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味茶香
回到依斕府，宮華就去給我備藥了，晚一些送藥來的時候，我在書房裏批因果書，自個看起來心無旁騖，其實亂得很，拿著筆好一會，一個字也沒有寫下。
宮華把藥放在桌上，我伸手就能端到的地方，道：“有些燙，微涼一涼再喝。”
我嗯了一聲，目光停在手裏的因果書上，沒敢看他，道：“等我傷好了，我們先去東崇山采集靈氣。”
“好。”他答應，沒再堅持一個人去。
見我好像挺忙，他就沒再說什麽，去書架隨意找了本書，留在書房裏邊看邊陪我，我不動聲色地瞄他一眼，腦子裏就越發亂了。
當真要和他成親嗎？我喜歡他是一回事，成親又是另一回事，我不想勉強他，更不想因為水晶球，因為夜子陌話，他覺得過意不去而不得不娶，他再怎麽不願意也會和我成婚。
他不喜歡我，和我在一起我和他不會幸福，反而會束縛他餘生半世，像無形而以殘酷的枷鎖。我思想來想去，決定把話說出來，看向他道：“冥君的話說過就算了，不用放在心上，水晶球用完我便拿去還他，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他看了看我，一個字不說，繼續翻看起書來。
我也不說話了，埋頭批因果書，過了一會，又像是過了很久，聽書冊掉嘩啦掉到地，他躺在窗前的搖椅裏睡著了，比起我，他顯然平靜很多。
我放輕腳步走過去，仔細聽，他呼吸均勻，仔細看，微卷的睫毛靜靜貼合在一起，沒有一點點裝睡的那種抖動，他熟睡的容顏多了幾分柔和，少了幾分生冷，總是顰著的眉心鬆緩開來，越發顯得飄逸，似淡墨一揮而就的勾描。
我看得貪心起來，舍不得離開。
論容貌他佼佼出眾，論身形他挺闊有度，論地位他高不可攀，論本事他睥睨天下，真能嫁給他，我做夢都會笑醒。
“師傅，你在笑什麽？都巳時了，十殿閻王在書房等你。”秋妍搖晃著我道，我一下子驚醒，撐起來坐好才發現自己在寢軒的臥榻。
“我不是在書房嗎？”我問道。
秋妍遞濕棉巾給我擦臉，道：“師傅批因果書批到三更半夜，累得睡著了都不曉得，是華尊抱你回來的，師傅的身子骨眼看要好了，可不能再這般瞎折騰。”
“啊？”我總算想了起來，自己不是在桌邊睡著，而是在搖椅邊，多看了宮華幾眼就枕他胸口，舒舒服服睡起覺來。
自己簡直越來越不知羞恥，一廂情願也就罷了，還往他身上黏。
梳洗好，去書房見十殿閻王，他們送了來新的因果還，還和我議起凡間府城被屠殺一事，我知道是宮華在失控下所為，就道：“這些人的輪回我會一一處理好，至於凶手，就讓凡間的官府去慢慢查吧，為官者拿著不菲的俸祿，總不能啥也不管。”
凡間的官府查不到宮華頭，天地兩界也不會懷疑宮華，此事就止打住。
十殿閻王沒有異議，他們忙都忙不過，巴不得不查。我示意十殿閻王可以退下了，滿屋子的因果書，留給我慢慢看。
秋妍貼心地幫我備好七花茶，在桌邊幫我磨墨，我看似拿著筆，目光又停在搖椅上，久久收不回來。
“師傅，你怎麽心不在焉的？”秋妍問道，拿手在我眼著晃晃。
我這才埋頭看因果書，道：“去請冥君來，這麽因果書不知道要看到何年何月，讓他來幫我分擔些。”
“好，”秋妍小跑著去請夜子陌，夜子陌不一會就來了，挽起紅紅綠綠的袖子，拿起因果書就看，還挺負責任地道：“我偷了幾百年的懶，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能再讓小瀾瀾勞累。”
我頗感安慰，可夜子陌言語一轉，道：“等你嫁給宮華就要留在觀心台了，不過我會親自送因果書給你，順帶看看宮華，陪他賞賞花，彈彈琴，白天他歸我，夜裏他歸你。”
我瞬間全懂了，這才是夜子陌把我嫁給宮華的真正目的，我充其量算計他一時，他卻算計我一世，想以送因果書為由，上觀心台伺機猥/瑣宮華。
“卑鄙！”我怒道，拿起沾滿墨汁的筆就要往夜子陌臉上畫。
夜子陌狡詐一笑，躲開後道：“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宮華仙身玉骨，光潔白皙，上回他沐浴時我偷偷了一眼，嘖嘖嘖，光看我已經欲罷不能。”
“真得嗎？”秋妍插話，口水快要流出來。
夜子陌道：“當然是真的，看一眼，直叫人回味無窮。”
“師傅，”秋妍看向我，小小聲問：“師娘他什麽時候沐浴，我好…咳，準備熱水。”
我啪一聲把筆拍在桌上，墨漬飛濺，斥道：“什麽師娘？不要亂叫，當心我把你逐出師門！”
秋妍瑟縮了一下，不敢亂說話了，可我壓得住秋妍，壓不住夜子陌，夜子陌替秋妍把話說出來，道：“你和宮華成婚，宮華當然就是秋妍的師娘，秋妍沒有叫錯。”
“夜子陌！”我指著書房的門道：“請你來是幫著看因果書，不是讓你來給我煩我，再和秋妍亂說就給我馬上離開！”
“呀，生氣啦？我和秋妍沒有說錯什麽啊，明明是你麵子淺，覺得不好意思。”夜子陌道，哪壺不開專擰哪壺，秋妍還用力點頭，道：“師傅心裏麵肯定高興死了，表麵上不承認而已，其實一個人偷著樂，太不夠意思了。”
“你師傅虛偽的很，我成全了她，她不但不謝我，還好像我強迫她似的。”
“今早師傅不知道夢見什麽，笑地嗬嗬的。”
“八成夢見把宮華睡了。”
“哦，師傅原來這麽心急。”
我鎖視眼前兩張說個不停的嘴，抄起因果書就扇過去，夜子陌飛快拉上秋妍後退開，對我道：“你越生氣越說明被我和秋妍說中了，也隻有被說中又不願承認才會惱羞成怒。”
“我！”我扯唇就要否認，但正如夜子陌所說，我否認隻過是不想承認，問誰誰不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我也不例外。
可是被夜子陌這般取笑，我整臉張快要漲紅，想離開書房又被夜子陌給攔住了，道：“幹嘛急著走，是去找宮華嗎？一會不見他你就想他啦？”
我惱瞪夜子陌一眼，撇開他就走，夜子陌拉上秋妍，死活不肯放過，追上我道：“斕姑姑害羞了呀，其實這沒什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要不了多久還會添丁添福，如此好事，我和秋妍要第一時間恭喜你。”
然後夜子陌扯開嗓門，一個勁大喊：“恭喜斕姑姑，恭喜斕姑姑——”
依斕府全被驚動了，侍女侍仆湧出來，搞不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就紛紛向我行禮，齊呼：“恭喜姑姑。”
我越來越窘，越來越火冒三丈，夜子陌還唯恐天下不亂，對侍女侍仆道：“你們家主子快和華尊成婚了，你們可要好生伺候，給你們家主子長臉，瀾姑姑高興，華尊就高興，若有什麽閃失，惹姑姑生氣了，姑姑不怪罪，華尊也會滅了你們。”
我淩亂當場，衝上去想要扯爛夜子陌的嘴，就在這個時候宮華出現了，用清冷的目光掃過侍女侍仆，就見一個二個哆嗦起來，趕緊低頭散開，該幹嘛幹嘛去。
宮華最後看向夜子陌，隻道：“適可而止。”然後拽緊我手腕，帶我去了斕心閣。
石桌上，壺裏的水已經沸騰，宮華合著絹巾托高茶壺，衝泡了杯茶給我，我細品一口，道：“明前新茶，應該是我茶櫃裏第三格，左邊數來第三隻盒子裏的。”
“好喝嗎？”他問了我這麽一句。
我有些猜不透為什麽這麽問，明前新茶自然是好喝的。他見我沒有回答，道：“你這的茶可真多，挑了一陣子，越挑越不知道泡哪一味好，後一想，最尋常的許是最純粹的，就泡了這明前新茶。”
“華尊，”我猶豫後，道：“拽我來就是品茶的嗎？我現在沒這個心情，夜子陌惱得我肺都快氣炸了。”
“隨他去吧，你越理會他，他隻會越精神。”宮華道，輕呷一口，隻品一味茶香。
杯裏的茶喝完，宮華為我續上一杯，不經意碰到他的指尖，許是茶湯溫熱，他的手不再那麽微涼，如果他能一直這樣，我願意做他手裏的那隻壺，隻要他需要，我可以將他暖透。
不過嫁與不嫁娶與不娶，說穿了還是看要一個緣字，夜子陌想怎麽鬧騰就怎麽鬧騰去，我心裏明白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就行了。
我道：“我們明天起程去東崇山。”
“緩一緩，我想去查看一下乾坤印，這幾天時有異樣，要去看一下才能放心。乾坤印在極寒之地，你修為不夠，不能自禦寒，就留在依斕府等我。”
他安排道，但我想和他一起去，就道：“帶上我吧，我會披上被子，手捂暖爐，實在不行就再多裹幾件絨衣，裏三層外三層的裹成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