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好一個玲瓏人!
馬嫣翎從未經曆過這種事情,硝煙與亂箭在上空齊飛,她什麽都不敢做,河水與淚水在她的臉上融合。
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從中活著出去。
曾經,朱君澤遇難的時候,是否也是同樣的情況,亂箭、炸藥,刀劍、斧頭……還有很多馬嫣翎不認識的兵器,馬嫣翎抱著木板,從水裏掙紮著昂起頭來,卻見一個男人劃著小船從亂箭之下而來,他就在馬嫣翎的麵前停下,揚起手中的刀,斬斷了那根連著馬嫣翎和幽芷的布。
幽芷驚恐地搖著頭,在刀光閃過的那一瞬間,她就向馬嫣翎撲過去,想抓住馬嫣翎,但她還是晚了一步。
那個男人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真想知道,若是離開了邵伯,她是否能夠活下去,朱君澤一直將她保護的好像一隻籠子裏的鳥兒一樣。”那個男人說道。
幽芷突然從河水中一躍而起,隨手一抖,一條絲綢宛如白練一般,一端綁著鋒利的匕首,向那男人的咽喉刺去,但那男人隻輕輕地一抬手裏的刀,就格開了幽芷的攻擊……
‘三秋’的船出事了,船上的人,全部下落不明。
這個消息傳回邵伯的時候,朱君澤正在馬家大院裏,朱君澤手裏的繡春刀正要斬下那控製馬家的黑衣人的腦袋。
“朱公子,‘三秋’的船,被人炸了,船上所有人,全部失蹤。”一個身穿樸素布衣的男人搖著折扇從月牙門背後緩緩走來,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十分得意的把貼在那黑衣人脖子上的繡春刀拂開,“你到底還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若是好好的做你的商人,或者……本本分分的做你的錦衣衛,多好,怎麽會有這些事情發生……卷入這個漆黑的漩渦裏來,你能得什麽好處,當年在邵伯沒有弄死你,這一次,可真的不好說了。”
“報上你的名字!”朱君澤盯著來者,冷聲道。
“在下謝恒,一個無名之徒,四年前,在運河上,就是朱公子手裏的刀毀了我一條腿。”謝恒說道,撩起自己的褲管。
朱君澤這才看到他的褲管裏是一條假腿,木頭做的。
“我想,公子肯定不記得這一刀了。”謝恒道,“畢竟朱公子手裏的刀,殺的人太多了……那把刀下的血,恐怕都能匯集成一條運河了。”
“我奉命斬殺所有奸惡之徒,隻恨當時為何會大意,給你留了一條活路。”朱君澤道。
“一百個人,也未必能有一個可以從朱公子的繡春刀下活下來。”謝恒道,“但是,這一次也許不同了,幽芷和馬家三小姐的命,可全在朱公子你的一念之間,朱公子可是得想好了在動手。”
“你!”朱君澤眼中閃過一絲凶光。
謝恒將手中的折扇一收,指著大廳中的位置,道,“朱公子,大家都是懂規矩的人,放心,隻要我目的達到,我也不會為難朱公子,更不會揭穿朱公子的身份。”
朱君澤手背上的青筋逐漸暴起,謝恒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他到底還是……認輸了。
那把鋒利又明亮的刀被收起來,走進大廳,坐在椅子上,謝恒讓人放了馬家的人,坐在馬家的大廳裏,很自在的使喚起馬家的仆人,讓他們過來斟茶,又讓他們再去另外煮一壺熱茶,說是招待客人,不可不周到。
朱君澤端起茶杯,看似漫不經心的淺酌一口,“你有什麽條件?”
“聽說朱公子手下的商隊很大,人手很足,不知道能否借我一支,放心,我肯定不會虧待了各位兄弟和公子。”謝恒道。
“要多少人?”朱君澤問。
謝恒道,“十二三個就夠了,隻要讓人知道,他們是‘同順’朱家的人就行。”
“你要用的,是‘同順’這個名字。”朱君澤道,“你要做的事情是什麽?”
“不過就是有幾袋茶葉,想找個人幫忙運一運罷了,‘同順’不也是朱公子的嗎,我隻是想求朱公子幫我一個忙。”謝恒道。
“可以,但是我這裏有幾個問題。”朱君澤道。
“你問。”謝恒自信滿滿。
朱君澤道,“當初是誰從我的刀下救的你?”
“塗明,他已經死了。”謝恒道,“馬嫣翎殺的。”
“什麽?”朱君澤不相信地看著他。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問指揮使毛驤。”謝恒道,“這件事情,他最清楚不過了。”
“你知道的很多,你的主人是誰?”朱君澤道,“宮裏的人?”
“宮外的。”謝恒道,“很榮幸,因為茶葉,讓我認識了歐陽公子。”
謝恒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我也不瞞朱公子了,這一次我們來邵伯,鬧了這麽一場腥風血雨,也是為了朱公子?”
“為了我?”
“朱公子是個難得的人才,功夫了得,智慧過人,膽識更是常人所不能比的。”謝恒道,“再則,朱公子又是文成公的學生,深得皇上的喜歡,錦衣衛的身份可以讓你在任何地方都暢行無阻,‘同順’又長盛不衰,富可敵國,難道這些還不值得歐陽公子冒一次險?”
“歐陽倫?”朱君澤道。
“朱公子是個聰明人,有些事情,我不說,公子也明白。”謝恒道,“這一次邵伯的事情,隻是歐陽公子給的見麵禮,如果公子願意,那往後肯定更加順風順水,如果公子不願意……我想,無論是邵伯馬家,還是乘坐‘三秋’的商船往南潯去的馬嫣翎,他們……都要就這麽結束了。”
“當著我的麵,如此威脅我的人,你是第一人。”朱君澤道,“你這是在賭我不敢殺你?”
“你當然敢,我聽說當初朱家的大公子阻攔你,不讓你南下來尋馬嫣翎,你可是舉起手裏的刀,對著你大哥的脖子就砍了下去。”謝恒說道。
“今日,你要麽跟我走,要麽,把命留在這裏!”朱君澤從椅子裏站起來。
謝恒的臉色一變。“如果明天早上歐陽公子沒有收到我的回信,他就會下令殺了馬嫣翎!”
“恩。”朱君澤淡淡地點了點頭,手裏的刀揚起就揮下,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麽悄悄的,無聲無息地在他眼前倒下,鮮血流淌在冰冷的地板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血泊。
謝恒到死都不敢相信朱君澤竟然會真的下如此殺手,會如此不顧後果!
“你是沒看錯我,但是,你看高了自己。”朱君澤的刀上並沒有沾血,因為他的速度足夠快,他脫下自己的黑色鬥篷,將屍體遮蓋起來,出了大廳,卻見馬家的大院中已經圍滿了官兵。帶兵而來的人竟然是知府大人!
朱君澤擰了一下眉頭,目光複雜地看著知府,在知府的身側,還有一個年輕男子,師爺模樣的打扮,並不起眼。
但就在朱君澤從大廳出來的那一瞬間,那個男子的目光便一直都在朱君澤的身上,而且,他看朱君澤的眼神完全沒有任何回避,甚至還帶著好奇和探索的意味。
因為這一點,也讓朱君澤對他多留心了幾分。
“知府大人來的真是巧。”朱君澤道,拿出錦衣衛的令牌,“裏麵的人,我已經替你殺了,餘下的那些雜碎,就勞煩你自己處理吧。”
“是,是!”知府害怕錦衣衛,看到錦衣衛的人,他都恨不得能夠躲到千裏之外。但是今天,他卻突然收到一封信,信上蓋著鎮撫司的章。
信中說馬家被逆賊控製,所以‘隆興’商會這麽久以來才一直沒做生意,讓知府趕快過來捉拿逆賊。
知府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又火急火燎的帶兵趕來,他沒想到一來就碰到了錦衣衛的人。
朱君澤正要走,知府又快步追上來,在他身後喊道,“大人,大人……”
“何事?”朱君澤頓足回首,問。
“大人,這裏麵的那些黑衣人,都是什麽人哪?”知府問。
朱君澤道,“勾結奸黨,試圖謀反的人,裏麵死的那個名叫謝恒,與之前給邵伯百姓下毒,買通大夫,把中毒的百姓說成是害了瘟疫的塗明是一夥的。你看著收拾了,別留下後患!”
“是,是!”知府又連聲應道。
朱君澤冷漠的遠去。
沒人敢再多問一句。
知府身邊的年輕人一直都盯著朱君澤的背影,嘴角掛著一抹不由自主的淺笑,“他竟然是這樣的人?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無情。”
“別多想了,這位爺是錦衣衛,錦衣衛就是臭脾氣,沒人情味,殺的人比屠夫殺的豬還要多。咱們啊,還是別招惹了,現在能有個官兒當著,每年有幾兩銀子,夠吃飯就好了。管得太多,死得快!”知府搖搖頭,讓人趕快去收拾馬家的爛攤子。
“你這人,讓你跟著歐陽公子做事你不,隨便讓你幹點兒什麽事情,都好像天要塌下來了一樣。”年輕人不屑地道。
“你懂什麽。”知府搖搖頭,“我這是做我自己的官,誰的事情都不瞎參合,有人上門伸冤,我就審案,上麵有命令下來,我就做事……其他的,不管,不管……”
朱君澤到了邵伯大碼頭,正要離開,前腳踏上船,心裏便想起冰弦和小葉……
若是就這麽離開了,留下幾個孩子在邵伯,要怎麽安心?
若不去,那馬嫣翎又該怎麽辦?
朱君澤猶豫了,他回頭望著這座古老的城,他知道,自己已經別無選擇了。今日知府的人也來得奇怪,他去處理馬家的事情時,是打算靜悄悄的解決了算了,沒想過要動用官府的力量。
但官府的人卻突然闖了進來。
朱君澤隻當是巧合,所以也隻簡單提了兩句,讓知府收拾現場,對歐陽倫的事情,卻是一字都沒提。
到了這時,朱君澤方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是急了……
殺一個謝恒能解決什麽?不過是能證明他是真的生氣了罷了!
亂了方寸,中了計!
此時此刻,朱君澤才發現自己真的已經掉進了對手的圈套裏。
歐陽倫還未現身,就給他出了一道難題,在孩子和妻子之間……若是隻能選擇一個,他該選誰?
若是兩個都要選,那他就隻能去見歐陽倫。
至於歐陽倫的條件,謝恒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他要的,就是朱君澤的商隊,‘同順’的名頭!
賠上整個朱家和‘同順’去換他的妻兒?
這是一筆天大的買賣,對方卻連麵都沒出……
“好一個玲瓏人!”朱君澤佩服地歎道,手狠狠的握了握刀,眼中的殺氣正被他一點一點的收斂起來,“也許,我是應該見你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