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噗……”我一口水噴出來，笑的前仰後合。
“程錚，你想象力這麽豐富！”
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也隻是隨便猜猜。”
“跟宗教沒關係。”我微笑，“跟以前的經曆有關。”
“方便告訴我嗎？”
我看著他。
氣氛一下子沉默，我的思緒卻依然活躍。眼前又出現了六年前的場景，我和羅燃，維和軍營後麵的山坡溪，烽火連的日子，我們相依為命……
許久我輕輕一笑，歎道，“程錚，伊比亞的氣好像更悶熱了。”
他睜大眼睛，半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
然而我總算明白了那句詩，而今識盡愁滋味，欲還休，卻道涼好個秋。
……
第二我一早就出發，繞過大概三個街區，找到那個市集。這裏的女人出門必須有成年男人陪同，否則就是觸犯教條，會被當街鞭刑。為了不惹事，我跟當地女人一樣穿著黑色罩袍，把臉蒙了個嚴嚴實實，又麻煩程錚陪我走一趟。
為了安全起見，他也用頭巾蒙住半邊臉。
那個市集上好東西很多，有別致精巧的圖騰飾品，還有極其具有民族特色的服裝。這些東西對我這個異鄉人來新奇的很，我流連在每一個攤位上，看什麽都好，舍不得離開。
最後我買了些文具，一點幹酪和當地一種像餅一樣的食物，叫做饢，還買了些絲巾頭紗。
文具分給學生們，食物和絲巾帶給孤兒院的孩子們。我聽程錚這裏的孤兒以女孩子為主，因為這裏也有重男輕女的思想，戰亂一來，家人會先保護男孩子，女兒便流離失所。
“七月，差不多了吧？”程錚催促我，“我們出來的時候剛蒙蒙亮，現在太陽都升高了……再不走，萬一被人發現，會惹出麻煩來！”
我這才注意到時間。
而且程錚的沒錯，這市集上基本都是男人，我一個女人已經很引人注目了，萬一再被人發現我們是異族人，招惹到什麽民族極端分子，這一趟確實吃不了兜著走。
“行了。”我清點手中的東西，“咱們趕緊回去吧！”
“好。”
然而我倆還沒走出市集，就聽不遠處一聲巨響，接著周圍的人都抱頭蹲在地上，有些人倉皇失措往相反的地方跑，一邊跑一邊大喊著什麽。
我嚇了一跳，腦子裏一片空白，下意識緊緊抓住程錚的衣服，警惕的望著四周。
幾架飛機從我們頭頂經過，轟鳴聲尖銳刺耳。市集上更加騷亂，我好幾次被人撞倒，在一片塵土飛揚中迷失方向。
“程錚……”灰塵嗆的我睜不開眼，連呼吸都困難。
“我在這！”一隻手抓住我往旁邊的石屋裏躲。
“這怎麽了？”我嗆咳好幾聲，“不是這個市集，沒被反叛軍控製嗎？”
程錚喘的上氣不接下氣，拿出手機連打幾個電話，臉色接著變了。
“七月……”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發生什麽事？”
“我們趕快回去。”他語速很快，“反叛軍撕毀停戰協議，突襲平民區，現在已經造成重大傷亡。”
“什麽？”
“我們住的那個地方……”他眼圈突然紅了，哽咽著不下去。
我心頭有種不好的預感。
還好這次轟炸沒持續多久，大概幾十秒的時間，世界慢慢安靜下來。人們紛紛探出頭，站在街道上聲議論。
程錚給我使了個眼色，我們趁機跑出這幾個街區，順著原路返回。
但是……
那條路已經不是原先的樣子。
本來就崎嶇不平的路，現在更加殘破不堪。路上全是屍體，有的連全屍都不剩，胳膊東一隻西一隻，有的沒了頭，有的被炸成兩半，汩汩冒著鮮血。
那條路被鮮血染紅，砂礫成了猙獰的猩紅色，空氣裏飄著炸藥和血腥的味道。
我腿一軟，蹲在路邊大口大口的幹嘔，眼淚嘩嘩的往外冒。
“林七月，別在這！”程錚死命把我抓起來，“趕緊跑！”
“我跑不動了程錚！”我捂著嘴，竭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程錚……我，我腿軟，我……”
“轟——”
不遠處有個逃難的人踩到地雷，瞬間炸成碎塊，一隻手剛剛好落在我眼前……
“啊！”我失聲尖叫，捂著耳朵蹲在地上，那一刻的感覺生不如死！
“快走，林七月！”程錚發瘋一樣的喊，“你想幹什麽？你要讓反叛軍跑來殺了你這個異族人？快點走！”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撐著自己站起來，行屍走肉般跟著程錚往前跑……眼前已然變成一團血紅色，飛機，炸彈，暗雷……扭曲在一起變成一個強大有力的怪物，張開血盆大口衝我獰笑……
我們經過原先住的那戶人家，他們的房子已經被夷為平地。神龕徹底被炸毀了，門口那兩棵葉子黃了的棕櫚樹被燒的隻剩一半，那家人，也沒有了。
我一瞬間淚如雨下。
他們是那麽好的一家人，他們明明有能力在戰亂來臨的時候移民去別的國家避難，可就因為對宗教的忠誠、對這片土地的熱愛毅然留了下來。他們幫了聯合國很多忙，聽前麵幾批維和部隊，有部分人就住在他們家裏，可到頭來他們得到什麽了？
家破人亡，灰飛煙滅……
我控製不住自己，發瘋一樣往那片土石砂礫跑。就在清早，就在我出門之前，這家女主人還很不放心的讓我帶上她自製的地圖，告訴我萬一碰到意外該怎麽走。這家那個可愛的女孩，親手把她當早餐的饢餅給我裝進包裏，讓我餓了就吃一點……
“不要，不要！”我哭喊著，瘋狂的用手去扒那堆砂石，好像這樣就可以把他們挖出來，挖出來之後他們還會活著。
“林七月！”程錚在門外大叫。
“林七月，快出來！我們要去跟聯合國軍隊會和！”
我什麽都聽不到，扒的十根手指鮮血淋漓，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卻在這時，忽然一股力量將我攔腰抱起，那是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我怔住了，仰頭看到灰蒙蒙的空，漫烽火，炸彈嘶鳴，可是那個人臉龐，是無數次在我夢中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