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殺手
“客官,你又來啦。”攤販熱情地招呼揣著袖子鬼鬼祟祟的阿大,“來,這籠包子新出來的,還是老規矩,來三兒配個鹹菜?鹹菜不要您的錢。”
阿大慢慢挪到老位置坐下,一聲不吭地點頭。
“老板,什麽時候也給我送碗鹹菜啊!”有客人嬉皮笑臉道。
“行了吧你,老板心善,你就淨想著占便宜,那人身無分文,你能跟人家比麽。”一老秀才模樣的老先生看了一眼窩在角落裏的阿大,眼底閃過一絲鄙夷。
這矮個子前不久就經常出現在這一帶,賊眉鼠眼,長得就不像個好人。他盯著他一段時間,果然親眼看見他偷人家荷包。
“老板啊,我這不是阻止你做善事,但那人著實不是個好人。之前我還看見他偷人錢包,要不是我叫住了,都被他得手啦。”老先生拉住老板勸道,為了表達自己的鄙夷他根本沒有壓低聲音。
“老先生,您之前不是還教我一句讀書人的話麽,叫‘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再,誰人沒犯過錯,現在回頭是岸,為時不晚嘛。”老板笑著。
“老板的也是。當初暴君當道,我爹為了讓我們下麵幾兄弟吃上飯,也做了偷雞摸狗的事。年輕人嘛,走岔道也正常,幸好沒有犯下大錯,及時改過來就好。”一個年輕人插嘴道。
“現在生活真的好了啊,我歲數,也仍然記得當年我們五口之家過年時隻能守著三盤野菜過年,我爹為了讓體弱的奶奶吃點肉,大雪的還要進深山打獵。”
年輕人的話又引起了一場憶苦思甜活動,一些和老先生差不多歲數經曆過前朝的人一起怒罵前朝,痛斥暴君,然後還要歌頌一番當今皇帝。
若不是皇帝起義,趕走前朝餘孽,他們也不會有今的好日子。
最先開口的老先生還詩興大發,現場給皇帝寫了一首滿是彩虹屁的詩。老板還將那首詩給貼在了攤子前的柱子上。
老板將包子和鹹菜放在阿大桌上,笑著:“剛剛那老先生的話你也聽到了,年輕人,以後你的路還長著呢,一時誤入歧途不算什麽。現在環境這麽好,快些跳出來,找個正當營生,安生過日子才是正道。”
老板人到中年,正是好為人師的時候。
阿大敷衍了幾句,老板微微搖頭,又去招呼其它客人去了。
剛才那些人的話阿大都聽見了,根本沒有在他平靜的心裏引起半圈漣漪。
他,阿大,是一個無情的殺手!
大人讓他滅口,可等他領到任務的時候,王嬤嬤等人已經被宣平侯送進了大理寺。他根本找不到機會下手。
阿大氣呼呼地啃著包子。下人命賤,就算有律例下人犯事也要交由官府處置,可下人一旦犯錯,那些貴族們都是自己私下解決的,根本不會聽話地交給官府。
他以為蘇家人至少也會把人關在侯府審問一下,沒想到人家話都懶得問,直接交給衙門。
現在京城的貴族們都這麽遵紀守法的嗎?都不在府裏自己審問審問的嗎?不按套路出牌,這讓他們這些做殺手的很難辦的好不好!
不僅王嬤嬤等人被關進了大理寺,就連他們早些年安插進宣平侯府的人也在這一次被清理了個幹淨。
這些釘子是大人辛苦謀劃了數年,才安插進去的。心血沒了,大人發了大火,讓他簽下生死狀,這次任務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阿大感覺皮薄肉多的大包子都不香了。
大理寺戒備深嚴,他根本混不進去,原本他想著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混進牢房,沒想到這京城的人都是群奇葩!
他還沒下手準備偷呢,就被旁邊冒出的一群人按在地上打。牢房沒進去,衙門都被他混熟了,他嬌嫩的屁股都被打開花。
阿大又一次萌生了後退的想法,但這一想法剛剛冒頭,就被阿大親手給摁了下去——
不行。
他立下了生死令,任務完不成,他隻有一個死。
殺手界這些年經濟蕭條,他們組織已經很久沒有新人進來了,這一次事情再辦不好,恐怕他們隻能卷鋪蓋走人,各自再就業。
這任務已經不僅僅關乎他的性命,更關乎到他的職業生涯。
幹一行愛一行,他,阿大,今就要為殺手界拚出一條血路!
三口兩口吞下包子,阿大從懷裏掏出幾個銅板放在桌上。揣著手走出去,這個地方邪門,今兒他換個地方蹲點,他今一定要偷到貴重東西,進牢房!
*
大理寺卿眼底發黑地翻看眼前碼成山一樣的案子,撓了撓發量稀疏的頭皮,“那王嬤嬤還不肯交代主謀是誰嗎?”
“是。”
大理寺卿又撓了撓頭,一根頭發終於被他撓了下來,看著那根頭發,大理寺卿眼底閃過一絲心痛,然後氣道:“大理寺已經夠忙的了,早點交代早點下班不行嗎!夠了,將這案子轉到京兆尹那裏去。啥案子都往大理寺放,大理寺又不是豬,啥案子都能往下吃。”
“大人,”坐在下首同樣眼下發黑的平王無精打采地提醒道:“大人,您忘了,這案子是我父皇親口讓你查的。”
大理寺卿閉上了嘴。
“這王嬤嬤嘴硬,可那跟她一起的丫頭卻很配合,問什麽什麽。”有人想活躍一下氣氛。
平王白了他一眼,“她是嘴巴軟,但她就是一炮灰,什麽都不知道。夠了,因為這案子我連續加班好幾了,本王親自去審問他。”
平王站起身就往牢房走,他身材高挑,樣貌清雋,可惜是個先坡腳。因為生殘疾,他雖不受重視,卻也平平安安的長大了。
皇子成年後封王,並在朝廷中領一分差事。他當初年輕氣盛,主動向父皇提出要去大理寺。可等他一進大理寺的門他就後悔了。
大理寺的同僚們是真的禿啊。
母妃“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他隻能在大理寺繼續幹著。
為了不讓自己重蹈前輩們的覆轍,他作息都很規律,不到戌時他就要睡覺,可一個毒殺的案子,拖了這麽久還沒有進展。他已經連續五沒睡好覺了,他都不敢用力梳頭,就怕梳掉一大把頭發。
“還不願意是吧。”麵對這個害自己不能早睡的女人,平王冷冰冰地:“既然不願意,那就別怪我對你用刑了。”
王嬤嬤披散著頭發,無神的眼神從幹枯的頭發中露出來,吐出來的話與之前別無二致,“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如果你想要我的命拿去就好了。”
“大人,我,我什麽都!您放我出去吧!”這時旁邊牢房的女人叫起來。
“大人,是王嬤嬤的同黨玲瓏。”身邊的人解釋道:“大人可別聽她的,這人什麽都不知道,為了離開這裏,竟是連假證都敢編。”
平王不願意在這種沒有用的人身上耽誤時間,隻能先回去研究研究如何撬開王嬤嬤的嘴。
玲瓏見那穿著光鮮的貴人腳步未停地離開,嚎啕大哭,她是真的後悔了啊,後悔當初見錢眼開謀害姐。監牢裏的這些,是她過的最苦的日子。
吃得不好,睡得不好,每夜裏她甚至能聽到老鼠啃食的聲音。
她現在就想戴罪立功,盡早離開這個鬼地方,可她知道的少,監獄頭子根本不搭理她。想到這裏,玲瓏便又惡狠狠地瞪著隔壁牢房的王嬤嬤,“你裝什麽忠烈,早點把幕後主供出來,我們好出去啊。”
王嬤嬤抬起眼皮緩緩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蓋上發臭的被子,閉上眼睛不理她。
“又睡!你給我起來!”玲瓏狠命地踢了踢柱子,大吼道:“姓王的,你這個不要臉的老巫婆,當初是你大姐不中用,讓我聽你的話,能享受榮華富貴。現在呢?你我都成了階下囚,我才十六歲,我還沒嫁人呢,我一輩子都毀在你手裏了,你給我起來!”
草席上的王嬤嬤翻個身。
“……王春花,老婆娘,你給我起來!我去你媽的,賤人……”
新來的看守揉了揉發燙的耳朵,姑娘長得挺乖巧的,怎麽出來的話這麽不堪入耳,他這個男人都聽不下去。
老看守抱胸,對他:“這就受不了了?以後這種事還多著呢。我跟你能進我們大理寺監牢的,都不是善茬。”
老看守指了指還在破口大罵的玲瓏,麵容嚴肅道:“那女的曾經是宣平侯新認回來的親生女兒身邊的丫鬟,為了錢財就敢夥同別人毒害千金姐,要不是人家姐命大,現在可能都被她害死了。你可別看她長得清秀可人,那就是條吃人的美女蛇。”
新看守聞言一愣,想到剛才自己竟對這樣的一條毒蛇生出了同情心臉都白了,立馬表決心,“多謝前輩,我一定會牢記在心。”
*
蒹葭一大早就被蘇自清拉出來逛街,什麽為宮裏的宴會挑選些首飾。逛街什麽的,蒹葭沒有抵觸,反正她有錢。
兩人從城東逛到了城西,身邊侍衛丫鬟的手都掛滿了各種紙袋子。
蒹葭坐在京都最大的首飾店二樓,從這裏可以清晰地看到樓下。
“誒,你看,那人在幹什麽?”蒹葭突然出聲,對挑選首飾的蘇自清。
蘇自清順著蒹葭的手指看去,眉頭一跳,:“那是平王,當今的三皇子。別看他生的俊秀,可惜是個坡子……”
“我沒問他是誰,我的是他旁邊的那個。”蒹葭打斷她,急道:“你瞧瞧往他身邊走的那矮子,長得賊眉鼠眼的那個,像不像個偷?”
蘇自清聞聲才注意到平王身邊不遠處確實是有個穿灰衣服的男子,那男子長得很不起眼,看樣子也不像是個侍衛。還未等她仔細辨認,就果真見那個子趁人群擁擠時,將手伸向了平王腰間。
蘇自清眉頭微蹙,京都治安一向很好,光化日之下竟有人行竊,然後她忽地感覺身邊一陣風刮過,就見佳佳已經跑到街上去,接著她就聽一句氣沉山河的大喊——
“抓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