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古怪約會
夜色深深,新月如鉤。
由於此時仍在大行天啟皇帝的喪期之內,所以紫禁城中所有的燈籠都被換成了白色的紗燈。一盞盞白燈,在輕輕吹起的夜風之中緩緩搖動,恍惚之間讓這巍峨的宮殿群隱隱透出了一股淒冷。
一盞燈火,在永巷中慢慢的移動。晃動的燈光,將兩條人影投射在高大的宮牆之上。王承恩躬著身子小心翼翼的提著燈籠,而在他的身前走著的正是大明王朝的新皇帝--崇禎。
崇禎在養心殿看到那隻鐲子後,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來赴這個古怪約會。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他做出了這個決定,是因為好奇?還是因為。。。。。。對某些事情的奢望?或是一些別的東西?反正不管心中考慮了些什麽,當約定的時間快要到了的時候,他就將身邊的太監宮女都轟走,隻帶了王承恩一個人,躲躲藏藏的向著約定的地點走去。
依舊是那座荒廢的冷宮院落,依舊是亮著昏黃燭光的大殿。當崇禎踏入那道斑駁院門,隱隱看到窗上映著的那道。。。。。。那道嬌小的身影時,崇禎竟然覺得自己的心髒開始不爭氣的加速。他竟然有了一種,在大學時偷偷摸摸帶著女友去小旅館開房時的感覺。
崇禎將王承恩留在冷宮的門口,一個人輕手輕腳的穿過院落。他在殿門口停了停,輕輕的呼出口氣,而後才走進殿門。
大殿的中堂空空蕩蕩,就連上次來時,自己和張嫣所坐的那兩把椅子也都不知去向。崇禎這才想起,剛才在院中看到的那道影子應該是在東側的暖閣中。他站在殿中略略定了定神,輕輕的咳嗽了一聲,這才伸手挑起了東暖閣門上掛著的門簾,一步就邁了進去。
暖閣中點著不多的幾隻蠟燭,光線有些昏暗,在空蕩蕩的屋中僅僅擺放著一把椅子,一條人影恭恭敬敬的跪伏在暖閣的門口。
“是你?”借著昏暗的光線,崇禎看清的跪伏的人,下意識的說道。
那個人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個頭,而後慢慢的抬起頭,回答道:“回皇爺的話,正是老奴。”
跪在地上的那個人,盡然就是上次那個跟在張嫣身旁的司禮監掌印大太監王體乾!
看著光影中,那張滿是皺紋猶如一朵菊花似的老臉,崇禎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失望多一點,還是慶幸多一點。
崇禎晃了晃手中一直握著的那隻玉鐲,“是你用這個,約朕來這裏的?”
“請皇爺恕罪,正是老奴從皇後娘娘那裏求得的信物。”
“好。說吧,你要如此見朕有什麽事?”崇禎也不叫王體乾起來,自顧自的走到那張椅子處轉身坐下,用眼睛盯著跪在地上的老太監。
“老奴隻想問皇爺一件事。”
“什麽事?”
老太監微微抬起頭,迎著崇禎的目光不急不慌的說道:“不知皇爺是想做中興之主?還是想做亡國之君?”
聽著老太監那嚴肅的語氣,看著老太監那一臉鄭重的樣子,崇禎忽然間竟覺得有些好笑。眼前的這種場景,自己在後世的電影,電視劇中看過不是一遍兩遍了,尤其是那句聽上去很是嚇人的話,幾乎都被那些撲街的導演編劇用爛了。崇禎沒有想到,此時此刻自己竟然能聽到現場版。
王體乾在說完那句話後,一雙眼睛便緊緊的盯著皇帝的表情。在他的心中早已經盤算好了各種應對的方法。他相信無論麵前這個隻有十七歲的年輕皇帝有什麽反應,他都能讓這個年輕的皇帝相信他的忠心和能力。
然而,當王體乾看清崇禎的表情時,他的第一反應盡然是懷疑自己剛剛的是不是說錯了話,自己說的不是那句駭人聽聞的,大逆不道的要掉腦袋的話,而是,而隻是一句平淡到無聊的笑話。
年輕皇帝臉上那種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頓時讓王體乾有些不知所措。
而看著王體乾那張老臉上茫然而又驚愕的樣子,崇禎自己倒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連忙忍著笑配合的問了一句:“啊——此話怎講?”
“這。。。。。。這。。。。。。”王體乾竟被這句本在意料中的問話,問的一愣。那些原本早就準備好的應答,一時間在腦海中攪成了一團,竟不知要如何說起。
好在,王體乾大風大浪經過不少,一時的慌亂之後,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他看著端坐在麵前的皇帝,心中不由得暗暗的點點頭。皇帝如此年輕竟然就能做到榮辱不驚,實在令人驚歎。並且,看那麵帶微笑胸有成竹的樣子,怕是早就做好了各種的準備。如此看來,自己不惜冒險走主動投靠這一步,便走的非常合適了。想到這裏,王體乾連忙垂下頭更加恭敬的說道:“沒想到,皇爺您已經有了固權的方法,看來老奴是班門弄斧了,還請皇爺恕罪。”說完畢恭畢敬的磕了一個頭。
崇禎坐在椅上微微一呆,隨即皺了皺眉。他雖然沒聽懂王體乾神神道道的在說什麽,但後世的那些文學作品畢竟沒有白看,他知道這時侯千萬不能露怯,稍稍想了想便順著王體乾的話說道:“方法當然已有,不過你既然費盡心思的將朕賺到這座冷宮之中,不聽你說,豈不是枉費了你的一番苦心?說吧,朕聽著呢!”
“是。。。。。。”王體乾暗暗的呼出一口氣,皇帝能給自己說話的機會,便證明皇帝對自己還有幾分的信任,看來之前幫皇後張嫣所做的那些事,並沒有白做。
王體乾微微抿了抿嘴,心中下意識的掠過一絲緊張。隨即他不禁暗暗苦笑了一下,早已記不清這種緊張的感覺有多久沒出現過了。王體乾定了定神將心中的緊張強壓下去,稍稍停頓了一下才開口說道:“皇爺,其實不用老奴說,您也一定知道,現如今咱們的大明已是危機重重。北方,為了防範建州女真部的作亂,朝廷每年靡費巨資,致使財政舉步維艱。而南方,那些東林士大夫們卻瞞報田土,兼並土地,使承賦之田日益減少。不僅如此,那些文人們還為求一己‘清名’視朝廷憲令於不顧,使本就縮減的國家賦稅連年拖欠。長久以往,大明國力必被耗盡。到那時,難說沒有。。。。。。沒有亡國之危。”王體乾說到這深深的將頭抵在地上。
崇禎微微點點頭,王體乾所說的這些,雖然相比後世那些專家的研究結果而言,膚淺片麵了很多,但作為一個身在此山的古人而言,也算不錯了。想著他便哼了一聲說道:“嗯,說下去。”
“是。若想改變這種種的弊病,政令,財賦,軍事便都要有所變革。那如何才能控製這關乎國運之變革?老奴思之,便隻有一條。。。。。。”
“那一條?”
“穩固皇權,使聖天子之令不被掣肘而通行天下!”王體乾說到這猛地抬起頭眼光爍爍的望著崇禎。
崇禎看著麵前這個瘦小的老太監,微微眯了眯眼睛說道:“難道現在就有人敢阻擋皇權政令嗎?”
“當然有。老奴剛剛已同皇上說過。”
崇禎微微回想了一下,說道:“你是說那些東林黨?那些士大夫?”
“是。”
“嗬嗬。”崇禎輕笑了兩聲,原本以為這老太監能說出什麽新的東西,不過還是明末黨爭的那一套。
聽到崇禎的笑聲,王體乾並不慌張,而是繼續說道:“不僅僅是他們,還有朝中的。。。。。。閹黨!”
“閹黨?”崇禎先是一驚,而後有些好笑的看著王體乾。
“是。雖然老奴也被歸入閹黨,但是這閹黨也同代表南方士大夫的東林黨一樣,都是阻礙皇權穩固的惡黨!隻有朝中再無朋黨之耗,才可使天子政令通達,才可使國庫充盈,才可使軍隊強銳。那時,外可禦敵於境外,內可裕民以太平。”
“現在,朝中可是閹黨勢大。”
“是的,老奴知道。閹黨之勢不僅在朝堂之內,即使這皇宮內院也是如此。否則老奴也不會費盡周折才能見到皇上。而皇上也不會不敢食用宮中食物。”
崇禎緊緊的盯著跪在地上的王體乾,心中暗想:“他這麽說閹黨是什麽意思?難道這個小老頭,是想拿閹黨當見麵禮?夠陰險的。不過這樣一來,他算是將他自己的所有退路都掐死了。如果自己不接受他的效忠,恐怕閹黨和東林黨都會要他的命,也夠狠的。自己此時正想不出如何才能撬動大明那必死的命運,能有這樣一個人投靠也不錯。”想到這,崇禎點點頭說道:“起來說吧。”
“是,老奴多謝皇上隆恩。”王體乾說著重重的磕了一個頭,而後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稍稍活動了一下腿腳,便垂手站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