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庶出
卻說林鈺帶著袁陵香出來,一路往後花園走去。袁陵香跟在他身後半步,心思百轉千回地猜測林鈺會跟她說什麽。
前兩天她看林鈺的情緒,看他與晚鏡的狀態,便知道這倆人十有八九是攤牌了。至少這林鈺是想明白了晚鏡不喜歡他的事,才那般頹喪。所以,袁陵香才讓孫氏去向李香兒提起結親之事。
林鈺與晚鏡是感情深厚是沒錯,可是這深厚中有多少是兄妹之情,多少是男女之情?林鈺想不清楚,她就幫林鈺想清楚、看清楚。等他認清了現實,自己才好在他最脆弱和搖擺不定的時候橫插一腳,趁他心亂的時候把這親事快刀斬亂麻的定下來。
男人有癡情的,但是不多。癡情又長情的就更少了。自己爹爹與大奶奶年輕時好的蜜裏調油,現在還不是娶了一個又一個。更何況是林鈺這種單相思,堅持不了多久的。她自詡不比晚鏡差,有美貌有智慧,將來日子長了還怕打動不了林鈺的心?遲早百煉鋼鍛做繞指柔。
隻是,昨天眼看事成了,不知道為什麽李香兒那邊卻鬆了口,今天還一副裝傻充愣的態度,就像壓根沒這回事似的。弄得她很是惴惴不安。
眼下林鈺主動的找她出來,她心裏又重燃了希望。如果林鈺這邊想通了應承下來,那李香兒那邊根本就不叫問題了。
兩人一路走著,林鈺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袁陵香以為他是在整理思緒,也就沒有出言打擾。
等都走到後花園了,袁陵香看林鈺還在往前走,便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問道:“鈺哥哥,你要與我說什麽?”
其實林鈺哪有話說。
剛才晚鏡給他的兩個眼色他都會意明白了,這才將袁陵香帶了出來。這一路無話的,其實林鈺是一直在琢磨著晚鏡那邊到底是有什麽事。之所以走了這麽遠,也是因為路途長,能讓袁陵香回去的慢一些罷了。
這時候袁陵香一問他,他才回過神來,瞧著她期盼又不安的眼神,便笑了笑,“陵香,昨天的事……”他小心地挑選著詞匯,一方麵不能讓袁陵香產生什麽誤會,另一方麵又不能讓她疑心自己叫她出來的目的。
“昨天我讓你尷尬了,還請見諒。”
袁陵香低頭嫣然一笑,“不礙事的鈺哥哥。事情突然,我也是吃驚不小呢。這是大事,總要仔細思量一下才好,陵香明白的。”
“是啊。”林鈺深吸了一口氣,“昨天娘問我的時候我也說了,你是個知書達理的姑娘。”
袁陵香心跳如雷,臉上泛起紅暈,確有幾分動人的神采。可林鈺看在眼裏卻忽然有點厭煩,想起了昨天果子說的蘭兒挨打之事。
他原本覺得袁陵香是個溫柔的姑娘,可沒想到她背地裏卻會掌摑自己的丫鬟,隻因著一時的不痛快。現在麵對自己時,卻又做出這嬌羞的樣子來,實在是虛假的很。
這般情緒下,林鈺倒也沒有什麽心理障礙了,索性直言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要嫁就給自己喜歡的人。我也是如此,娶也要娶自己喜歡的人。你問過我幾次,現在我倒不妨直言,是,我心裏已經有人了。”
袁陵香聽到後麵笑容已是僵硬,一團剛剛燃起的柔情霎時就退了去。她看著林鈺的樣子,心裏頭發恨,定了定神才問道:“鈺哥哥說的……是晚鏡妹妹?”
林鈺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重重地點了頭,隨即揚唇淺淺地笑了,笑容明朗而溫柔。袁陵香看在眼裏,卻知道那不是對自己笑的。她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站在麵前,林鈺視若無睹,可隻消聽到晚鏡的名字,卻能綻出那樣讓人心動的笑容來。
袁陵香的手在袖子裏攥的緊緊的,指甲都嵌進了掌心,強撐住笑容道:“晚鏡是你妹妹,你娶她就不怕別人議論?表姨娘也不會同意的,你讓霽月山莊的臉麵何存?鈺哥哥……你,你可要想清楚。”
林鈺默然地看了袁陵香,思忖著要如何回答,忽然間就覺得心中透亮了起來,好像是被什麽點通了心中的關節,霎時間明白了李香兒說的話。於是林鈺輕輕地搖了搖頭,“我隻是喜歡她,沒說要娶她。”
袁陵香一怔,“那……難道你就不娶妻了嗎?”
“以後的事情我不知道。”林鈺手搭在額上遮住有些刺眼的陽光,看著遠處,淡淡的笑容顯得十分平和,“至少現在,我喜歡她。”
林鈺現在才覺得自己之前真的是不開竅了。他為何偏要將喜歡與擁有攪作一團,弄得自己糾結而狼狽,難道不能擁有便不能喜歡嗎?
別人的議論、眼光,父母的首肯,這些東西又與喜歡何幹?
沒人攔著他喜歡晚鏡,就像李香兒說的那樣,放不下就不放,揣在心裏也是一輩子。他的心原就該在自己的心裏,而不該放在他與晚鏡中間,變成他們的隔閡。
他能陪著她,還需要什麽?這不已經是自己的幸運,已經是自己所擁有的了嗎?
袁陵香注視著林鈺,的目光委屈而不甘,有些幽怨,又有點像威脅般地問他:“鈺哥哥,表姨娘那邊知道嗎?她知道你喜歡……自己的妹妹嗎?”
林鈺哈了一聲,“哥哥喜歡妹妹,這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袁陵香看林鈺忽然間變得這般油鹽不浸,不緊又氣又惱,“你明明就沒有把她當作妹妹!鈺哥哥,為什麽?你們明明就不可能!我就比晚鏡差那麽多嗎!”
“你不比她差。隻不過,我喜歡的是她。”林鈺說完點點頭,“我先走了,你自己慢慢轉著。”
袁陵香怔怔地看著林鈺走遠,胸口急促起伏,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了起來。
她喜歡林鈺,從第一次在花市相見她就喜歡,原本以為那玉樹臨風的公子隻是她生活中的片段,是她多年後驀然想起的淡淡惆悵,可當她看見林鈺走進霽月山莊的時候,她覺得上天這次給了她生命中最大的恩賜。
這段時間殫精竭慮的,她全部所圖無非就是嫁給林鈺。
林鈺一表人才,溫和而專情。是的,她很矛盾,她愛林鈺的專情卻又恨這份專情不是屬於她的。每次看到他提起晚鏡時的無措都會讓她都覺得酸澀。
林鈺的單純美好讓她覺得炫目,那是她一直期盼擁有的東西。可是她不能單純,不能善良,否則她會讓人欺負的連渣也不剩。
是,她是庶女,就算孫氏主持中饋,她身上也抹不去庶女的烙印。可論相貌論才情,她比誰差嗎?為什麽一個個的都欺負她!
為什麽姐姐定了與三皇子的親事,而她就隻能嫁給一個縣令的兒子?那也罷了,可誰不知道那縣令的兒子是向姐姐提過親的!
那天她和姐姐躲在幕簾後麵,她還清楚的記得爹看著梁家媒婆的表情,客氣中帶著不屑,“陵秋是我唯一嫡女,就算是個京畿縣令,這門戶未免也太低了。”
然後姐姐的臉色變了,一言不發地跑了出去。她納悶地看著姐姐的背影,旋即便明白了,心中暗暗地生出了幾絲痛快之意。
可過了沒些日子,爹就把她叫去了,對她道:“爹給你許了門婚事,是梁縣令的兒子。那孩子爹見過,是個不錯的。”
娘似驚似喜,出來的一路都在說爹是愛護她的,想著她的。娘一直笑著,卻笑得她心中寒涼。那個瞬間,她覺得娘可笑又可憐,而更可憐的是她自己。
都以為她不知道嗎?梁家媒婆走了之後,哥哥對爹說:“爹,京畿縣令這官說小卻也重要,那梁縣令是個持中派,風評不錯,如果能借婚事拉攏他過來,著實是個省事省力的辦法。”
爹沉吟半晌,叩了叩桌麵,應道:“那就把陵香許給他得了。”
如此輕飄飄的一句話,那般隨意地如同送出一件東西。
憑什麽?憑什麽要讓她袁陵香去做一個笑話?!如今她遠在靈武,遠離袁家,如今她動心動情,一腔愛戀,可結果又是這樣的荒誕!
林鈺寧可無望地守著自己的妹妹,也不肯娶她!
她就這麽不值錢嗎?!袁陵香失了魂般地笑起來,淚珠滾滾而落。
別院中,晚鏡與孫氏聊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剛走出房間就見袁陵香像陣風似的跑了過來,如同沒有看見她一般,從她身邊掠過。
袁陵香跑進屋裏跌跌撞撞地扶在了妝台上,大口地喘著氣,她抬眼看向銅鏡中的自己,頭發有些紛亂,眼睛猶是紅紅的,早起畫的精致的粉妝也花了,樣子狼狽可笑。她越看越覺得厭惡,煩躁地將桌上的妝奩盒子悉數掃到了地上。
珠花釵環叮叮玲玲落了一地,也碎了一地。
從袁陵香一進門,孫氏就被她的樣子驚到了,此時見她如癲似狂一般,更是把孫氏嚇壞了,趕忙跑過去抱住了袁陵香的肩膀,“閨女啊!你這是怎麽的了?你可別嚇唬娘,娘可就你這麽一個女兒,你別……”
袁陵香猛地轉過頭,死死地盯著孫氏,恨聲道:“你就我一個女兒,可我不止你一個母親!”她伸手胡亂地指著窗外,“那袁家正房裏住的不是你!不是你!你裏裏外外的說你主持中饋,有什麽用!正房太太躺在那十幾年了,你就還是個妾!你生我做什麽,沒本事你生我做什麽!”
袁陵香的話就像幾個巴掌,狠狠地抽在了孫氏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