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西京頭條

  入九月,京城世家的小姐公子之間便開始流傳一樁趣事,說那名噪一時的歸禾公子消失三年後回了京,帶回來一個乏善可陳的女子,情有獨鍾,弱水三千隻取了一瓢,這一瓢還不知道是從哪舀的。


  仰慕歸禾公子聲名的適齡小姐們充滿醋意的議論著那名女子,說她樣貌平平偏生得一副狐媚騷骨,迷住了歸禾公子心竅,氣的絞碎了手中帕子。一個個恨不得都化身正義衝進尹府,快快地點醒被迷惑的歸禾公子,救他於水火,順便讓他看看自己更有狐媚本錢。


  而那些素日裏隻有仰視歸禾公子的紈絝們之間,則傳著截然相反的話。有人摸著下巴一臉向往的說那女子麗質傾城,雖生於草莽卻如浣紗西施,可惜早一步被歸禾公子遇見了。也有人幸災樂禍,說尹家如今已不複當年之勢,歸禾公子再娶上這麽一位沒家世沒背景的妻子,那就真的別再提什麽歸禾了,往後幹脆去種稻子吧。


  “種稻子公子。”一幫人仰聲大笑起來。


  旁桌也有人扼腕,抿上一口酒長長一歎,抱著酒壺在臉頰便蹭了蹭,“唉,說那歸禾公子若芙蕖之清臒,氣越凡俗,更盛女子姿容卻不損男兒風骨。唉,唉,我竟無緣得見一麵,人家就已經愛上別人了。”


  旁邊花枝招展的女子附在他肩上,調笑道:“想不到公子好男風呢,那又來我們這蒔花館做什麽?我們這不是南風館,可沒有小倌。”


  “你也美,我也愛的很呢。”那男子忙不迭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引得女子一陣嬌笑。


  這是蒔花館,西京城南三大勾欄院之一。


  雅間裏坐著的蔣熙元抿了口酒,手臂架在旁邊女子的肩上,饒有興致地隔簾聽著這蒔花館中的議論,扭頭問那女子道:“你可見過歸禾公子?”


  旁邊的女子巧笑嫣然,眼波遞出無限的嫵媚來,“都離京三年了才回來,想必沾了一身的鄉土氣,哪有蔣公子您這樣豐神俊逸!管他什麽公子,九湘心中可隻有蔣公子的。”


  蔣熙元笑起來,就著九湘的手又飲了一杯酒,“這要等你見過他再說這話,我才信。”


  “我可是見過他哥哥的,也不過那樣而已。”九湘不以為然地笑道。


  “會來蒔花館的應該是他二哥。”蔣熙元擺了擺手,“與他不是一母同胞,差的遠了。”


  九湘伸出指頭在蔣熙元的下巴上輕輕一勾,“公子非要我說歸禾公子比您強不成?強又如何?勾欄院裏的女子不喜歡癡情人,都是癡情人,誰還來這裏看我們呢。公子說是不是?”


  “我也是癡情人,還不是照樣來了?”


  九湘樂不可支,手撐住下頜輕輕地搖了搖頭,抿起嘴來不說話了。蔣熙元捏了她鼻子一下,笑道:“我隻是不癡情於一人罷了。才不會像歸禾公子那麽看不開。”


  “待公子也遇上那樣一個人再說這話不遲。”


  “想不到這事兒也能傳的這麽開。你說他遇上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姑娘?這七嘴八舌說什麽的都有,沒準……”他正說著,忽然就楞了片刻,隨即站起身來丟給九湘一錠銀子,“有什麽事責人報來,我先走了。”

  九湘不知道他又想起什麽來了,也沒有多問,隻將銀錠子揣好,送著蔣熙元出了蒔花館的門。


  關於歸禾公子的這件事是近幾天才傳開的,不知道從哪裏傳了出來,也不知道是何人傳了出來,總之一出來就占了京城高檔酒樓和三大勾欄院的話題榜頭條,倒可見他消失三年卻仍是個傳奇。


  蔣熙元起先也沒多想,剛剛說著說著便有一個念頭冷不丁地鑽進腦子裏,倒讓他心裏一激靈。


  那歸禾公子帶回來的女人,會不會就是晚鏡?

  蘇繹與尹府已不相往來,如果那女子真的是晚鏡,蘇繹知道不知道?如果他知道這件事,或者說根本就是他安排的這件事,那事兒可就大了。


  蔣熙元從蒔花館出來沒有回大將軍府,而是去了城南敦義坊的一處院子,這是他自己的私宅。到宅子門前他下了馬,叩門後門立時就開了,門子見是他,便趕忙躬身相迎,道:“少爺,劉起一直等您呢,下午就來了。”


  “知道了。”蔣熙元也未多問,徑直地走了進去。到書房外沒看見劉起,推了門屋裏也沒人,正納悶的時候就聽房上有人低聲道:“少爺回來了?”


  蔣熙元退出書房往房上瞧,見劉起一身墨藍勁裝正蹲在屋頂上往下張望,不禁好氣又好笑地指著他,“給我下來!”


  劉起應聲的同時便呼地一聲跳了下來,落地無聲,他撣了撣褲子,倦怠地問道:“您又去升平坊了?”


  蔣熙元推開書房門與他一同進了屋,“有事?怎麽不去蒔花館找我?”


  “我哪知道您去的哪家?”


  “你來的正好,我也正想有事問你。”蔣熙元從茶桌上拎起茶壺來晃了晃,倒了杯水,端著杯子便直接坐到了桌上,翹著腿問道:“蘇繹最近可與歸禾公子或者尹家有聯係?明著沒有,暗著有沒有?”他飲了口水,“或者,蛛絲馬跡有沒有?”


  劉起也拎起茶壺晃了晃,茶壺卻空了,隻得又無奈地放下,“他們之間倒是沒什麽聯係,不過他自己那邊有動靜。”


  “動靜?說說看。”蔣熙元把自己的杯子遞給劉起,卻被他嫌棄似的推開了。劉起舔了舔嘴唇說道:“今天下午的時候崔晏晏從二殿下府後門出去了,還帶著個包袱,坐的馬車也不是她慣常坐的,而是一輛普通的馬車。我跟著她一路跟到了城西,看她進了竹喧別苑。”


  “竹喧別苑?顧一白的宅子?她去那幹什麽?”


  劉起瞟他一眼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地說道:“未時三刻進的別苑,到申時一刻從裏麵出來,出來時沒有帶包袱。上車後徑直回了二殿下府,還是從後門回去的。我想進別苑查探,但發現這竹喧別苑似乎守衛加強了,所以也沒敢輕舉妄動。”


  “你覺得是怎麽回事?”

  “我覺不出來。我就是把看到的事情告訴你,怎麽回事少爺你自己去想,我可沒那腦子。”劉起往門外看了一眼,有點鬼祟地問蔣熙元,“少爺,那個女的準備住到什麽時候?”


  蔣熙元一楞,隨即明白過來他說的是袁陵香,不禁笑道:“怎麽了?那麽個美人放在我宅子裏,你哪來的這麽多意見?”


  “我一落單她就跑過來跟我聊天,說的都是八杆子打不著的事,但我看那女子不是省油的燈,好像句句都帶著刺探。”


  “她問什麽了?”


  “問西京的格局,問哪裏的酒菜最好,達官貴人們最喜歡去哪裏。問皇子們素日裏出不出宮,問娘娘們哪個最得寵。反正就是一堆問題,東一句西一句的,誇我身板挺拔一看就知道功夫很好。”劉起聳聳肩,“弄得我話也不敢說,不理她又不合適。要不怎麽剛才我上房呆著去了呢。


  蔣熙元聞言大笑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下次你就上房好了。”


  “我上房沒關係,你留心自己別內宅起火就行。”


  “別胡說!什麽內宅。過些日子對她自有安排。”


  劉起草草拱手,“得了,我渴的很,等了這麽長時間連口水都喝不上,先走了。”


  “嗯。”蔣熙元點點頭,又叫住他,“盯好竹喧別苑,務必給我探出裏麵住的時什麽人。”他對劉起一擠眼,“估計是個絕色佳人呢。”


  等劉起走了,蔣熙元才從桌上下來,喊人進來給他添了壺熱茶。他一邊啜著茶水一邊想著劉起給他報來的情況。


  蘇繹還真是謹慎,為了掩人耳目,連崔晏晏都用上了。隻可惜小心的太過也容易留下痕跡,假使今天崔晏晏是堂而皇之的從正門出去,劉起還真不見得會跟上去看看。


  京中誰不知道,二皇子妃,輔國將軍崔琰的這個女兒是有名的溫順乖巧無心機,蘇繹也就是看中了崔琰在北軍中的影響才會娶她。論身份倒是當的起個皇子正室,可論性格,實在難成助力。


  他也有些佩服蘇繹的動作,當真是快,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將那晚鏡帶回來的,他在霽月山莊外安排的人竟一點都沒有察覺。而且看錦城消息中透露出來的意思,霽月山莊本身也沒有什麽動靜。


  莫非說因為晚鏡是個養女,所以那家並不在乎?可從袁陵香告訴他的情況來看,似乎又不是這樣。


  這事兒還真是有點奇怪。


  想了一會兒竹喧別苑之事,又想了想袁陵香。這一會兒後,在蒔花館飲的那壺酒的後勁便有點上來了,他晃了晃腦袋,把喝了半杯的茶放在桌上,伸伸胳膊準備回房睡覺。明天進宮要與蘇縝說說那竹喧別苑的事,裏麵十有八九就是晚鏡。


  看來又免不了要計劃一番了。先不說竹喧別苑是否進的去,就算進去了,那晚鏡又要如何帶出來,帶出來又不能殺,安排在哪也是個不小的事。


  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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