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攝魂術

  林墨山毫無反應。不對!

  晚鏡心中一沉,再看向華瓊的目光便變得幽冷起來,帶著隱隱的敵視與戒備。華瓊忍不住渾身一凜,心中的惱怒被一種莫名的恐懼壓了過去,稍稍退後了一小步。


  那老頭摸索著走到華瓊身邊,將她半掩在身後,滿臉的的氣憤,側頭用手中的枴杖指著張禾與晚鏡站立的方向,吼道:“你們給我滾!我果然眼瞎,我果然是眼瞎!”


  華瓊趴在老頭的身後,看不見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憤怒的渾身輕輕顫抖著。晚鏡欺身上前一步,手指撥開老頭的枴杖。老頭感覺到她近前,揚起枴杖就要往下打,卻被張禾穩穩地接住攥在了手裏。


  “你是什麽人?你用了什麽招術?華瓊,你最好說實話。”


  華瓊微微地抬起頭來,從老頭身後露出一隻眼睛,圓睜著,一眨不眨死死地盯著晚鏡。晚鏡毫不退讓地看著她,先開始隻是逼視著,漸漸地卻覺得那隻眼睛在眼前像是無限的放大了起來,竟是想移都移不開了。


  張禾看著晚鏡的情形似有不妥,趕忙伸手拽了她一下,將她拉到自己的身邊。晚鏡隻覺得一陣眩暈,差點站立不穩,眼睛又酸又麻,眼前仿佛還殘留著華瓊那怨毒般的目光。


  華瓊無聲地冷笑了一下,探出頭來,陰惻惻地說:“滾出去。不要惹我,嫁給墨山我也不會找你的麻煩。”說完也不再看晚鏡一眼,返身走進屋子的裏間,將門重重地關了起來。


  張禾鬆開了手中的枴杖,退到院中央,扶著晚鏡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晚鏡緩了好一會兒才把那不適的感覺壓下去。


  林墨山起身走了出來,扶著老頭進了屋後站在門口,麵無表情地看著院子裏的晚鏡,冷聲道:“滾回家去,別讓我再看見你們過來找華瓊的麻煩。”


  “爹!”晚鏡推開張禾上前,還沒等走近林墨山的身前,門就被他關了起來。晚鏡想去拽那扇門,手抓在門把手上,片刻,又頹喪地垂了下來。


  屋裏林墨山的聲音傳了出來,極是溫柔,“華瓊,你受委屈了。”


  “兒女不懂事也在意料中。等我嫁過去,相處的久了就好了。”


  晚鏡忽然覺得有點委屈。退了一步,再退一步,返身快步地走出了院子。


  “不是鬼,沒有鬼!”走到馬車邊上,晚鏡忽然回頭對張禾說。張禾見她一臉的薄怒,不禁微微楞了一下。


  “可這華瓊一定有問題。剛才我看著她的時候……,居然一動也不能動。”晚鏡回想起華瓊的目光就覺得一陣後怕,幸虧張禾將她拉開了,不然她不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麽。那是什麽?是邪術嗎?還是說華瓊像她一樣也有某種異能?

  張禾沉吟半晌,略略蹙眉道:“也許是攝魂術。”


  “攝魂術?”晚鏡抬手抓住了張禾的胳膊,疾聲地問道:“攝魂術是什麽?你知道?被攝魂了會如何?”


  張禾低頭看了一眼晚鏡的手,又迅速地別開眼去,摸了摸鼻子說:“我隻是聽說過。據說是一種邪術,被攝魂之人會失去自我意識,如同靈魂交與他人之手操控。”

  “被人操控?”晚鏡回想了一下林墨山的狀態,慢慢地點了一下頭,“我爹那樣子,倒是有點像。”


  張禾卻道:“我也不甚了解,隻是以前偶然聽人提起過而已。”


  晚鏡深吸了一口氣,撐住車轅跳上了車,“不管是不是傳說都要去問問,無論她到底用的什麽法子,總之我不能讓那女人禍害爹爹。”


  “你準備去哪問?”


  “上倒甕山。就算玄道長不在,總有其它道士可以問問。”


  清涼觀的老律堂因著李香兒捐的那一千兩銀子已經修繕一新,整個道觀都因此兒顯得頗有生機。晚鏡進了道觀便亮明身份,那掃地的小道士一聽是霽月山莊的人,立刻恭敬有加地將她請了進去。


  小道士將她引至後院元師堂,上了杯溫熱的茶水,“您今天過來可是有什麽事嗎?”


  “玄道長不再這,你們清涼觀是誰在主事?”


  “是柳道兄。您要請他過來嗎?”


  晚鏡點點頭,“麻煩你了,我有事想問問。”


  那小道士說了句稍等,退了出去。晚鏡有點煩躁地用手指瞧著桌子,等了一會兒不見人來,便起身走出了元師堂。


  元師堂處在清涼觀的後身,不是道士相請一般是不許人進來的,所以甚是安靜。堂前兩顆粗壯的銀杏樹遮天蔽日,堂西側是存放道經的地方,堂東側則是煉丹房,再往後便是道士們休息生活的場所了。此刻煉丹房的房上隱有煙霧彌漫,後院中彌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有點香,也有點辛辣。


  晚鏡嗅著空氣中的味道,想起了華瓊家院子裏的馨香,心中一動,抬步便往煉丹房走了過去。


  還沒走到廊廡下,煉丹房的門就開了,從裏麵走出一個年歲不大的道童來,手臂上搭了件衣服。到門外後,那道童便展開衣服皺著眉頭用力地抖起來,隨著抖動,衣服中飄許多煙灰,隨風吹了去。


  晚鏡看著那件衣服,不禁眯了眯眼睛。張禾自然也看見了,忍不住揚唇笑了一下。兩人往前走過去,小道童一見,趕忙跑過來攔在二人身前,“二位,這地方您不能進去。”


  “我們找人。”張禾轉身也攔在了道童身前,晚鏡則腳下不停地走到了丹房門口,一把將門拉了開來。


  丹房裏熱氣蒸騰,一個小道童拿著扇子正小心地扇著火,抬頭看見晚鏡不禁楞了,手下沒敢停,口中卻喊了起來:“你是幹什麽的?這地方不能進!丹霞,丹霞!你幹什麽呢!”


  晚鏡卻沒有理那小道童,一進門,就將目光放在了盤坐在丹爐前的那個胖子身上。那胖子滿臉通紅,一腦門油膩膩的汗,頭發依然是鬆散的牛心髻子,頂著一腦袋花白的煙灰。


  晚鏡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緩聲問道:“玄道長。您不是雲遊去了嗎?”


  玄道長看見是晚鏡,嘴巴張的能塞個鴨蛋,盤坐的腿也散開了,後仰著身子用短粗的胳膊撐著地麵,肚子腆得老高,像一隻被翻過身來的青蛙。

  “你,你……”玄道長楞了好一會兒才翻身笨拙地爬起來,原地慌亂地轉了兩圈,抬手指著她,“你怎麽又來了?簡直是陰魂不散啊!”


  晚鏡揮了揮麵前漂浮的煙塵,淡淡地道:“是啊。玄道長,出來說話吧。”


  玄道長撇了撇嘴,伸手拿過丹霞遞過來的鐵鏽紅道袍,吭哧吭哧地穿在身上,邁步跟著晚鏡走了出去。進到院裏,他狠狠地吸了兩口清新微涼的空氣,抓著道袍寬大的袖子扇著風,沒好氣地說:“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晚鏡上下指了指他的道袍,“我認得這衣服。”


  “胡扯!”玄道長不屑,“這是最普通的道長袍子。”


  “對。”晚鏡抿嘴笑了笑,“可是能穿下這種尺碼的人,不多。”


  玄道長扇風的袖子猛地停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五短身材,呼呼地磨了磨牙,甩袖便往元師堂走去。


  張禾看著玄道長的背影,與晚鏡相視一眼,忍不住無奈一笑。


  元師堂中,玄道長費力地背手來回走著,“是,我沒雲遊去,行了吧。我就是懶得見人,懶得再去管那鬼鬼神神,我想多活幾年,行了吧。”


  “我又不是來與您計較這件事的。”晚鏡好笑地抿了口茶水,看著躁動的玄道長,自己心中的煩躁卻是舒緩了很多。看見他,晚鏡覺得林墨山的事應該能有辦法解決,這不靠譜的胖子,倒也意外的讓人心安。


  “我現在就想修道、煉丹,爭取早日成仙。跟你們我著不起急,紅塵事,太煩,太煩!”他一揚手攔住了想要開口說話的晚鏡,“也別跟我提鬼。我不管!這次打死我我都不管!”


  “不是鬼。”晚鏡篤定地說。


  “不是鬼?”玄道長停了下來,歪著圓圓地腦袋看著她,“人?那你找我幹什麽?找衙門去啊!”


  晚鏡懶得再與他磨牙了,開門見山地說:“道長聽說過攝魂術嗎?”


  玄道長聞言楞了一下,隨即不屑地哼哼笑起來,“知道啊,怎麽了?誰被攝了魂了?”


  “我爹爹。”


  “林莊主?”玄道長拉著長聲哦了一聲,“那是如何?找我做什麽?”


  晚鏡被他問得一怔,眨了眨眼道:“道長有辦法嗎?”


  玄道長與她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會兒,也是莫名其妙,“要什麽辦法?攝魂術就是暫時地定住人的心神,過不久就能醒,就是醒來會忘了自己做過什麽而已。你要我想什麽辦法?等著你爹自己醒過來不就得了?”


  “自己就能醒?”


  “自己就能醒啊,就跟睡了一覺似的,有的人醒的快些,有的人慢些罷了。”


  晚鏡與張禾麵麵相覷。這不對呀,林墨山從說要納妾到現在已經快十天了,按玄道長的說法,不可能會這麽多天對自己所做的事都無意識。晚鏡本以為攝魂術就是華瓊用的伎倆,隻要找到了切入點,剩下的就是想辦法去解決。


  可眼下,玄道長一番話把一切又歸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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