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雲安郡主
昭陽殿。
皇帝抬起臉看了一眼認真批閱奏折的兒子,長長地歎了口氣。
“父皇您又怎麽了?”太子頭也不抬地問:“您不是兒子懶散,整日抱怨我不幫您批閱奏折麽?今日我幫您,您怎麽還垂頭喪氣。”
皇帝右手指百無聊賴地在茶碗沿邊畫圈,“還呢,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今是蘇家那丫頭進宮的日子,你就不去瞧瞧?”
“有什麽好瞧的,”太子用朱筆在奏折上劃了個圈,:“又不是不知道長什麽模樣。”
“嘿,不是你非要娶人家的嗎。”上次兒子誇蘇家丫頭生的好看,他還以為兒子這顆千年鐵樹終於要開花,結果,兒子仍然是那個不解風情的兒子。
皇帝再接再厲道:“蘇家丫頭這是第一次進宮來的吧,你就不怕姑娘被人欺負?女人多的地方就是戰場啊,姑娘碰到這種場麵,會哭的吧。”
太子放在朱筆,無語地抬眸看向裝模作樣的皇帝,“父皇,誇張也要有個限度。慧妃舉辦荷花宴,怎麽可能會讓蘇家姑娘受欺負。那不是打您的臉麽?”
皇帝一噎,被揭穿了索性直接挑開了:“朕就是要讓你見見蘇家姑娘怎麽了!朕想要你們多溝通溝通怎麽了?你滿足朕一個做父親的心願怎麽了?”
想他衛老四,一生波瀾壯闊,從沒地的泥腿子奮鬥成開國之君,想看看兒子談個戀愛怎麽了!
“您別急呀,”太子看皇帝急的臉都漲紅了,忙上去給他順氣,“我聽您的,去瞧瞧有沒有欺負了我未來的太子妃,成了不?”
“真的?你可別騙朕。”皇帝立刻問。
“兒子怎麽會騙您呢。”太子見太監端著一碗藥,伸手將藥端過來,“您將這藥喝了,我就去找她。要您也是,多大的人了,批閱奏折還能批閱出個風寒出來。”
皇帝揉了揉有些癢的鼻子,喝了一口藥,立即苦著個臉,“真苦。”
“苦也要喝完,良藥苦口。”太子示意太監侍候皇帝用藥,然後撫了撫衣裳的皺褶,“我去幫你瞧瞧你未來的兒媳婦被欺負了沒。奏折我批完了,您用完藥後要好好睡一覺。”
皇帝默默應了聲,然後抬起頭:“對了,你去見蘇家丫頭,正好幫朕看看她身邊那隻白虎,實話,你爹長這麽大還沒見過白虎這等瑞獸呢。”
太子係鬥篷的動作一頓,無奈地笑道:“怎麽會有人帶老虎這種猛獸來參加宴會的,”
皇帝一聽眼見地露出失落的表情,太子抿了抿唇,又:“我會幫你去看看有沒有白虎的,如果沒帶,我親自去求人家姑娘下次來把白虎帶上。”所以請收起你嘟起的嘴。
辣眼睛!
皇帝一聽喜笑顏開,等太子走後眉頭不皺地將那碗苦藥一飲而盡,對身邊的太監總管感歎道:“他們都朕疼愛嫡子太甚,他們也不看看,朕六個兒子,誰能像我們燊兒一樣如此待朕的。朕要白虎,兒子二話不就去給朕討來。”
太監總管將空碗拿下去,笑著:“也就在太子的跟前,英明睿智的陛下才會裝作是個不能喝苦藥的老孩子。”
皇帝心虛地揉了揉鼻子,“那孩子打就故作老練,像個老頭,朕就想著能讓燊兒臉上多些表情也是好的。”
“不知道傳中的白虎長什麽模樣,白虎辟邪禳災,燊兒多抱抱也能沾沾福氣。”即使皇帝口口聲聲不相信謠言,但他也擔心太子如傳言所活不過二十歲。太子今年十九了,他的心一比一焦慮。
“依奴才所見,陛下大可不必如此擔心。”
“怎麽?”皇帝好奇道。
“奴才沒讀過書,想的也都是些上不得台麵的。”太監總管覷了眼皇帝的臉色,接著:“依奴才看,宣平侯認回來的姐就是生的富貴命,陛下您想啊,當初又正值戰亂,男人掙命都難,更別一個孩子。可蘇姐不但活下來了,還等到蘇侯爺將她認回。”
“後來就更了不得了,蘇老夫人的病當初就是太醫院的院使都下了定論的,除非有起死回生藥,否則就是一個等死。然後蘇姐真的就把起死回生藥給找著了,更別蘇姐身邊的白虎。”
皇帝目光沉靜下來,“你的意思是蘇家丫頭是個福星,燊兒跟她在一起能延年益壽?”
“這奴才怎麽敢妄下定論,”太監總管笑著添茶,“不過就現在看來,蘇姐確實是個難得的福氣人。”
皇帝唇抿成一條線,垂下眸若有所思。
*
所謂的荷花宴就是在邀大家賞賞禦花園的荷花,禦花園有一很大的荷塘,荷塘中央一個精巧的亭子將荷塘一分為二。
亭子寬敞,以它為中心向四周發散,幾個亭子連在一起,將荷塘完完整整地罩住。荷花在周圍競相開放,花團錦簇。禦花園裏的荷花養得好,蒹葭微微一側身便能輕而易舉地摘到一株蓮蓬。
“‘越女采蓮秋水畔。窄袖輕羅,暗露雙金釧。’美人就是美人,早就聽蘇姑娘美貌,今日一見,果真如此。美人連采蓮子都是讓心悅目的。”
出聲的是元王妃,元王妃占著一個王妃的名,其實並不是本朝王爺的妃子。
元王妃本是鄭家女,因為生得傾國傾城,被前朝皇帝看中非要娶進宮中做皇後。
當時前朝已經是強弩之末,鄭家怎麽可能願意將優秀的嫡長女嫁給一個注定的亡國之君。
可亡國之君未亡國仍舊是君,即便已經暗地裏投靠當今皇帝的鄭家也不敢明麵上得罪,怕擔一個漠視皇權的罪名。隻能狠心將元王妃送進宮。
而元王妃做皇後沒幾年,京城便被攻破,成了亡國皇後。
陛下看在鄭家的麵上,並沒有賜死她,相反,甚至還封她為超一品王妃。因為元王妃身份尷尬,皇帝更是特許其住在皇宮中,也正因為如此,坊間也有傳言皇帝和元王妃有些不清不楚。
這謠言隻要進過皇宮的人都知道,是無稽之談。
元王妃住的朝陽殿位於皇宮西側最遠的一處宮殿,從朝陽殿往皇帝所在的乾清殿要經過多所宮殿,一旦兩人真有什麽,皇宮裏的人不可能不知曉。元王妃也低調,平時就窩在朝陽殿中閉門不出,若不是元王妃是個喜歡參加宴會的,恐怕人都忘了曾經京中還有一個名動京城的元王妃。
蒹葭笑笑,“娘娘花容月貌,與娘娘相比,民女不過是蒲柳之姿罷了。”
來參加荷花宴之前蒹葭做足了充分的宮鬥準備,沒想到以來荷花宴她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麽一回事。
當今皇帝子嗣雖然不豐,但有子妃嬪誕育的都是皇子。現在皇子基本上也都成年,上頭的太子又是個孱弱聽活不過二十的病秧子,這在哪個文學作品中,都是宮鬥的絕佳社會環境背景啊。
可這些妃嬪呢……
非但沒有半□□味,聽力格外好的蒹葭甚至聽見端莊的妃嬪們在聲地議論今晚上上誰宮裏打牌呢。
宮裏生活還挺豐富。
在聽見慧妃跟旁邊的妃嬪抱怨另一位妃子欠她的賭資不給時,蒹葭動了動耳朵,然後端起茶杯掩飾嘴邊的笑意。
“德妃也真是,本宮昨跟她打牌時連輸她三把,三千兩給的眼睛都不眨的,她呢。欠本宮的一百兩竟然不還,一百兩都不給我!”
“噗……”蒹葭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被喉嚨中的水嗆了個正著。
“蘇姑娘,你沒事吧?”慧妃關切地抬眸問道,怎麽無緣無故就嗆著了呢。這可是她第一次舉辦宴會,兒子可是對她抱了很大的期望呢。
有一個力求上進的兒子,慧妃隻能盡力滿足他的期待,但凡宴會上有一點瑕疵,就猶如一隻驚弓之鳥。
“民女沒事,謝謝慧妃娘娘的關心。”
“蘇姑娘可要心些呢,”宴席上一華服女子出口:“這可是皇宮,不是你生活的鄉下地方,在這兒露麵的都是京城頂尖的貴人,大家都是貴族教養出來的。你鄉下的那些粗野陋習可是難登大雅之堂呢。”
“雲安,你什麽呢!”慧妃美眸微瞪,這背後嚼人舌根子的話怎能當著本人的麵?
皇帝寵雲安竟把她寵成了個傻子。
雲安撇嘴,仿佛沒覺得自己的話得罪了人。
慧妃訕笑地解釋道:“蘇姑娘別生氣,永嘉公主仙逝後隻留下雲安一人,就被陛下寵成了個耿直的性子。雲安心直口快,沒有壞心的。”
蒹葭勾了勾嘴角,看向那人群中挑釁地看過來的雲安郡主。
永嘉公主是皇帝的表妹,因為從感情甚好,又芳華早逝,被破例封為公主。永嘉公主膝下隻有一女,被皇帝接到宮中教養,皇帝對這個表外甥女視若己出,甚為寵愛。
聖恩濃眷,就算雲安郡主了什麽不中聽的話,那也是性子耿直爽朗,無傷大雅。
蒹葭悄無聲息地勾起嘴角,想了想來之前蘇自清特意囑咐的話:雲安郡主與太子青梅竹馬,芳心暗許。
嗬,這是借著心直口快的人設來諷刺她這個情敵粗陋,配不得太子了呀。
陰陽怪氣……她喜歡。
拿帕子點了點嘴角的茶水,蒹葭慈愛地看向雲安郡主:“娘娘的是,雲安這孩子真是個耿直的孩子,民女最喜歡直爽的孩子了。”
今年十七的雲安郡主:“……我比你大兩歲!”
蒹葭笑容更加溫柔了,“長嫂如母。雖然太子殿下不是郡主的長兄,但也是個兄長啊,作為即將入門的嫂子,我看郡主真是越看越歡喜,雲安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雲安郡主咬碎了牙,粉臉漲得通紅,發現這蘇蒹葭比蘇自清還討厭,討厭一萬倍!
還沒有嫁進皇家呢,就以她嫂子自居,不要臉!
神仙似的太子哥哥竟然會有這麽一個未婚妻,太可憐了。
雲安郡主眼睛轉了轉,正想著用什麽尖酸刻薄話教這她做人時,就見那討厭鬼目光溫和地看著自己——
“雲安今年有十七了,怎麽還沒有定下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