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飛雪絮亂
“你胡說什麽！”我吼著回，就算段亦的話有可能是真的，我也不會承認。
段亦道：“你若不信，等孩子生下來，你可以親手滴血驗親。在凡間，兩滴血能相溶的未必是親生，但在仙界，因為血脈關係，孩子可以繼承父母一定的法力，那麽就隻有出自親生的兩滴血才會溶在一起，這一點你應該知道，不是我編造出來的誆騙你。”
我當然知道，但我隻願相信這個孩子絕對是宮華的。
“我的醫術比宮華差不了多少，隻要你不拒絕，我保證你們母子均安。暫不論孩子是我的還是宮華的，它都是你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想你不會要管它。”段亦道，然後去把醺香滅了，也吩咐古爾以後都不再用，因為這個孩子足以把我拴在這個世上。
段亦端過還是溫熱的湯藥，輕舀一勺喂到我唇邊，我一拂手，連勺子帶碗拂到地上，指著門口道：“出去！”
“把藥喝了我就走。”段亦遞個目色給侯著的侍女，侍女趕緊把藥罐裏餘下的藥煨熱，盛好了擱托盤裏，雙手呈給段亦，段亦端過藥碗，侍女們就退出去了。
段亦續道：“你如果帶著這個孩子一起去死，我就把你埋在天舞聖宮裏，是人是鬼都不會還給宮華，我就是要他痛苦，看到他生不如死，我心裏才痛快。他封印我，還辜負小蕪，我對他再恨，可這麽多年都忍下來，而你卻和他一起想讓我消失，我就這麽該死嗎？宮華就一點錯都沒有？他當初不該對小蕪動情，現在不該愛上你，他一個人呆在觀心台上，活得像行屍走肉，就不會有這後麵的事發生。”
我捂緊耳朵，一個字都不想聽，隻道：“你出去，出去！！”
“忘了宮華吧，還來得及改變我們三個人的結局。”段亦含上一口藥，把我捂耳朵的後反到背後，掠了我的唇灌我把藥喝下，他才鬆開我。我憤恨之極，揚手就是一耳光扇出去。
以段亦的身手是可以躲開的，但他沒有躲，任憑我一耳光啪一聲扇在他臉上，鮮明的紅印隨之泛出。
他把剩下的藥一口含盡，用同樣的方式灌我喝下，我推開他就又是一巴掌，扇在同一個位置，扇得血漬浸出段亦嘴角，段亦輕拭拭，道：“以後你若還不肯喝藥，我還會這樣喂你，我有的是耐心和手段，但我不想逼你，所以你也不要逼你自己。”
“滾——”我大吼道，如果這個時候我手上能一把尖刀，一定毫不猶豫地捅進段亦的心髒。他摁我半躺著，視而不見我的憤恨，道：“夜子陌來了，我想你應該想見他，過一會我會放他進來，你先休息一會。”
夜子陌真得來了，小半個時辰就聽見他邊走邊嚷嚷：“什麽鬼天氣，好冷啊！放眼看全是黃沙，還以為熱得能把人烤熟，可居然下雪，冷得本冥君耳朵都要掉了。”
古爾道了句：“大漠夏日裏炎熱，入了冬著實又很冷，我在這裏住了太久，倒也習慣了，冥君，請。”
然後古爾比著請的手勢引夜子陌進來，夜子陌看到榻上的我，打發古爾道：“你退下吧，有事會叫你的，沒事你也來打擾我和小斕斕說話。”
“是。”古爾道，向夜子陌禮了禮才告退。
夜子陌等古爾走遠，合上門就奔到榻邊，道：“總算見著你了，我的小斕斕啊，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了。”
不曾想段亦會就這樣讓我見夜子陌，他不怕夜子陌帶我走嗎？
“小斕斕，你瘦得除了皮和骨頭，還剩下些什麽？”夜子陌心疼地道，目色裏閃過一絲不想被我發現的焦灼，我就知道外麵發生我還不知道的事。
我便問道：“你怎麽會來？”
夜子陌猶豫後，道“我能不來嗎？宮華都快瘋了。”
“他…”難道因為我離開，宮華受了刺激，變成了另外一個他？但是段亦的元神已經脫離了宮華的身體，宮華即便發作也不會鬧出太大的動靜。
夜子陌道：“仙界分成了兩波，一波主張集仙界全力，攻進天舞聖宮把段亦碎屍萬斷，但另一波主張息事寧人，段亦放出了話，用一個你換整個天下的太平，如果宮華不肯，那就魚死網破。宮華和明子耀一起來聖宮救你，可他們剛離開，妖魔兩界的人就趁機偷襲九渺和棲霞，搞得宮華和明子耀顧了你就顧不門派，幾次下來，九渺和棲霞死傷了不少弟子。
還有一事，小斕斕你得如實告訴我，我來的時候聽那個古什麽爾的家夥說你委身給段亦了，連孩子都有了，是嗎？”
事實不是這個樣子，可我不知道要怎麽和夜子陌說，夜子陌見我沉默，挽起袖子道：“我要去剁了段亦！”
我慌忙拽住夜子陌：“不要因為我把冥界牽扯進來，我想段亦會讓你見我，也是這個意思，他和宮華之間的恩怨跟冥界沒有幹係。”
“怎麽沒有？當初我若肯告訴他妹妹的下落，他或許就不會現在這個樣子，而且這和你才是沒有幹係。他怎麽能這樣對你，簡直就是禽獸！”夜子陌道，掰開我的手衝了出去，很快就聽見打鬥聲響起，我趕緊喚來侍女扶我到木輪椅上，推我出去看看。
剛到宮簷下，段亦就躍到宮室外的草坪上，夜子陌緊隨其後，翠綠的挽紗像鞭子一樣叫準段亦就抽，段亦除了必要的防禦，沒有出手還擊，見我出來，段亦越見避讓，不和夜子陌正麵交手。
夜子陌死咬著不放，看準機會控出挽紗纏住段亦的胳膊，緊接一個揮帶，段亦被揮出數丈，重重摔在宮牆上，血漬想忍又沒能忍住地噴出嘴角，染紅了素白的衣裳和絨邊的帛巾。
夜子陌淩空一躍落在段亦麵前，不足一尺，道：“對負你這種人我絕不會手軟，就算你不出手我也照打！”
然後夜子陌運足十成功力，一掌劈在段亦胸口上，段亦仍是沒有還手，也沒有用內力抵禦，就這樣挨下這一掌。
宮牆被轟一聲破出個大洞，段亦被劈得飛了出去，一時間碎石滿地，塵埃滿目。
“真主！！”古爾驚慌，急忙去扶起段亦，段亦站穩後拂開古爾的攙扶，自己拭掉嘴角的血，捂著受傷的胸口，吃力地走向夜子陌，道：“我不還手是因為斑斕。”然後段亦就讓古爾去取外傷藥來，他走到我麵前，合著袖子輕輕壓著我的手背，我這才知道剛才碎石飛濺，有那麽一粒尖銳地劃破了我的手背。
我收回手，不想被段亦碰到，但段亦握住我的手不放，古爾取來藥後，他細細幫我上藥包紮好，道：“還好不嚴重，隻傷了表皮，不過還是要上藥，要不會留下疤痕的。”
我這個殘廢，肚子的孩子也許也不是我夫君的，如此，手上的疤痕算什麽，我便道：“收起你的憐香惜玉，你已經很卑鄙了，就別再虛偽。”
段亦無所謂地笑了笑，我罵得再怎麽難聽，他也不會和我計較。他轉身對夜子陌道：“要殺我隨時都可以，但僅限於在聖宮之內，你若離開，下回再見時我也不會手軟。夜子陌，我不妨告訴你，百裏斑斕我要定了，如果你是來替宮華救人的，我勸你就此做罷，不要再介入我和宮華的恩怨，否則上回出現在冥界的瘟疫就隻是一個開始，”
“嗬！不提這事還好，一提我更生氣！你真得太惡毒了！知不知道一場瘟疫，我冥界死了多少冥官！”夜子陌道，一揮挽紗又要和段亦動手。
段亦輕笑，道：“你不多事冥界就不會再有瘟疫，趁這回能進天舞聖宮，好好幫我陪著斑斕。”
然後段亦就走了，接下來的兩三個月我都沒有見過，聽古爾說段亦在閉關療傷，夜子陌那一掌幾乎震傷段亦一身的經脈，大半年之內都恢複不了。
夜子陌留下來陪我，天天隻逗我開心，看著我小肚子漸漸隆起，也不提關於孩子父親的這個話題。
我拜托夜子陌不要把孩子一事告訴宮華，我心裏其實沒有底，孩子真有可能是段亦的。
段亦出關後繼續用藥幫我調理，夜子陌見我還是一天比一天瘦，急得不得了，回了趟他的後花園，取了很多珍惜的藥材來給我用。夜子陌也帶回了新的消息，宮華什麽都知道了，段亦故意的，差古爾去了趟九渺，要宮華給一道休書。
宮華知道後，撇下九渺，隻身來了天舞聖宮，可我沒有見他。
那天風雪很大，低矮的雲層壓得人快要透不過氣來。夜子陌幫宮華的忙，裏應外合，想趁段亦身上的傷還沒有恢複，他倆合力救我出去，然而段亦點了我睡穴，抱著我出現在宮華視線裏，然後掐住我的後頸子，用我的命逼宮華放棄。
我隱約聽見宮華在風雪聲中一遍遍喊我的名字，但等我醒來，爬出宮室抬頭看去，入目飛雪絮亂，隻看得見高高的宮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