現在,我也弄不到那種解藥了。”莫羽祺歎道。
“你還在為他考慮?”毛驤看著他,彼此間沉默了少頃,他突然又道,“真的,像小時候一樣,記得那個時候,你和朱家的二公子關係十分要好,無論做什麽,都在一起。是世上最好的兄弟,不知有多少人,在旁邊看著,傻羨慕。”
莫羽祺跟著笑了一聲,心中卻是沒有多話。
毛驤又道,“如今……你還願意這麽護著他,我很高興。”
“我知道這些年我不在的時候,他都做了些什麽,我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的。”莫羽祺淡淡的道,他的手,緊緊地攥著那個秀囊,“他為我做過的事情,值得我用盡一切去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