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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峽(十五)

  明玨上了皮筏艇,小艇在江水中左右輕晃。龍王半個屍身落在睡蓮之上,那一隻黑曜石般的眼珠似有一層水膜,十分明亮,倒映出小艇與明玨的影子。


  眾人沉浸在歸家的激動之中,早忘了對這條江的恐懼,手中用船槳劃水,隻希望早些出去。


  變故就在一瞬間發生,事情來的太突然,眾人沒有一點防備,甚至有人在發生之後還不知曉出了什麽事。


  明玨踏上皮筏後,所有的人向著東麵,背對著睡蓮。誰能料得到,那死透了的龍王還有最後一口氣,忽然動起來,如離弦之箭,行如電掣,身子往前彈射出去,一張濃黑的大口對準了明玨這張小艇,朝她們咬來。


  這遊戲區之中異獸的生命力頑強若此,遠超眾人所能想象。


  連站在睡蓮上,離龍王不遠的王震也來不及反應。明玨隻覺得後頸一陣冷風,她猛然回頭,在回頭之際,一雙眼睛極速變化,成為層次複雜,顏色絢爛的濃金色,瞳仁收縮成梭狀,銳利而冰冷。


  那龍王出其不意,速度又極快,明玨回頭之時,龍王的頭顱已近跟前,不過些些距離,明玨一伸手便能觸碰到龍王口中的利牙。


  然而也正是因為這樣近,明玨能與龍王那一隻眼睛對視,龍王凶悍的攻勢停滯。


  皮筏艇上另外三人回過頭來時,就隻瞧見明玨麵對著那猙獰的龍王,在驚駭之中,渾身起雞皮疙瘩。祁夢不由自主的尖叫了一聲,而傅老板和尤祝很快發現奇怪之處。那凶狠嗜血的龍王模樣變得十分溫馴,它原可以一口咬掉明玨的腦袋,此刻一張大嘴緩緩閉合,隻是呆然溫和的望著明玨。


  前邊的人聽到動靜看過來,嚇得直怪叫,畢竟這條龍王太強大,給他們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眾人一見死去的龍王立在水中,以為它竟然死而複生,心中震撼自是不小。


  可這龍王並未有動作,明玨這船上另三人先後明白過來,可能是明玨做了什麽,不禁望向她的背影。


  明玨抬手,拍了拍龍王上唇吻,隨著一聲輕飄飄的,“去吧。”龍王沉入江底。隨著最後一口氣絕,再無生息。


  明玨回轉過身來坐下,用手掩在眼前,說道:“走吧。”


  另外三人仍是看到了那一雙眼睛的異樣,心裏頓時明白過來,方才龍王忽然變得乖訓無比,一定是那雙眼睛的緣故。可轉念一想,明玨既然能這麽輕鬆就製服了龍王,為何一早不用,而是仍由尤祝幾個做一場這樣艱難的鬥爭呢。


  明玨自然有她的難言之處。一來,她已很久不用這一雙眼睛特異的能力,不知能不能一次成功,而在直麵猛獸時,不閃躲,與其視線相對,若是不能成功,自身便會暴露在危險之中,二來,用這雙眼睛時,需要捕捉到對方的視線,龍王露出水麵的身子十幾米高,時而潛入水中,並不易捕捉,三來,使用這雙眼睛需要耗費極大的精神力,她不比年輕的時候,不知身體是否能承受的住。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用上這一雙眼睛。


  祁夢有許多話湧到嘴邊,但見明玨微垂了頭,閉眼假寐,那些話隻得咽了回去。其他皮筏艇上的人劃過來了解情況,被祁夢攔了回去,隻催促眾人道:“沒事了,沒事了,快走吧。”


  眾人雖然心中驚奇,但見問不出什麽,又想快些逃離這險惡之地,不再多問,奮力的滑動船槳,往東駛去。


  出口在香溪寬穀的水麵之上,香溪寬穀乃是巫峽與西陵峽中間的一段寬穀,崗巒起伏,江寬水闊,此時太陽西沉,夕陽將白雲染成瑰麗的顏色,江麵似一塊銅鏡。


  也不知是不是斬殺了龍王,他們行的一段路風平浪靜,沒有什麽驚險的情況發生。眾人不知要劃多久才能到達出口,正忍不住要問明玨還要走多久時,突然有一人道:“唉,太陽,白天了!”他們進來第一日也發現了遊戲區內與外麵的日夜相反。


  好幾人站起來,遮著眼看,東方朝陽,光芒清亮有活力,眾人起初隻是低聲喃喃:“我們出來了。”而後懷著疑問,不敢確定,“我們是不是出來了?”那地方奇絕詭異,真不知還會發生一些什麽事,在沒見到現實世界裏的高樓大廈,行人如織時,他們很難相信自己回到了現實世界之中。


  在船又往前劃了十來分鍾,眾人聽到巨大的響聲,身子一繃,立即緊張起來,抬頭四望,在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時,禁不住喜極而泣。


  “是船,是船啊!”


  一艘白色的郵輪從他們後方駛來。幾人站起來,搖著手臂,衝郵輪呐喊,又仰天呼嘯,叫道:“我們回家啦!”聲音在山穀不斷回響,開船的那老師傅一把扯下頭上的帽子,掩在臉前,悲聲痛哭起來,導遊在一旁拍撫他的肩,也忍不住眼淚直流。


  從那樣一個地方,死裏逃生,他們急需情緒的宣泄,這般狂喊落淚,情緒失控,實在是人之常情。


  很快的,郵輪行駛到他們近旁,經過溝通,工作人員前來救援,將他們接上郵輪。皮筏艇靠近郵輪,人員一個個被接上去。到明玨這船時,尤祝和祁夢先上了船。


  明玨拿著一裝備背包,才站起身來,腦袋一陣眩暈,身子往後一仰,她下意識腳往後挪,想要站穩身子,卻忘了此刻是在皮筏艇上,動作太大隻會讓皮筏艇搖晃不已。這腳一挪,身子更加不穩,直往後栽倒入水中,跌下去時,聽得耳邊有人驚呼。


  這一路上來,明玨領導眾人,要做的不止是引路,最為主要的是照拂眾人的情緒,這一趟旅程勞累身體,也疲乏了心,她不似以前,她的心如遲暮老人,傷痕累累,但是麵上不能顯出來,因為恐慌消極會傳染,若是連領隊也頹廢悲苦,其餘人隻會更加惶恐焦急,在崩潰之中自我毀滅。


  現在終於出來,在見到郵輪那一刻,她精神鬆懈下來,感到疲乏不已,再使用了眼睛之後,更是勞累不堪,一跌入江水之後,她連掙紮也無,身體動彈不得,往江底沉去。


  初春的江水,冰寒的緊。明玨往上看著,江中光線越來越少,隻能看見昏暗的水流湧動,以及漸漸遠去的江麵上郵輪模糊的影子,身子底下似一片黑,她像被一股力拉住,往黑暗之中拖拽。


  如那無數個夢境一樣,跌入無邊無際的血海之中,兀自掙紮,終究沉落,隻不過這一次血海變寒江,冰冷還是一般的。


  無盡的孤寂湧來,她心裏止不住的苦痛,在昏昏沉沉之際,心想這樣也好,有意尋求解脫。


  然而江水噗通一聲,一道身影躍入水中,身姿優美矯健,迅速朝她遊來,一繞,靈活的遊到她身後,將她手中掛著的背包拉了下來,丟了開去,一手繞到她頸前,拖住她下巴,帶著她往水麵遊去。


  兩人破水而出,水麵人聲吵雜,“快,快,拉上來。”


  “人有事沒事?”


  兩人被拉了上去,眾人圍上來。明玨被放平躺在甲板上,眼前模糊,看不清跟前的人是誰,隻覺得外套被解開,那人說道:“都散開,不要圍著她。”


  她昏暈了過去,陷入一片黑暗,之後的事,再不知曉。


  昏迷之中,她依舊難得輕鬆,身體沉重,眼前是那些逝去的隊友的音容笑貌,耳旁回響著各種各樣熟悉的音色來叫她。


  她在一身冷汗之中醒來,後腦勺發麻,她捂著額頭坐起身來,發現在一間狹小的房間,床尾的椅子上,尤祝正盤腿坐在上麵,給兩把長刀做保養,聽得她醒來,將刀放開,走過來道:“你醒了,餓不餓?”


  “這是哪裏?”明玨聲音沙啞。


  “我們還在船上,可以直接坐船回去,應該快到了。”


  “其他人呢?”


  “都下船了,他們本來要跟你告別的,但是那時候你還沒醒。”


  明玨一怔,點了點頭,都是過客,目的地到了,自然要下船了。她還是覺得累,揉了揉眉心,說道:“尤祝,我餓了,你能不能去替我找些吃的?”


  “好。”


  尤祝去餐廳點了餐,端著托盤回來時,床上沒了人,四下環繞,叫道:“明玨?”


  沒見著人,她端著托盤去找人,找了一圈,在甲板上瞧見了明玨。明玨靠在護欄站著,江風淩冽,吹的她發絲紛亂。尤祝看著她的背影,總有一種她會跳下去的預感,不禁喚道:“明玨?”


  尤祝向她走去。在半路時,瞧見明玨捂著胸口蹲下身子,一手抓住跟前的欄杆。尤祝快步過去,將托盤放到一旁,扶著她,“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叫醫生?”


  明玨整個背弓起來,呻/吟了一聲,臉色通紅,唇色卻蒼白,纖細的脖頸上青筋冒了出來,“我隻是有些難受,不要緊。”


  張水心總是對她念叨,你的人生還要走下去,你要直麵你的過去。但是即使直麵過去,血淋淋的事實依舊是血淋淋的事實,不會有任何改變,那些疼痛愧悔依舊能在時間裏一點點把人逼死,所以她學會忘記,不去想,將所有的事掩蓋在時間的塵埃裏。


  巫峽,她與自己的隊友來過多少次,江岸、山穀、異獸、故人,哪裏都是記憶,傷口上的痂被重新撕開,鮮血淋漓。


  尤祝抱著她,拍她的背,輕聲說道:“沒事了,沒事了。”


  暮靄沉沉,郵輪漸行漸遠,終是不見蹤跡。


  明玨完成了委托,回了家,累的三天不曾出門。巫峽的記憶又變得遙遠不真實,那些奇幻險惡的經曆似乎變成了一場夢。明玨照舊以前的生活。


  這日正午,她正做午飯,門鈴聲響起。


  明玨一愣,她這門鈴,百八十年沒人按過了,除了張水心,她實在想不到外麵的會是誰。她擦了擦手,走到門邊,門打開來,外麵站著一張熟麵孔,卻不是張水心。


  是尤祝,提著水桶,桶裏裝著日常用品,背著鋪蓋,挎著裝在布袋裏的長刀。一開門便說,“我被房東趕出來了。”


  明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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