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消失
林墨山醒了,在自己的床上。床幔半勾著,能看見外麵月色如洗。床幔是熟悉的煙霞色杏花紋,床邊是熟悉的妻子。李香兒依靠在床沿,目光幽然而哀傷的看著一地月華,那卻不是林墨山熟悉的神情。
“香兒。怎麽不睡?”林墨山坐起來,覺得渾身有點酸疼,“還在擔心晚鏡的病?”
“晚鏡的病?”李香兒回過頭來,草草地笑了一下,“早好了。墨山,你昏睡了幾天,錯過了很多事。”
“昏睡了幾天?”林墨山訝然,“為什麽?”
李香兒翻身過去摟住了林墨山,額頭倚著他的脖頸,眷戀般地蹭了蹭,“墨山,我做錯了事。”
林墨山笑著摟住她的肩膀,在她額頭上輕吻了一下,“山大王還有認錯的時候?”
“嗯。我不該攔著你做藍海珍珠的生意,不該吵著要天工坊進翡翠,讓你離家那麽久。”李香兒鼻音囔囔地說。
林墨山啞然失笑,“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怎麽好端端的說起這個來?”
“墨山,我真的覺得我做錯了,我真的……很後悔。或許……”
“或許什麽?”
或許,你再回去膠寧的漁村也不會帶她回來;或許,你說要再去看她,隻不過想要報答她的相救之恩;或許,那段執著的愛情原可以不必這般悽慘;或許,不是我的從中作梗,惠之就不會留下那兩條傷疤,惠菀也不會死。
可是我很害怕。那年我去尋你,看見那個年輕靚麗的女孩站在你的身邊,那雙溫柔的眼睛裏全是傾慕與愛意。她有著我沒有的青春,有著我沒有的柔情,我害怕,害怕已經十年的婚姻你已對我厭倦,厭倦了我的霸道和蠻橫,怕新人勝舊人,怕你再不願對我包容。
李香兒不敢說,隻把這些話在心中反複地念著,“墨山,是我太任性了。”
“難得你有這樣自省的時候。”林墨山大笑起來,拉過被子將李香兒一並卷進了懷裏。
還沒到十五,月光卻已經很亮了。林墨山閉上眼,耳邊不知道是誰在說:“墨山,我等你來看海上的月亮,等了很久。這一生,你卻再不會來了吧。”
霽月山莊重又平靜了下來。李香兒暗地裏讓人去找過華家人,可掛甲村的小院人去屋空。
晚鏡與林鈺因為這件事都累的夠嗆,各自狠狠地歇了兩天才算緩過精神來。這天一早,林鈺便來了觀自在,身後還跟著圓滾滾的玄道長。
見了晚鏡,還沒等林鈺開口,玄道長便道:“丫頭,那王法師可還在府上?我有事想向他請教。”
“王法師?”晚鏡把手裏的秋梨膏放下,抹了抹嘴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怎麽問我?”
“哎?我不問你還能問誰。想不到你們霽月山莊那麽大的麵子,連他都請的動。”玄道長背著手在屋裏轉了兩圈,“他聽說過我!看來我名聲也不小。哈哈!”
林鈺和晚鏡麵麵相覷。這兩天他們還真沒顧得上去想那王法師的事,自然也就沒深究那人是誰,怎麽就突然出現了。此刻聽玄道長一說,才覺得疑惑起來,不禁問道:“他是什麽人?”
“他你們都不知道?!”玄道長瞪大了眼睛,“王法師!王天權!宮中鑒天閣的國師啊!我說,你們怎麽回事?”
“國師?!”
玄道長楞了楞,“怎麽意思?不是你們請他來的?”
林鈺和晚鏡都搖了搖頭。林鈺不知道,晚鏡卻是聽玄道長提起過,當時他說那王奇君有幾個徒弟,其中一個便是這鑒天閣的國師。隻是……怎麽那麽尊貴的身份,會突然跑到桑園去,幫他們解開了傀儡術?
晚鏡的心裏慢慢地浮上個猜想,卻又不太能相信。當下三言兩語打發走了玄道長後,才對林鈺道:“娘是初九早上才知道的這傀儡術一事,李檀和李淳到現在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他們也沒有這等能力。如果不是你去請的那位國師,看來,隻有一個人有可能了。”
“就算是我也請不來。”林鈺叩了叩下頜,又想起了下雨那天他看見的那輛馬車,一片陽光燦爛的心霎時轉了多雲,沉聲道:“我知道你說的是誰。”
原本他就想在林墨山的事情解決後去查一查張禾的,這國師一事倒也正好是個機會。
晚鏡與張禾走的近,她早就猜到張禾並不是個下人那麽簡單,也大致知道他是從京城來的。但是如果張禾的背景真強大到能夠請的動國師,為了這一件平民的家事大老遠的跑一趟,那未免也太過驚人了。
皇子?
晚鏡腦海裏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可她又覺得這念頭有些荒誕,一個皇子,怎麽可能會到霽月山莊做下人?而且,她除了聽說二皇子在禹州之外,其它的應該都在京中才是。而且她也問過,張禾與二皇子的年歲對不上。
“在想什麽?”林鈺伸手在晚鏡眼前晃了晃。
“你知道國師一般是什麽人能請的動的嗎?”
“自然是皇家的人。還有,各王爺國公,另外有些重臣,比如太師太傅之類的應該也可以。但要請國師離京到咱們錦城來,除了天家人和重要的王公,別人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王爺?國公?”晚鏡覺得有點撓頭。“本朝皇帝隻有一個弟弟,一直在關西……,關西,應該不對。”
“行了,去問問吧。”林鈺拉著晚鏡站起來,“靠猜哪猜的出來。”
林鈺先一步走了出去,轉過身麵色卻沉了下來。如果張禾真的是什麽王公貴族的關係,那對他們霽月山莊而言則不知是福是禍了。退一步,就算於山莊沒有影響,但對晚鏡……
張禾對晚鏡的心思,林鈺豈會一點都察覺不到。
以前當他是個下人,是個管事,林鈺吃味歸吃味,但也沒太往心裏去。可如果張禾的身份變了,尤其是變得與皇家粘上的關係,那就不是他們一個山莊能扛的住的壓力了。
到了跨院門口,鴿子正好從裏麵出來,見了林鈺和晚鏡趕忙行禮請了安。林鈺便在門口站定,讓他去叫張禾出來一下。
“張管事沒在。”鴿子回道。
“知道他去哪了嗎?”
鴿子搖了搖頭,“不知道,好像有幾天沒看見他了呢。”
“是派出去辦差了?”
“倒是也沒聽說。昨天江總管也來找過他,說他有兩天沒去管事處那邊上工了,還問我是不是大少爺您或者小姐帶他出去了。”
林鈺心裏一沉,沉吟片刻道:“你去找江渝過來一趟。”
鴿子趕忙應下一溜煙小跑著就走了。林鈺回頭對晚鏡道:“跨院裏你不方便進,我去看看,一會兒去觀自在找你。”
林鈺走進跨院直奔了張禾的屋子,推門進去,屋裏似乎還是那個樣子。炕上的被褥碼的很齊整,地上放著一雙敞口的布鞋。桌上的油燈裏還有淺淺的燈油,幾張空白的紙箋和一支筆在桌上放著。林鈺翻了翻,沒看見任何一點隻言片語,打開櫃子,櫃中寥寥幾件衣物看得出是張禾常穿的,也都在。
看上去,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不像是跑路的樣子。
這時間,江渝走了進來給林鈺請了安。林鈺環視了一遍屋子,問江渝:“你昨天找過張禾?”
“是。初九之後就一直沒見著他,我以為他這邊有什麽事便過來問問,結果人不在。今天也是一樣,沒有上工。”
“他在管事處負責什麽?”
“莊裏下人的月餉記賬,還有粗使長工的上工和歇工等事,倒都不是大事。”江渝小心地說道:“雖然他做的不錯,但也不至於找不到替補的人。”
“初九……,看來還真是他。”林鈺沒有接江渝的話茬,自顧自地走了。江渝站在屋裏也看了看,苦笑著抖了抖手。
什麽意思呢?林鈺有些摸不透張禾了。或者說,張禾這事做的,仿佛全無目的毫無動機,不符合正常該有的邏輯。如果不是他請來的國師,緣何無故就消失了?如果是他,怎麽予人這麽大的幫助後毫無所求的嗎?
又過了兩天,張禾仍沒有出現在霽月山莊。這個人就像憑空消失的一般,任憑林鈺打聽了莊裏的每個管事和大丫鬟,都說沒有見過他,最後一次看見的,便是初九那天早上,他駕車出門了。
太大意!
林鈺捶了下掌,心中滿是煩躁和不安。早在那天夕陽下覺得他不一般時他就該留意,或者至少在擷月樓時也該上心的才對,再不然,在他知道晚鏡的秘密時,也該拿住他些把柄才好。
林鈺找來了那天看見過馬車的小廝,把他帶到了李檀的房裏,拍著李檀的肩膀對那小廝說:“仔細想想你那天看見的馬車,讓二少爺畫下來,不許錯。”
“哥,這算什麽事?你當我這麽閑呢?”李檀不滿地抗議道。
“什麽事?”林鈺回身眯起眼睛來看了看他,“沒準是性命攸關的大事!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