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上當

  從玄道長一進門,雲摘硯就覺得怪異,加之這胖子說話吞吞吐吐的眼神閃爍,心中更是認定了這人就是個騙子,至少是個合謀。


  林鈺是知道王天權逗留過承雲樓的,他也進過後院,這人狡猾的很,難保不是看見了樓中的符籙後編出了一套說辭,再借這道士之口說出來。隻可惜,他找的這個搭檔演技實在太差勁了!


  雲摘硯說玄道長是騙子之後,林鈺隻是在心裏笑了笑,依舊老神在在地喝著茶,既沒覺得尷尬,也沒覺得惱火。


  可玄道長卻沒有林鈺那麽平靜了,氣得連頭頂的發髻都抖擻了幾分,高聲道:“你這話說的我可就不愛聽了!什麽叫騙?!什麽叫為了幾個錢?!我玄鼎愛財是不假,可我受捐也是為了我清涼觀!道士不吃飯啊?道士不修觀啊?道士不煉丹啊!你還少拿聲譽的事威脅我!”


  雲摘硯忍不住笑了,“道長有幾分氣性。這一席話聽著倒是真著多了。”


  玄道長也不管雲摘硯話裏的嘲諷,連珠炮似的說:“是你娘做個怨鬼徘徊人間,不是我娘!你都不管,我操的哪門子閑心?你娘死的淒淒慘慘的,你個不孝子不說問問冤屈,竟然連記都不記得!不記得也罷,還由著人做法事把她給驅逐出去!你怎麽不幹脆把她打個魂飛魄散?承雲樓她是進不去了,可我就不信你不出來,你小子,以後走夜路小心著點!”


  玄道長看了一眼無奈苦笑的林鈺,一甩拂塵,“愛找誰找誰去!你們不是認識厲害的道士麽?我啊,我還不管了!”說完扭身便走。


  “站住!”雲摘硯從椅子上站起來,冷眼審視著氣得鼓鼓的玄道長,心中權衡一番後放緩了些語氣,問道:“你剛才說她,死的淒淒慘慘?”


  “管的著麽你!”玄道長猶是不忿。


  雲摘硯略一沉吟,從袖口裏掏出一張銀票遞了過去,又問道:“如何悽慘?”


  “來,公子坐下說。”玄道長把銀票收起來,對雲摘硯做了個請的手勢。


  林鈺長長地歎了口氣,笑著搖了搖頭。他端起已經被他喝幹了茶壺,站起身來走到玄道長身邊,道:“道長,你與雲公子慢慢聊著,我去看看那元始天尊的塑像修的如何了,如果錢不夠,我好再補給您。”


  “你這就出去了?”玄道長楞了一下,越發覺得古怪起來。還不等他再說什麽,林鈺便已經走了出去。


  雲摘硯等林鈺走遠了,便又掏了張銀票出來晃了晃,笑道:“道長,剛剛那些話可是林公子讓你說的?”


  “不是。”玄道長肯定的搖了搖頭。因為的確不是林鈺,而是晚鏡。


  “好吧。”雲摘硯又把銀票塞回了袖子裏。玄道長癟了癟嘴,內心裏掙紮了一番後還是決定保留霽月山莊這個優質客戶,不圖眼前小利。雲摘硯見他沒有反口的意思,隻得先把心中懷疑按下,重又問他那女子的事。


  玄道長回憶了一下晚鏡告訴他的話,慢慢地說:“她很瘦,不是像畫上看到的那麽好看,脖子處抓了很多的血痕。我估計啊,可能是中毒死的。”


  “中毒?為什麽會中毒?”


  “我怎麽知道!我也就是猜的而已,她又沒告訴我。”玄道長揮了揮手,“反正遊蕩人間不去投胎的鬼多半都是橫死,橫死了又不去托河燈的還是執念未解。換句話說,就是還有事兒。”

  雲摘硯笑了兩聲,“噢,她沒告訴你?既然沒告訴你,你又說要幫她?那你打算幫什麽呢?像你說的,幫她再進承雲樓,那又有什麽用呢?”


  玄道長看著雲摘硯猛眨了幾下眼,舔了舔嘴唇說:“想讓你認娘吧。下次你再夢見她,叫她聲娘,看她是不是就走了?”


  “就這樣?如果她不走,那又當如何?”


  “說的也是啊……”玄道長皺著眉頭想了想,忽然眼睛一瞪,“你等我一會兒!”說完扭身就衝了出去。


  雲摘硯不知道玄道長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不過他倒也不急,嗤笑了一聲倚在椅背上坐得舒服了一些,又將那幅畫展開了。他手指輕點著那顆朱砂痣,看著畫中女子的五官,依稀的是與自己有些相似。


  他對林鈺所有防備,所以從一進門就在觀察。現在他敢肯定,有關於這幅畫,林鈺所知道的一定比他表現出來的多,與玄道長是必有串通的。但後來玄道長激怒下的那一串話卻又讓他信了幾分,畢竟那胖子演技那麽差,那通脾氣卻發的很真實,說的時候語序流暢,也完全沒與林鈺有過交流。


  雲摘硯之所以沒走,也是因為有一點他是想不通的,那就是他夢中的女子為何會被別人畫出來?現在,他且瞧著就是了,倒要看看這出戲是怎麽個唱法。


  玄道長出了門,像隻發慌的浣熊,直奔正在銀杏樹下看景的林鈺,抓著他的胳膊問道:“喂!我說林公子!後麵怎麽辦啊?”


  林鈺轉過身來狡黠地一笑,負手道:“什麽後麵怎麽辦?”


  玄道長跺了跺腳,回頭看了一眼經房,壓低了點聲音說:“你們可就說讓我幫忙去了那些符籙,沒說去了符籙後要如何啊!那女鬼到底是什麽執念未了,那丫頭她沒告訴我,現在裏麵咄咄逼人的,我怎麽說?”


  “那女鬼到底是什麽執念未了我們也不知道。這事兒,還得看玄道長的本事了,要不然,我把人領到清涼觀來做什麽?”


  “我的本事?”玄道長盯著林鈺看了一會兒,忽然往後退了兩步,指著他道:“你你你你……,你們是不是一開始就設計好的!我說那錢怎麽隻給了一半!”


  “談不上設計這麽難聽吧。”林鈺笑得一臉陽光燦爛,“我們是相信你。”


  “扯!我不幹了!反正那丫頭能看見鬼,讓她問女鬼去!我不管。”


  林鈺搖頭,“如果可以,那我們幹脆就不會找你了。一來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晚鏡這個秘密,二來,就算是晚鏡從中傳話給雲公子,他也不會相信的。”


  玄道長一甩袖子,“反正我不幹了!你們就是設計我!什麽難聽不難聽!你們讓我頂下托人畫了畫像的事兒,再去了那些符籙,了了女鬼的心願就完了啊!可沒說後麵還有事兒!”


  “了了女鬼的心願,說的沒錯。那她現在了了嗎?”林鈺聳了聳肩,“這事兒你不做,橫豎與我們是毫無損失和影響的。道長你要是不在乎接下騙子這個聲譽,我這就帶雲公子走就是了。”


  “你懂個屁!你知不知道招魂出來有多費勁!一個不小心,我再被鬼給反噬了,床上躺個三五年的,你養著我啊!”


  “行啊,反正你也該減減肥了。”林鈺無所謂地笑了笑,又低頭湊到玄道長的耳邊說:“元始天尊的塑像修了一半了,道長不想修了?還有,那雲摘硯的承雲樓你是聽說過的,很有錢的。你想,你幫的可是他娘……”


  玄道長眼睛一亮,心神一蕩,不說話了。


  西京元光門外,一匹快馬遠遠地奔了過來,守城的官兵正想上前攔下,待看清馬上的人後又凜了凜身形,將城門邊的行人往旁邊趕了趕,這馬便停也沒停地便跑近了西京。沿頌賢街一路跑到皇宮東順門外,在下馬石處勒停了馬,旁邊有侍應的小吏上前接過韁繩,恭敬地問安道:“蔣公子萬安。”


  蔣熙元隨意地揮了揮手,大步往東順門走進去,到門口亮了一下腰牌,兩邊的侍衛肅立垂首一點,便請他進去了。


  蔣熙元沿永巷直奔蘇縝所住的承慶殿,到了殿門口才稍喘口氣。門口伺候的太監一見蔣熙元,趕忙深躬問安,堆了滿臉的笑道:“我們主子剛從弘文館回來,蔣公子稍等片刻,奴才這就去通傳。”


  太監到蘇縝的書房門口,將蔣公子侯見的事稟給了安良,安良聽罷一笑,“快請蔣公子進來吧。”


  “安公公不與主子通報一聲了?”


  “不用,主子等著他呢。你去請人就是。”


  蔣熙元進到書房時蘇縝正半倚在榻上看書,聽見他進來了,便透過書沿瞄了他一眼,“這一身風塵仆仆的,從錦城直接奔進宮裏來了?”


  “是。”蔣熙元往他對麵一坐,猛吸了兩口屋裏瑞腦香的香氣,才覺得清爽了些。“基本上算是星夜兼程了,不賞口茶喝嗎?”


  蘇縝這才把書放下,對門口的安良遞了個眼色,安良抿嘴一笑便從外廳茶桌上端了隻茶盅進來,“打剛才奴才就把茶備好了。主子說了,蔣公子這麽多天才回來,要是因為路上又嗅見了什麽花香給耽擱了,這茶就不讓奴才上了。”


  蔣熙元大笑著把茶接了過來,飲了一口道:“看我這風塵仆仆的就知道不是停在哪個溫柔鄉了,是吧?”


  蘇縝彎唇笑了笑,“不知道。你先說說看,不然這茶我也能撤下去。”


  “我快馬回京難道還真是為了這盞茶?”蔣熙元失笑,又喝了一口香茶才撂下茶盅,道:“我折返錦城之後在霽月山莊守了兩天才等到那姑娘出門,一路跟到花市街總算是看清楚她的模樣,幸好她沒帶帷帽。”


  “說重點。”


  “你容我說說辛苦啊。”蔣熙元歎了口氣,旋即肅了肅神色,壓低了點聲音道:“袁陵香說的沒錯,那姑娘與你長得何止有點相似,簡直是太像了!要不是我提前知曉,又兼著與你熟悉,估計也是要認錯的。”


  “很像?”


  “極像!”蔣熙元看蘇縝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麽,便停了一會兒後才又繼續說道:“我原想讓人劫了她出來,審個明白,不知怎的那麽巧偏遇上了另一撥人。白白地鬥了一場,人也沒能帶出來。我怕你等急了,所以便先回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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