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你要記住……
馬嫣翎推推冰弦,“泡一壺三花茶來,清清火氣。”
冰弦沒精打采地燒了一壺熱茶來。
三花茶是用菊花、金銀花和少量的茉莉一起放入杯中,用沸水衝泡而成。
馬嫣翎端著茶水,還沒等茶味出來就一口喝下。
一百匹上好的綢緞啊,若是銷不出去,這虧損量即便是‘隆興’商會也一樣承擔不起。
冰弦垂頭喪氣地在馬嫣翎旁邊蹲下,“小姐,要不我們把這些綢緞都退回去,這些……價錢都太高了,根本就賣不出去。”
馬嫣翎看著那些綢緞,她不能認輸。
“這一匹綢緞至少得要五六十兩……現在我們院子裏根本就沒地方堆放這些綢緞,暴曬之下,這些綢緞肯定會被曬壞的。”冰弦擔心地道。
“不能送回去。”馬嫣翎堅定地道,“冰弦,我們家還有多少銀子?”
“以前賣糕點的時候,平均一個月有將近百兩銀子的收入,除去各種開支,也能剩下五六十兩銀子,但是又還要拿出一大半的餘款去打聽姑爺的下落,最近賣草帽,沒賺著什麽錢,我們並沒有多少剩餘。”冰弦道。
“沒多少是多少?”馬嫣翎心裏默默地算著,走進房間把櫃子打開,賬簿上寫滿了數據,但是算來算去,扣去支出,是真的沒有餘款了,她的錢,都拿來打聽朱君澤的下落了。
馬嫣翎拿著這賬簿,決心更強,“冰弦,這批綢緞,無論如何,我都要賣出去。”
“那……小姐打算怎麽賣?”冰弦問。
馬嫣翎看著牆外,道,“租一個鋪麵,開店,而且地段還要好,以後我們賣布,也請裁縫做衣服,冰弦,我們現在不去京師,先把錢賺了。”
“那……租鋪子的錢呢?”冰弦問。
馬嫣翎昂著頭,眨了眨眼睛,強忍住淚水,“會有辦法的。”
馬嫣翎說完這番話就開始東奔西走,她知道,一個女人出去做生意,拋頭露麵會被人瞧不起,以前做糕點和賣草帽都是小生意,別人不會放在心上,看都不會多看她一眼,更別說瞧不瞧得起了。但現在不同了,她要做的是大生意,若是被拒絕,被嘲笑,那就是被斷了生路。
所以她必須注意自己的身份,找來一襲男裝,對著鏡子,仔細地給自己上妝,打扮成一個精明能幹的青年,先去外麵看鋪麵,詢問價錢,用了半天的時間與東家商議房價,把鋪麵定下來。然後她又去典當行,拿出一半的綢緞換了現銀做資金周轉,約定一月後來贖。
鋪麵在碼頭旁邊,不小,樓高三層,她全租了,取名為‘天水綢緞莊’。
馬嫣翎一次交了三個月的租金,花光了她所有的積蓄和從典當行換來的錢,身上已經沒有餘款了,她隻能自己動手,不分日夜,把綢緞運到鋪子裏,對布料做分類,整齊的放好。
搬運綢緞的途中,馬嫣翎竟然遇到了曾經與他一起在碼頭擺攤買小糖人的年輕小夥子。小夥子叫趙安,住在邵伯古堤旁的一間老宅子裏,一家幾十口人,老少一堂,雖然不富裕,但卻和睦,日子都還幸福。
他看到馬嫣翎一個人用單輪小板車在搬運綢緞,忙趕過來幫忙,“馬小姐,你怎麽做這種粗活來了?”
馬嫣翎擦了擦汗水,並不在意,問道,“這些日子,你過得怎麽樣?”
“我……哎,碼頭鬧了暴亂,之後我就跟著我表哥一起去販賣綢緞了。沒賣小糖人了。”趙安道,“你這車緞子都是好貨?是誰家的?”
馬嫣翎笑了笑,“我的。”
“你的?”趙安驚訝道。
馬嫣翎道,“是,剛進的貨,都是好料子,鋪子就開在碼頭旁邊,叫‘天水綢緞莊’。”
“這麽厲害?”趙安欽佩道,“這……得多少成本?”
“都還欠著,貨出去了,就還上。”馬嫣翎道,“現在,我就指望著這貨能順利出手。”
趙安聽她這麽說,愣了愣,想問她是從哪裏進的貨,可是又害怕她多想,便改口道,“馬小姐這貨要是急著出手,可以先分給我幾匹,我與表哥一起帶到揚州和京師去試試。”
聽到京師,馬嫣翎就好像撲火的飛蛾。她停下來,問道,“去京師,我能一起去嗎?”
趙安道,“馬小姐是想去打聽朱公子的下落?”
馬嫣翎道,“我總不能一直這麽等下去。”
趙安道,“那馬小姐去了,小葉和冰弦呢?她們怎麽辦?”
“我想一起帶著。”馬嫣翎道。
趙安想了想,道,“此事我回去和我表哥說一聲,如果我表哥同意,那就可以,如果不方便同行,等我到了京師,我也會多找時間去幫馬小姐打探朱公子的下落。”
“謝謝你。”馬嫣翎道。
趙安撓了撓頭,“客氣什麽,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不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趙安性格豪爽熱情,他一直幫馬嫣翎把綢緞全都搬到鋪子裏後方才離開。
馬嫣翎本想再請他吃一頓晚飯,趙安卻惦著家人,拒絕了馬嫣翎。
夜深人靜的時候,馬嫣翎將那架擺在房間裏的小秋千搬到了杏花樹下,單薄的白衣披在身上,更顯得她身材瘦弱。
冰弦悄悄地走到馬嫣翎身後,動作輕巧的推動秋千。
馬嫣翎把酒壺遞給冰弦,“要喝一口嗎?”
冰弦接過去,喝了一口,又急忙捂著嘴巴,深怕自己受不了酒的味道吐出來。
“傻姑娘。”馬嫣翎慵懶的躺在秋千上,“你知道嗎,天無絕人之路,人活著,就一定不要往後退。無論多恐懼,多害怕,我們都得往前走,退路都是我們來時已經走過的路,那種一眼望過去就能看到盡頭的路,重複著曾經的生活,比闖入黑暗瞎跑亂撞還要可怕,那才是真正的絕路。”
冰弦靠在馬嫣翎旁邊坐下來,“小姐,我們的綢緞會賣出去嗎?”
“會的。”馬嫣翎將一根玉簪取下來,“明日早上,你去當鋪把這個抵押了,換一頓飯錢。”
“這……”冰弦搖著頭,說什麽她都不肯。
馬嫣翎把玉簪放到她的手心裏,“後天我就能把玉簪贖回來,小葉和你,都不能餓著了,聽話,別讓我擔心。”
在冰弦接過發簪的那一瞬間,馬嫣翎笑得無比自信和開心,被人信任,就是給她最大的鼓勵。
新店開業,馬嫣翎先將上麵兩層樓關閉起來堆放存貨,隻開一層做鋪麵,親自招呼往來客人,雖然現在所賣之物品與往昔不同,但看人看相,知道哪些穿著打扮的人喜歡什麽樣的花色,揣摩著客人的心思,向客人推薦布料,一天下來,雖然嘴巴說的口幹舌燥,累得腰酸背痛,但也賣出去不少,至少,她向冰弦保證的贖回玉簪的錢是賺回來了。
轉眼半月過去,馬景青並沒有回來。趙安終於又一次來找她,告訴馬嫣翎說他表哥同意帶她去京師了,三天後的晚上從邵伯大馬頭出發,不過要先去一趟揚州,在揚州停一天,送一批貨,第二天在趕往京師。
聽到這個消息,馬嫣翎高興了一整晚,而且,她還有兩天的時間處理‘天水’綢緞莊的事情。
但是,就在要出發的那天,她將要運到揚州和京師去賣的綢緞先裝船,又交了一路同行所需要的花費,處理好綢緞莊的事情後,馬嫣翎回去接冰弦和小葉上船出發,推開房門,卻見屋裏空空如也,隻留一張信紙,上麵寫道:小姐,我想了很久,我與小葉都太小,從未出過遠門,怕途中拖累大家,所以今日,我們就不隨小姐一起去了,我會和小葉一起在家裏等著小姐和姑爺回來,小姐要是生氣,回來後,再懲罰冰弦吧。
冰弦帶走了小葉!
她把小葉藏起來了。
她不去京師!
可是,要讓馬嫣翎把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和一個兩歲多的孩子留在邵伯,她又如何能放心?
馬嫣翎拿著信,哭成了一團,在現實的麵前,她是那麽的軟弱。
“馬小姐。”趙安在門口喊了一聲,已經開始催了,貨物都已經裝船完畢,就等著出發。
馬嫣翎拿著信,做不下決定。
徐桂道,“那不如這樣,馬小姐,這一次你就先別去了,畢竟孩子重要……”
徐桂就是趙安的表哥,生著一張倒三角的臉,他已經很不耐煩了,換著法子逼馬嫣翎出發。
放棄了這次機會,馬嫣翎不知道往後還要等多久,道,“等我會兒,半個時辰後,我到碼頭來找你們。”
馬嫣翎轉身就向‘隆興’商會跑去,在邵伯,如果她最後還有信任的人,那個人一定就是她的大哥。
‘隆興’商會在邵伯最繁華的街麵上,建築威嚴,門外有護衛把守。
馬嫣翎讓人去通報,不一會兒,便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走出來,此人身高體壯,威風凜凜,神情冷漠,似要拒人千裏。
“大哥。”馬嫣翎退下台階。
“你來了?進來吧。”馬景深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麽冷漠。
馬嫣翎道,“我要去京師了。”
馬景深眉峰微微蹙起,“我聽說你剛開了一間綢緞鋪。”
馬嫣翎道,“去京師賣綢緞。”
“不是去找朱君澤?”馬景深道。頓了頓,又問,“你一人?還會是與誰一起?”
“和一個朋友。”馬嫣翎道,“曾經一起在碼頭做生意的人。”
“叫什麽名字?”馬景深問。
“叫趙安。”馬嫣翎道。
馬景深道,“不能去。”
“我一定要去。”馬嫣翎堅持道,“我來找大哥,是想大哥幫我照顧小葉和冰弦。”
“我可以派人送你去京師,但你不能跟他們一起去。”馬景深道,“趙安有一個表哥叫徐桂,曾多次拐賣少女到揚州為瘦馬。”
“……”馬嫣翎怔住了。
馬景深麵不改色,“你身邊之人,我都查過,是何來曆,家族關係如何,都了如指掌。這次‘同順’船幫的船在碼頭靠岸,想必你已經知道了朱君澤的身份,所以你要去,我送你。但你不能跟別人一起去。”
馬景深右手輕輕地揚起,傳下一道指令,一個中年女人帶著個十二三歲的少女和兩歲多的孩子從‘隆興’商會走出來。
那少女和孩子,竟然正是冰弦和小葉。
“是我帶走了她們,給你留下信。”馬景深道,“你能來找我,對我說實話,說明你信任我,既然信任,就不要懷疑我說的話。徐桂之事我會派人去處理,你要記住,你是‘隆興’商會的三小姐,你永遠都不需要向來曆不明的人求助,在你的背後,有一個可以保護你的大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