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府啦

  莊子就在京城根兒底下,不過一個時辰,眾人就到了侯府。


  蒹葭跳下馬車,入眼的便是氣勢如虹的侯府大門,上麵筆走龍蛇地書寫著燙金四個大字:宣平侯府。


  磚紅色的大門大敞,一對中年男女從裏走了出來,在看到蒹葭的那一刻,那身著淡雅的美麗婦人的臉上露出笑意,“可算是盼來了,今兒早你爹嘮叨著你呢。”


  身姿魁梧的男子聽夫人把自己給出賣個透底,黝黑的臉上滾過一絲不自在。


  宣平侯戎馬一生,但在親生女兒麵前,這個習慣了金戈鐵馬的男人總是不知所措。


  對著女兒栗色的眸子,宣平侯頓了頓,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為父聽薑嬤嬤你懂事了許多,這便好。陛下已經賜了婚,你以後定要謹言慎行,心行事,莫再性情用事了。”


  蒹葭默默地點頭。


  她可是立誌要在人生中躺贏的人,賢淑恭順,這太子妃必備的技能,沒有她也能裝作自己有。


  想到這裏,蒹葭的高高翹起的嘴角往下拽了拽,顯得更加端莊了。


  不就是演戲麽,她會!

  趙嬤嬤扶著腰下了馬車,這裝載行禮的馬車可沒有軟墊子,路途顛簸,她覺得自己身上的肥肉都磨沒了。


  而那把自己害成這副模樣的罪魁禍首竟然在侯爺夫人跟前裝乖巧,見那隻老虎崽子不在,趙嬤嬤又抖了抖身子,一步一扭地往前走去。


  作為夫人身邊最得力的狗腿子,她修的最好的一門就是告狀。


  “夫人——”兩人聲音同時響起。


  趙嬤嬤腳步一頓,瞪向那搶了自己話頭的丫鬟,丫鬟這時可沒注意到趙嬤嬤的怒視,她臉色有些蒼白,低著腦袋壓低了聲音:“侯爺夫人,老……老夫人不好啦!”


  此話猶如在薄冰之上擲下一塊石頭,剛凝聚起來的溫情一瞬間崩裂。


  宣平侯蘇子儀立刻:“還不快去請張太醫過來瞧瞧!”


  蘇夫人臉色也有些不好,雖慌亂但轉瞬間也鎮靜下來,:“張太醫今日不在宮中任職,”餘光恰好瞥見磨蹭過來的趙嬤嬤,對她:“趙嬤嬤,快去叫上幾個強壯的廝去張府把他老人家請過來!”


  趙嬤嬤揉著屁股,得了主子的命令,顧不得什麽,隻好轉頭又上馬車去請人。


  “讓我也去看看老夫人吧。”


  蘇夫人微微一愣,隨即輕手摸了摸蒹葭的頭,:“果真懂事了,不過你才回府,看望祖母的事先緩一緩吧。”


  蒹葭搖了搖頭,看著他們無比認真地:“老夫人現在之所以如此,到底是我的原因。”


  蘇夫人聞言沒有再話,隻蘇子儀深深地看了蒹葭一眼,:“那你就跟來吧。”


  *

  “唉……”張太醫放下手,將老夫人有些幹枯的手臂放進錦被中,站起來看著房間的眾人,輕輕搖了搖頭。


  “張太醫,我母親怎麽樣了?”蘇子儀焦急地問道。


  張太醫邊向外麵走邊捋胡子道:“老夫人年事已高,又是因為盛怒之下產生的昏迷。治療更是要心謹慎,稍有不慎,老夫人就算醒過來,也是個中風!”


  “那我們應該怎麽做?”一個少女的聲音響起,是頂替了蘇蒹葭在蘇府生活了十五年的蘇自清。

  蘇自清的聲音很溫和,就像初春冰雪消融,從屋簷掉下來的厚實的一捧雪。如今這一捧雪似的聲音因為焦急有些尖銳。


  她似乎也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悄悄地看了一眼沉默的蒹葭,抿唇往後退了一步。


  張太醫沒有看侯府八卦的心思,依舊捋著胡須,有些長的白眉毛緊緊擰著,“老夫人情況不容樂觀,先前我怕虛不受補,一直拿幾十年的人參慢慢滋補著老夫人的身體。現在看來,我之前的法子是不行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蘇子儀忍不住打斷張太醫。


  磨磨唧唧,嘰裏咕嚕一大堆,倒是給個解決辦法啊!


  張太醫捋胡子的動作一頓,然後:“要想救回老夫人,必須要一顆千年人參。用千年人參讓老夫人的氣給提起來,再結合老夫的金針之術,讓老夫人轉醒……”


  蘇夫人輕輕拍了拍心急如焚的蘇子儀的手,問張太醫:“太醫,這千年的人參我們府上沒有,不知我們上哪找去?”


  張太醫在蘇家人期待的眼神下搖搖頭,“千年人參可遇不可求,老夫活了六十載,也沒有見過。”


  他的一句話又讓蘇家人安靜下來。


  “父……侯爺若不去求求陛下?”蘇自清將嘴邊脫口而出的“父親”咽下,:“陛下是子,我們尋不到的,他那一定有。陛下仁德,愛戴百姓,一定會救老夫人的。”


  蘇夫人眼中燃起了希望,她看向自己的丈夫。


  “陛下也沒有千年人參,”蘇子儀沮喪道:“前朝腐敗,當初我們攻開前朝皇帝的國庫時,裏麵都被挖空了。再千年人參是什麽東西?那都是成了精的人參精,如果有人往上麵獻千年人參,我們會不知道嗎?”


  蘇子儀越眼圈越加泛紅,娘跟著他沒過幾年好日子,現在終於能好好做個侯府的老封君了。沒想到,他如今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躺在那裏,束手無策。


  “那個,”自從進了老夫人的院子便沒有話的蒹葭突然開口道:“張太醫,您可以跟我,千年人參長什麽樣嗎?”


  張太醫看了她一眼,他沒有見過蒹葭,自然也不知道她是侯府裏那個遺失多年被找回來的真千金。


  見姑娘的眼神清澈,模樣也好看,他的語氣放緩了些:“人參是地靈物,千年人參更是世間罕有,離修煉成人隻差臨門一腳。書上記載,千年人參似人,不僅有了人形,還能跑。”


  “行了,”蘇子儀現在聽不得千年人參,沉著一張臉:“千年不千年的,反正你我都沒見過。”


  蘇夫人秀眉微蹙,拽了拽丈夫的袖子,女兒問人參也是出於關心。


  “我隻是好奇罷了,”蒹葭笑笑,“來也巧了,前不久我和胖虎去山裏挖寶,挖了好幾顆人參,其中有一株跟您的有幾分相似。不知可否求您來評鑒評鑒。”


  “此話可當真?!”聽有可能是千年的人參,張太醫有些渾濁的眼睛瞬間就亮了,搓手道:“那讓老夫瞧瞧!”


  千年人參啊,就連他已經入了土的師父都未曾見過。

  等琥珀把那破布包裹著的東西拿上來時,張太醫“饑渴難耐”地將布抖開,朱紅色的布料間正好嵌著一株手臂粗的人參。


  待看到人參的廬山真麵目的時候,在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這就是千年人參嗎?”蘇夫人問。


  “是,是是。”張太醫聲音有些發顫,久仰大名啊,他甚至不敢用手去觸摸,“你們瞧瞧,它都有人臉的形狀了,就一定就是千年人參了!”


  張太醫皺著有些長的眉毛,“這可是靈物,怎麽能用這爛布包著。”


  “太醫,那,有了千年人參,我母親的病是不是就能治了?”蘇夫人緊緊盯著張太醫的臉,問。


  張太醫舍不得地移開盯著人參瞧的眼睛,高深地捋著胡子,“那是自然。不過,老夫也沒有萬全的把握。不過這是全株的人參,老夫可以先用一根須子試試,然後再做詳細的打算。”


  蘇子儀看看那奇異的人參,然後看向蒹葭,堅毅的麵容有些緩和,“佳佳,你祖母需要這人參。父親也不能讓你白白貢獻出這麽珍貴的東西,這樣吧,父親的私庫裏還有很多珠寶玩意兒,你若喜歡,可以隨意去拿。”


  蘇侯爺年輕時跟著皇帝打下,私庫豐富,裏麵很多都是前朝皇室的珍貴寶物。


  蒹葭微微一頓,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叫自己。


  沒想到原主不僅外貌姓名與自己相同,就連名也一樣。


  這也太巧了些吧。


  “不用啦,”蒹葭靦腆地笑了笑,“我拿著千年人參也無多大的用處,給祖母才算是物得其所,至於獎勵什麽的,孫女給祖母孝敬,哪還有要回報的道理?”


  蘇子儀一怔,旋即朗聲笑出來。


  “大姐真是體貼,不過為什麽不早早拿出來呢?”


  笑聲一頓,蘇子儀皺眉看向那出聲的人。


  蘇自清臉一白,不滿地扭頭看著自己的奶娘,“乳娘,你什麽呢!還不快給姐道歉!”


  乳娘聞言恭順地道了歉,然後又擦淚道:“大姐,您可別怪老奴,老奴也是為老夫人抱不平。您既然有著千年的人參,為何不早早地拿出來?老夫人躺床上躺了這麽長時間了,您就忍心?”


  乳娘的話一出,滿堂皆靜。張太醫看慣了侯府世家裏的陰私,一瞧這氣氛不對勁,便往後退了一步,自顧自地研究人參去了。


  蒹葭看著那嬤嬤,道德綁架啊,好久沒有見過了。


  真是……太棒了!


  在莊子裏補習了諸多宅鬥技巧,正愁著沒地方練習的蒹葭翹了翹嘴角。


  她眨了眨眼,少女精致的麵容無辜,眼波流轉,清清靈靈的眼眸中含著一流淚光,仿佛受到了無法容忍的汙蔑,不敢置信道:“嬤嬤這話得好生沒有良心。”


  “我在莊子裏無時無刻不想著祖母,每月我都會讓人送些親自在山中采摘的藥材還有自己種的瓜果蔬菜。怎麽到了你嘴裏,我竟然成了沒良心。”


  往後退了一步,身子向後傾,少女好像受了大的打擊一般,眼淚含在眼眶中強忍著不落下來,令人憐惜。


  演戲,她可是專業的!

  蒹葭的話音不大,卻像是一個鑿子將那乳娘牢牢地釘在原地。


  看著周圍射過來“你怎麽這麽歹毒”的視線,乳娘一哽,看著蒹葭的眼神不甘中帶著些狐疑。


  這麽久不見,這土包子竟然還學會宅鬥了。


  蘇夫人已經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安慰。


  她人細心,敏銳地聽出女兒話裏的重點,看向蘇子儀,“佳佳送了東西來府上,怎麽沒聽人通報?”


  蘇子儀想的更多,聞言眼神一厲,瞧了一眼這群麵露心虛的奴才,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佳佳被他送到莊子裏反思,底下這群奴才竟然看菜下碟,連他女兒的東西都敢昧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蘇子儀冷哼一聲,看了一眼沉迷千年人參的張太醫,終究沒有當著外人麵當場發落下人,掃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隻:“這事我會好好調查,定會給佳佳一個公道。”


  張太醫還要研究如何醫治老夫人,眾人除了蘇子儀與蘇夫人,都默默地退了下去。


  一進自己的屋子,蘇自清便氣得拍桌子,“奶娘,你剛剛為何要針對蘇姐!”


  奶娘即刻跪下,頭顱不屈地仰著,“老奴這是為姐不值,自從那人回了府,姐你看看你過得什麽日子?當初我們院可是侯府獨一份兒,可現在呢?

  侯爺夫人冷漠,您好歹也是他們教養長大的,憑什麽那女的回來,輕飄飄地就搶了您大姐的位置。”


  “到底是親生的,養狗養了十五年還有感情呢!”


  “夠了!”


  蘇自清大吼一聲,像是被抽幹了力氣般慢慢地滑在椅子上,蘇自清揉著抽疼的腦袋,不平,她是有的。


  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家,叫了十五年的爹娘不是自己的爹娘,認定了十五年的身份竟是別人的。


  剛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惶恐,害怕甚至憤怒,可是——


  “不是蘇姐搶了我的一切,是我奪走了她的人生。”如果沒有掉包,現在的她應該僅是一個莊戶丫頭。蘇自清笑得悲哀,“是我白得了十五年的富貴。”


  “可您現在也是侯府的養女啊。”乳娘激動道。


  “姐,您再不反擊,那人就要騎到你頭上去了,您今不是也看到了嗎。那人從莊子裏回來,變得多厲害。長此以往下去,這侯府就沒有您的容身之處了啊。”


  “到那時,你將如何自處?”


  “再,”窗外投進來的光恰好投在乳娘的右半張臉上,光影明明滅滅,乳娘的神情仿佛一個傳教士,“那人將您的太子妃之位搶走了,明明您才是從被當做太子妃培養。


  那丫頭就是鄉下來的土包子,把太子妃之位從她奪回來,對於你來不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嗎?”


  蘇自清神色一變,撐著桌沿站了起來,麵容微白,“乳娘快別了,我有些累了,你出去吧。”


  乳娘還想再,但看著蘇自清沒了精神氣兒的樣子還是將話吞了回去,退下的時候還在嘀咕:“一個鄉下丫頭,不知道皇帝怎麽就看上她了呢!”


  “你怎麽就看上她了呢?”皇帝看著下首歪在椅子上的太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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