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去念書
送走了宣旨太監,蒹葭畢恭畢敬地用楠木盒子將聖旨裝起來放在香案上。
上書房是皇子皇孫讀書的地方,但她不是皇子皇孫啊。蒹葭苦笑,皇家果然不會要一個文盲做兒媳。想她前世也是受了高等教育的優秀青年,到如今,竟要重新背起兒時的書包重新進學堂。
相比蒹葭的萎靡,侯府其他人卻無比高興。
上書房是什麽地方,那裏麵的授課老師可都是大儒啊。多少文人想見他們一麵都難。
蘇夫人立刻便讓人著手準備閨女入宮的行禮,能進上書房念書是榮耀,但進了上書房念書,便要在宮中長時間居住。雖兒子他能照顧妹妹,但國子監離上書房遠,又男女有別,她定要準備得精細一些才好。
“阿娘,不就是去念個書麽,不必這麽麻煩吧。”蒹葭看蘇夫人忙得像隻陀螺,拉住她的手。
不就是去皇宮裏念書麽,前世她又不是沒當過住宿生。
蘇夫人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怎麽是麻煩,皇宮可不是別處,多準備些東西備著,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
“沒事,不就是在上書房念書麽。佳佳,你明去試試,如果不喜歡讓人給爹爹帶個信兒,我去求了皇帝親自接你回來便是。”
子女都在,蘇夫人不好揪蘇子儀的耳朵,隻橫了他一眼,“女兒能進那裏麵念書,是大的好事。佳佳還沒有進去,你怎麽就親自幫女兒打退堂鼓了?”
蘇子儀揉了揉鼻子,湊到夫人跟前輕聲:“我這不是關心女兒麽,不別的,就那行鄭的,真是個狠人,當初他奉陛下之命教我念書,差點沒把我手掌給打斷了。我這不是怕女兒受那鄭大學士虐待麽。”
“就你能,”蘇夫人優雅地翻了個白眼,然後笑得溫和可親地捏了捏佳佳的臉,“我們佳佳冰雪聰明,怎麽可能像你。”
蒹葭被親娘親昵地抱了抱,笑得乖巧,隨即聲:“阿娘,我覺得您還是給我準備一些治跌打損傷的膏藥吧。不是我不相信自己的腦子,我爹剛也了,那鄭大學士是個狠人嘛。”
蘇和則捂唇咳了咳,忍住笑意,:“不僅膏藥,再給妹妹準備一套護膝,罰跪的時候不疼。”
蘇和則話音未落,跨進門檻的蘇自清便將一套厚實的護膝放在蒹葭的手上,“真是巧了,我親自繡的,還有一副我給了琥珀,讓她好好放進了行禮裏。”
蘇夫人淡淡瞥了一眼蘇自清手裏的護膝,前不久蘇自清自請更改姓氏,改為白自清,他們夫妻二人雖然意外,但還是如了她的願。
對於這個孩子,她的感情很複雜,當做女兒疼愛了十五年,感情自然是有的。可自從當年的事揭開,再看到白自清她就想到那個把兩家女兒調換的女人。即便知道白自清無辜,可她仍舊忍不住遷怒於她。
蘇夫人深吸一口氣,轉移目光繼續給佳佳添東西。
她與丈夫調查過白家那對僅存的祖孫,白家不是個好去處,他們收養了白自清,但也隻能如此了。
大家你添一些我加一點,最後原本兩隻箱子的行禮被加到了足足一馬車。
時間匆忙,等大家把行禮的事忙完,已經日落西山了。聖旨上點明蒹葭明日便去上書房報道,明日一早她就要出發,蘇夫人抱著女兒沉默不語,蘇子儀手一揮,於是一家人便在就著月光在院子裏吃鍋子。
不等人去請,院子裏養病的老夫人也聞著味出來了。這時候辣椒還不普及,吃的鍋子都是白湯底。
白自清還將自己珍藏的酒給拿了出來,因為有了心理陰影,喝酒前,白自清還讓肥得跟隻豬似的胖虎一一聞過酒,才敢喝。
蒹葭看著好笑,心胖虎一隻白化虎,在這裏竟被吹成了瑞獸,連她爹一個不信鬼神的侯爺也把它當成了隻寶。
為了不砸胖虎的飯碗,蒹葭含笑地看著它裝模作樣地在每瓶酒上嗅了嗅,莊重得仿佛自己不是隻神棍虎。
除了蒹葭,蘇家人被胖虎這模樣唬得一愣一愣的,特別是那最後傲嬌的一抬頭,蘇家人硬是從胖虎的雙下巴裏看出了瑞獸的風華。被唬得最凶的蘇夫人還不經過佳佳的同意,直接將胖虎也打包進她的行禮裏,一同送進宮中。
其曰宮裏詭譎,帶著胖虎防人。
因此,蒹葭的一馬車行禮因為胖虎的到來,變成了兩馬車。
解決了這些事情,蘇家人覺得萬事總算周全,便拿著胖虎鑒定過的酒敞開了喝。蘇家人直爽,豪邁不羈,在院子裏喝酒吃肉,足足熱鬧了一晚上才撐不住困意睡了過去。
跟著大家胡鬧了一晚的蒹葭第二揉著抽疼的頭往宮裏狂奔,沒想到還是遲到了。
她抱著打盹的胖虎站在門外罰站,昨她哥開玩笑她會被罰站,沒想到來得這麽快。
上書房並不是所有皇子皇孫坐在一起授課,畢竟皇孫們年齡都參差不齊,總不能讓十五六歲的皇子公主跟著五六歲尚未啟蒙的皇子們一道念書吧。
動了動有些酸的脖頸,蒹葭無奈地往書房內看了看,聽著裏麵傳來的稚嫩真的讀書聲,望著空,笑不出來。
上書房班級大體分為三個階段,有三到七歲的啟蒙班,七到十四歲的求學班,最後便是厚德班。
想她在人間做人幾十載,現在竟要跟一群五六歲的朋友一起上幼兒園。
剛得知她要去的是啟蒙班的時候,她是拒絕的,嚴肅地與老師提議去求學班也好啊。誰知老師並無多言,隻當場讓她與一個七歲孩比默寫千字文,贏了便跳級。
然後,嗬……
她連七歲娃娃都比不過。
不默寫的多少與準確率了,就她那狗爬一樣的毛筆字就拿不出手。
“聽皇舅讓你來上書房念書,”頭頂傳來了清脆的女聲,蒹葭抬臉看去,就見一妃色襦裙的女子輕蔑地瞧著她。
漂亮的明眸在她懷中的胖虎身上微微停頓了一秒,然後看向她身後,不掩飾地嘲笑道:“原本我還以為你是走了什麽狗屎運,竟讓皇舅下旨特準你來上書房念書,沒想到,竟是在啟蒙班。你不會連字都不認得吧?”
扶著蒹葭的琥珀微微皺眉,想上前一步卻被蒹葭給攔了下來。
蒹葭溫婉地笑了笑,抬眸仔細地看了她半響,仿佛努力地在辨認這人是誰,“請問姑娘你是?”
雲安郡主囂張的模樣一頓,她愣了半響,氣道:“你別裝作不認識我,上回在宴會上我們才見過麵!”
“宴會,”蒹葭認真地想了想,接著恍然大悟狀地點點頭,“原來是雲安郡主呀,真是不好意思,當時宴會上你沒兩句話便被慧妃娘娘罰抄書走了,我竟忘了你。郡主百遍《觀刈麥》可抄完了?”
雲安郡主咬了咬下嘴唇,什麽不認得她了,怎麽連她被罰抄的詩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虛偽!
雲安郡主從鼻孔裏發出冷哼道:“本郡主抄詩抄得怎麽樣了,輪不到你管。”
“郡主長大了,這些事確實不應該我管,”蒹葭笑容散發著慈愛的光,“不過郡主,據我所知,現在還是上課時間,郡主怎麽出來了?難道郡主與我上課時辰不一樣?”
雲安一怔,旋即強作鎮定:“本郡主出來有事,自是與你不同,”她慌張地看了一眼遠方找人的先生,與身邊宮女對視一眼,“現在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你就在這裏好好罰站吧。”
蒹葭目送著雲安腿下生風地離開,琥珀擔憂地:“姐剛來上書房就遇到挑釁,以後可怎麽得了啊,夫人的果然沒錯,宮裏就是個虎狼之地。要不要奴婢今便給侯爺去信,我們不念了,請個先生在府裏教您念書?”
蒹葭搖搖頭,“現在就退縮,豈不是讓人我臨陣脫逃?”
懷裏的胖虎似有所感,懶洋洋地掀開眼皮瞧了主人一眼,見周邊沒有危險,打了個哈欠將頭賣進主人咯吱窩裏繼續睡。
蒹葭顛了顛沉的似塊鐵的胖虎,笑了,再宮裏生活枯燥無趣,閑來無事去逗逗雲安郡主想來也挺有樂趣。
可她沒有想到再次遇到雲安郡主會這麽快。
蒹葭低頭看著憤憤不平的薑嬤嬤,問:“這是怎麽了?”
薑嬤嬤狠狠地瞪了一眼旁邊的老廚子,立刻跪下哭訴,“姐啊,老奴替您委屈啊,這老廚子不要臉,一個廚房就許他家用,不許旁人使。我想給您做個飯都不成,明明他們已經做好了飯菜。”
“陛下了,上書房旁邊設的廚房,在上書房念書的人均可使用。陛下都準了的事情,這老廚子竟違抗聖意。”
上書房念書的不是皇親國戚就是重臣之子,金尊玉貴養著的,這樣的人物讓他們去吃一個口味的大鍋飯,肯定不行。皇帝便讓人在上書房邊修了個廚房,想吃什麽自己叫人去做,隻一點,宮裏隻提供地方,廚子、食材都自己帶。
老廚子摸了摸頭上的汗,未來太子妃今日來上書房的事不是秘密,他今日肯定是得罪死了未來的太子妃,可那位人物……
老廚子咽了咽口水,磕頭道:“還請蘇姐責罰奴才……”
“我看你敢!”姍姍來遲的雲安郡主提著裙子趕過來,瞪了蒹葭主仆幾人一眼,然後踹了老廚子一腳,“你是我的奴才,我看誰敢動你。起來,你是宮裏的人,別見個什麽人都跪,我丟不起這人。”
蒹葭見跪著的老廚子額頭上的汗都出來了,:“郡主,他隻是個奴才,你何必為難他。”
“剛我聽我家嬤嬤,郡主的人攔著別家的廚子用廚房,隻許你的人用?”
雲安抬了抬下巴,她是皇舅的表外甥女,身份貴重,她用的廚房,別人怎麽能使?
“是啊,怎麽樣?”雲安:“蘇姐在民間呆久了,不知道宮裏的規矩也正常。你可能不知道,皇舅修的這廚房隻能我一個人用。若你想要用膳的話,可以叫你的人去你府上拿,別人都是這樣的。”
上書房除了雲安還有其他宗室子弟,雲安這話的意思是連那些宗室子弟都要讓著自己,讓她知難而退。
蒹葭放下呆呆的胖虎,看著囂張的雲安,笑了,“郡主年紀,有些人情世故不懂是對,但我作為你的長輩,卻要好好教教你。”
蒹葭笑得仿佛一個彌勒佛,看得雲安心頭一凜,她可記得上回她這麽笑就害得自己抄了書。
“郡主真可愛,大家願意讓著你,是情分。可郡主卻將大家對你的謙讓當做了本分,這是不義,陛下體諒大家念書辛苦,特意準人在上書房旁修一個廚房,是為了方便上書房的所有人,郡主卻將之占為己有,此為不仁。”
蒹葭慈愛地看著雲安,仿佛她是個頑皮不堪的孩子,“我作為你的長輩,定不會慣著你執迷不悟,做此不仁不義之事。”
廚房擺在那,又不是你私家的,憑什麽不能用,慣得你!
雲安被氣得不輕,這麽多年大家都讓著她,大家都樂意默認的事情,怎麽到了這人嘴裏,自己竟成了不仁不義之徒。看著對方一臉一心為自己的模樣,雲安隻感覺眼前事物都扭曲了,腦子嗡嗡響。
“你們在做什麽?”
一清潤無波的聲音響起,咬牙切齒的雲安扭頭看去,臉色驟變,“表……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