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變化

  孫氏臉色發白,氣的揚起手來。袁陵香把臉往她麵前一湊,“你打!有本事你打死我!你就有衝我耍橫的能耐,早讓你解決了那礙事的正房,你幹什麽去了!連累的我被人笑話,被人瞧不起!”


  “你,你,你住口!”孫氏一巴掌扇在了袁陵香臉上,氣道:“你娘我是沒本事!但你娘我做不來那害人的勾當!”


  袁陵香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扭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更是越發難看了起來。她失笑一聲,狠狠地抹亂了自己的發髻,揪下頭上發簪珠花摘下來扔了出去,一根羊脂白玉發簪跌在地上一摔兩開,發出叮的一聲。


  剛走到別院門口的晚鏡忽然頓住了腳步,她回過頭去,疑惑地皺了皺眉。


  孫氏被袁陵香的樣子嚇得不輕,也不敢再多責罵,抱著她一勁兒地捋著她的後心,“陵香,陵香,娘不打你,不打你了。沒人瞧不起你,沒有的。陵香,到底怎麽了?你跟林鈺出去不是好好的嗎?是他欺負你了?你跟娘說說啊!”


  袁陵香雙眼發直地看著地上那隻羊脂玉的簪子,好半晌,才冷然一笑。她抹了抹自己額前的頭發,眼神怪異地看著孫氏,“娘,女兒漂亮嗎?”


  孫氏被她看得有點發毛,膽怯地點點頭,“漂亮,當然漂亮。”


  袁陵香滿意地笑了,又拉起孫氏的手緊緊地握著,“可惜啊,我是庶出。從小到大,最好的東西都是我那嫡出姐姐的。我穿的是她挑剩下的料子,戴的是她不喜歡的首飾,連夫家,也得撿她不要的。憑什麽?娘,我就是——不信這個邪!”袁陵香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現在,她死了。”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用極輕極輕的聲音說道:“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晚鏡滿腹心事地往回走,迎麵遇到了林鈺。林鈺此時再見晚鏡已沒有了那種局促不安,遠遠地看著她走過來隻覺得心中歡喜。


  “晚鏡,看你皺著個眉頭,在琢磨什麽呢?”


  晚鏡側頭瞧了瞧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她雖不知道這不同因何而起,但能感覺到之前讓她覺得緊張的那種氣場不在了,心中暗暗地鬆了口氣,於是便也展了愁眉,淺笑道:“在想陵香表姐的事。”


  林鈺與她一路慢慢地走著,問道:“我也正想問你這事呢,為什麽讓我把陵香叫出去?”


  晚鏡看著他,盈盈一笑,“我就知道你能明白,這遭,多謝你了。”


  “與我還客氣。”林鈺在她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說說,是陵香那有什麽不妥嗎?還是表姨娘有問題?”


  晚鏡摸了摸腦門,低下頭抿嘴一笑。這親昵的小動作仿佛讓她回到了袁陵香來之前的日子。那之前,她從未想過到底將林鈺看作什麽,是哥哥,還是什麽別的關係,她隻知道林鈺一直就在她身邊。


  林鈺是她重生以來最重要的一個人,是她看到的第一縷光明,感受到的第一絲溫暖,讓她覺得心有倚賴,不再孤獨淒慌。


  林鈺就像是一團溫柔的火,她依靠著他的溫暖,可當這火忽然熊熊燃燒起來時,她又怕了。所以她將林鈺推開,寧可再去麵對寒冷,也不敢像從前那樣義無反顧地投入火中。那樣的滋味,比寒冷更讓她恐懼。

  好在,林鈺回來了,又回到了那溫柔的模樣,不再讓她感到惶恐。晚鏡抬起頭來,用手搭在額上擋住陽光,也擋住了她此刻眼中的盈盈淚光,緩了緩情緒後說道:“從陵香表姐到山莊開始,我就感覺到她周遭有鬼魂的氣息,可卻看不到什麽。昨天得了些消息,所以今天便來找表姨娘這探一探。”


  “怎樣?探出什麽結果了嗎?”


  “嗯。”晚鏡點了點頭,忽然想到她出來時看到的袁陵香的樣子,便問林鈺:“你把陵香表姐叫走,與她說了什麽嗎?我看她的模樣似乎是哭過。”


  林鈺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與她說清楚了。”


  “說清楚什麽了?”晚鏡順口問道,問完又後悔了,便有點緊張地看著林鈺。


  “說我不會娶她啊。她倒是知書達理,可是太虛假了。我不喜歡。”林鈺攤了攤手,“還是不要讓她存什麽希望的好,也省得耽誤了她。”


  晚鏡聽他這樣說,默默鬆了口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虛假……,張禾好像也這麽說過她,興許是吧。”


  聽見晚鏡說出張禾的名字,林鈺的心裏還是忍不住酸了一下,旋即又放開了,笑道:“她是官家小姐,那樣的做派也不足為奇。都說娶妻娶賢,可我覺得,那所謂的賢惠,還不如娘那樣的女子來的可愛。”


  晚鏡掩嘴笑了起來,“這話回頭我跟娘說去,難得你誇她。”


  林鈺哈地笑了一聲,“那自然是好的。嗯,你倒提醒我了,陵香的事我也得跟娘那邊打個招呼才好。對了,你還沒說你在表姨娘那探出什麽消息來呢?”


  晚鏡把孫氏對她說的話與林鈺講了,其實事情倒不算複雜,但架不住孫氏說話嘮叨,個人情緒太多,所以洋洋灑灑地說了好半天。


  “這事兒,怎麽感覺那麽蹊蹺。”林鈺聽晚鏡說完,叩著下頜思索了一番,“如果她姐姐真是烈性到投湖自盡,又怎麽會偷偷跑出去私會呢?”


  “那到也不是不可能,比如,她姐姐原本就心儀那梁公子,情難自禁。”晚鏡有些心不在焉地說道,“不然,兩家門第相差那麽大,梁縣令怎麽就抖著膽子找媒婆去提親了呢。其實……”晚鏡說到一半,用手指抵住了嘴唇沒再說下去。


  “其實什麽?”


  晚鏡笑著搖了搖頭,“算了,也沒什麽。你不是要去找娘嗎?我回去歇一下。”


  “行。”林鈺痛快地點頭轉身便走,走了幾步又回頭道:“要是有什麽事,記得找我。”


  “我知道。”


  其實晚鏡想說的是,她之所以要去查探袁陵香身邊的鬼魂,是擔心林鈺的安全。如今林鈺已經拒絕了袁陵香,那她便是個外人,住不上幾日大概就要回東陵去了,鬼不鬼魂的實在也與自己無關。


  可真能與自己無關嗎?

  晚鏡扭頭又看了看別院的方向,微微苦笑。事情似乎是起了變化,就在她離開別院的時候,那裏鬼魂的氣息忽然間濃鬱了起來,不再像之前那樣淡淡的,若有似無。


  這事兒,恐怕是由不得她不管了。

  別院裏,袁陵香重新洗過了臉,正在細細地對鏡攏著自己的頭發,極其愛惜的樣子。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唇角始終掛著清冷的笑意。


  孫氏遠遠地坐著,想起袁陵香剛才的樣子依然心有餘悸,心中一團的糟亂。


  “娘,我出去的這會兒晚鏡可與您說了什麽嗎?”


  “哦,她倒是沒說什麽,就跟我閑話了些家常罷了。”孫氏低下頭揉了揉衣角。


  晚鏡確實是沒說什麽,倒是她把陵香姐姐的事又氣不忿地念叨了一遍,但現在她可不敢再跟陵香提起陵秋來,生怕她再發狂。於是勉強地笑道:“那姑娘倒也懂事,我讓她幫我問問你表姨娘的意思,她也應了。”


  袁陵香冷笑一聲,“她應了?怎麽著,她還真想管我叫嫂子?”


  “咳,她管誰叫嫂子不是叫。我看她與你倒是也處的來,小姑子性情平和,你將來不是也省心麽。”


  袁陵香聞言狠狠地攥了攥手裏的梳子,一用力,拽掉了自己的幾根頭發,頭皮上又疼又麻的感覺讓她有種莫名的痛快,心中那想要發狂的感覺又按捺不住地拱了上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地把那份狂躁壓了下去,“她啊,我看是想管她自己叫嫂子呢。”


  孫氏楞了楞,沒聽明白袁陵香的話。


  袁陵香把梳子輕輕地放下,回身對孫氏道:“您不知道那晚鏡是林家撿來的丫頭嗎?她和林鈺,可不是什麽親兄妹。”


  “啊?”孫氏驚歎了一聲,忽而悶聲地笑了笑,“我就說嘛,她李香兒還能生出那麽漂亮的姑娘來?跟我比!嘁!”


  袁陵香皺了皺眉頭,極是膩煩孫氏這副樣子,覺得她腦子裏簡直就是一團漿糊,看問題永遠看不到點子上,便不耐煩地說:“對,不是親兄妹,倒更像是青梅竹馬。”


  孫氏這才回過悶兒來,不由得掩了掩嘴,瞪大了眼睛,壓低了聲音道:“陵香,那……你不會說是,林鈺和她……”孫氏說到一半,哎喲了一聲拍了拍手,“這可真是夠惡心人的!嘖嘖,我就說李香兒那不守婦道的樣子,也教育不出什麽像樣的孩子來!就算不是親的,那也是兄妹相稱,一個爹一個娘,虧他們有臉做的出來!”


  袁陵香這才滿意地嗯了一聲,把梳子遞給孫氏,“娘,幫我梳梳頭。”


  孫氏趕忙應聲走過去,一邊攏著頭發一邊不住地打量著鏡子裏的袁陵香,“閨女,這肮髒地界咱不來了,不嫁了,回頭就跟娘回東陵去。娘一定給你尋個好人家。”


  “這個再說。晚鏡和林鈺得事兒您知道就完了,可別到處亂說去。”


  “不說,不說。陵香啊,剛才你……,是不是就因為知道了這事兒?”


  袁陵香未置可否,揚手拍了拍孫氏的胳膊,“娘,剛才女兒不懂事,話重了。”


  孫氏手裏頓了一下,歎了口氣,“沒事,母女哪有記仇的。剛才打你的還疼嗎?”


  袁陵香看著自己臉上淡淡的指痕,輕輕地撫了撫,“臉上的疼又算得了什麽。”


  正說著,麵前的銅鏡突然哢地一聲裂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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