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重
辛念說的早餐店是一家新開的小門臉,剛好在附近,這個點已經有很多人在門外排隊,他們倆也自覺地站到了隊尾。
買了一屜小籠包、兩籠蟹黃餃、一碗紫米粥、一碗丸子湯並幾碟醬菜,兩人運氣很好地遇到了一個客人剛走的雙人空位,開心地坐下。
辛念一掃臉上的疲憊,小鼴鼠似的吃起來,還把蟹黃餃拉到自己麵前,嚴肅地表示,“你手沒好呢,不能吃這些。”
傅延琛頷首,幫她勾兌了一碟蘸汁兒。
其他調料還好,就是本該盛放醬油的小壺裏裝的也是醋,他一不留神接連倒了兩回。
辛念夾著蟹黃餃在裏麵蘸了一下,輕輕一咬,齒間一股酸意蕩開,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這是報複吧,是吧是吧。
他酸了,所以讓她也酸。
辛念板著臉,本來打算假裝生氣嚇嚇他,沒想到連十秒都沒繃住就在他無辜的表情中直接破功。
她笑著夾起一個小籠包,在蘸汁兒裏來回翻滾一遍,熱情地送到他嘴邊,“快吃,吃完你去上班,我要回家睡覺。”
最後四個字很令傅延琛一掃心底的陰霾。
——回家啊,家。
他心情愉悅地吃下了辛念投喂的小籠包,表情緩緩地裂開。
辛念低頭忍笑,假裝沒看到傅延琛一臉的崩潰,吃得差不多後放下筷子問:“白特助最近有沒有空,想請他幫我一個忙。”
傅延琛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辛念點頭,“算是吧,辛思說劉晏對他不懷好意,上次用京巴嚇他,這次沒準真弄來一隻藏獒,我覺得與其找人看著辛思,還不如直接查一下劉晏。”
傅延琛看了眼略顯粗糙的紙巾,掏出手帕遞給辛念,“這事交給我就好,我讓小白負責辦妥。”
辛念沒伸手去接,反而往前探身一靠,微微抬起下巴,期待地看著他。
撒嬌嘛,她特別會。
傅延琛抿唇,眼神無奈又寵溺,剛要幫她擦,辛念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叮咚叮咚響起。
她瞥了眼屏幕上彈出的信息——
鬱辰:念念,到家了嗎,謝謝你陪了我一整晚,辛苦了。
鬱辰:我很想你。
辛念忽然坐直身體,剛好躲開了傅延琛的手。
傅延琛微微挑眉,沒說什麽,淡定自若地收回了手帕。
“都是油,用那麽高級的手帕擦太浪費了。”辛念替自己開脫一句,隨手抽出幾張粗糙的紙巾在嘴角按了按完事。
見有人排隊等位子,兩人沒多耽擱便起身離開。
**
回去途中遇到早高峰,司機開得慢卻穩。
辛念的手機還在接連響起,她調了靜音,可惜這叮咚聲卻沒消失,反而繼續敲打著她的心。
事已至此,逃避有用嗎?
辛念偷瞄一眼身旁的人,見他閉著眼休息,這才又輕又慢地掏出壓在腿下的手機,劃開聊天界麵。
鬱辰:念念,別不理我。
鬱辰:原諒我這一次好嗎?
鬱辰:為了你,我願意做出任何改變,你不需要再勉強自己應付你不喜歡的人,這些我以後都會處理。
鬱辰:以前是我太自私了,總以為那是我的家人,所以希望你和我一起遷就她們,對不起。
鬱辰:對不起。
鬱辰:對不起。
……
辛念在編輯框裏打字:你不用這樣,其實我已經——
餘光一閃,她轉頭看向傅延琛,發現他雖然睜眼了,卻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暗暗呼一口氣。
低下頭想了想,她刪掉了剛才的內容。
傅延琛收回斜過去的視線,默默地好奇,其實她已經——怎麽了?
難道是已經原諒他了?
辛念到最後也沒回複,一路靠著傅延琛的肩膀打瞌睡,到家衝個澡立即回屋躺下。
傅延琛端著一杯溫水送進屋,見辛念已經歪在床上合著眼,氣息勻稱仿佛睡著,傅延琛輕輕放下水杯,幫她蓋上了被子。
“辛苦了,好好睡一覺,中午我回來陪你吃飯。”
傅延琛俯身,慢慢地靠近她的臉,想像往常那樣在她額頭輕輕印上一吻。
被辛念隨手塞在枕頭下、隻露出半截的手機屏幕亮起來,他的動作忽然頓住,大概能猜到鬱辰和辛念說了什麽。
如果親下去,不知道會不會被打。
他蹙著眉猶豫片刻,最終緩緩地直起腰,轉身要走時衣襟卻被一隻手抓住。
辛念緊緊閉著眼,臉上也沒什麽特別的表情,就是手不撒開。
傅延琛不解,“要喝水嗎?杯子在桌上。”
辛念不吭聲,也不鬆手。
傅延琛陷入沉思,“不想讓我去工作,想讓我留下來陪你?”
辛念眼珠在眼皮下微微動了動,依舊不說話也不放人。
傅延琛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辛念,像在撒嬌又像在鬧脾氣,心中沒由來地一軟。
忽然,他想到一個可能。
本來要離開的人轉過身,再一次俯身靠近辛念的臉,見她始終沒躲,這才在她額頭上輕輕碰了下,“睡吧,乖。”
辛念拽著他衣襟的手突然鬆開,整個人縮進被子底下,一動不動。
傅延琛無聲地笑了,一直到他離開家、到了公司、走進會議室,嘴角都沒能壓下去。
就,不小心嚇壞了一眾高管。
**
中午,傅延琛如約趕回家。
他本以為辛念還睡著,怕她晚上又失眠想哄她起床,一進門兩人卻險些撞到一起。
辛念穿好鞋正要出門,見狀立馬抓壯丁。
“回來得正好,我還想打電話問你到哪兒了呢,江湖救急,快送我去度假村,何昔說我們有一處浮雕頭掉了,現場跟恐怖片似的。”
傅延琛瞥了眼她背後的畫板包,悄然鬆口氣,不是像在英國那樣連夜帶著行李開溜就好。
“吃過飯了嗎?”他問。
辛念點頭,“就隨便扒拉幾口——啊,抱歉,忘了你還沒吃午飯,那我打車去,你先吃不用管我。”
“我不餓,送你過去,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沉住氣,別慌,路上想想有什麽需要的材料或者工具,我讓人提前幫你準備好。”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聽得辛念還真冷靜了幾分。
等坐在車上開窗吹了會兒風,徹底平靜下來,辛念忽然一陣愧疚。
傅延琛大老遠從公司趕回家,又馬不停蹄地送她去度假村,說不餓肯定是在騙人。
她默默地自我檢討,時不時心虛地從後視鏡裏瞄他幾眼。
嗯……從這個角度俯視的側臉,真好看。
他睫毛原來也這麽長嗎,以前好像都沒留意,快趕上她了。
喔,眼睛下麵有臥蠶,還挺可愛的,看起來很溫柔。
他不笑的時候唇線有點禁欲感,就像——
傅延琛似有所感地抬頭,兩人的目光在後視鏡裏相遇,雙雙定住。
辛念如同做壞事被抓到,視線飛速地逃離,盯著後視鏡上輕輕搖晃的平安福掛飾使勁看,恨不得給它看出個窟窿來。
等等,這個平安福怎麽這麽眼熟?
傅延琛注意到她的表情,微微一笑,“認出來了?”
辛念點了下頭,猛然意識到這是她和冉初曼大三暑假一起去淺草寺求的,在英國時弄丟了,連忙改為搖頭。
“沒印象,就是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
傅延琛專心地看著前麵的路,“嗯”了一聲,睜著眼睛胡說八道,“這是你大三那年留給我的。”
連夜收拾行李回國,他去道歉時隻在床腳撿到這個平安福,說是她留給他的,有錯嗎?
辛念顯然也想起來當時的狀況,因為鬱辰入院,她匆忙離開,不僅沒跟傅延琛打招呼,之前留的姓名學校也全是假的。
啊,突然心虛……
她像模像樣地打個哈欠,往後一靠開始假寐。
後視鏡裏,傅延琛掃了她一眼,抿唇輕笑,伸手將車上的暖氣打開。
**
傅延琛將辛念送到度假村門口,看著她跟何昔碰麵,這才放心地驅車離開。
何昔看著目送轎車開出很遠的辛念,心中遲疑。
明明隻分開一下午,這倆人就跟要半年不見似的,看起來感情不錯,他真的應該說出真相,揭穿傅延琛和鬱辰的謊言嗎?
可如果不說,鬱玲上次發瘋已經險些害了辛念,任由她繼續被蒙在鼓裏,誰知道還會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辛念突然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幹嘛一直衝我皺眉,跟個小老頭似的。”
何昔看著她一副沒心沒肺的笑容,下決心道:“有件事,我覺得你有權利知道真相,其實你和傅延琛,你們倆——”
辛念的笑容收斂了些,“我知道。”
何昔差點以為自己聽岔了,“你知道?知道什麽?”
辛念好笑地看著他,“我男朋友被換了這事,你從哪兒聽說的,鬱辰還是鬱玲?”
何昔這下信了,隨即輕輕皺眉,“你既然知道他騙你,那你剛才還跟他,你們——”
下個車都依依不舍,眼神比拔絲白薯還誇張。
辛念擺擺手,“小孩子別操心大人的事,專心比賽。”
何昔:“……”
滿打滿算四歲而已,說的好像四十歲似的。
他沉默片刻,無奈道:“那我不多管閑事了,你要是需要幫忙,可以隨時找我。”
辛念板著臉認真地點頭,“好,謝謝。”
何昔還是有點不滿,小聲嘀咕一句,“其實四歲差的真不多,你顯小,我心理年齡大。”
“好好好,你成熟,我以後喊你師兄行嗎?趕緊幹活兒,帶我去看一下咱們的恐怖片現場。”
何昔覷了她一眼:又不傻,真沒聽懂假沒聽懂。
辛念笑而不語:已經夠亂的了,你就別添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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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念跟何昔忙了一下午,連口水都顧不上喝,莫教授和鄭知春也先後趕到,幫他們一起想辦法解決浮雕部分過重容易“斷頭”的問題。
轉眼夕陽斜落,辛念完成手裏的工作,這才有空看了眼手機。
在無數條鬱辰發來的道歉信息裏,她終於翻到了傅延琛一小時前發來的信息:
我在門口等你,不用著急。
辛念迅速收拾好東西,背著畫板包往外跑,老遠就看見斜靠在車門旁的某人,微微低著頭,安靜得像是睡著。
應該很累吧,畢竟傅氏最近也不太平,前有詹姆斯狼,後有陳董事虎。
“明明這麽累,幹嘛還非要來接我。”她聲音裏帶著嫌棄,眼底卻寫滿了好甜好甜。
辛念躡手躡腳地從他背後走過去,一點點靠近,而後突然墊著腳伸手蒙住他的眼。
傅延琛輕笑,“辛寶貝,有車本嗎?”
辛念一臉莫名地鬆開手,歪頭打量他是不是喝酒了,“高中畢業學的,一次考過就是很少開,幹嘛突然問這個。”
傅延琛指了指反光鏡,”你猜,這個是用來幹什麽的?”
辛念:“……”
嗬嗬,有些人,早晚會憑借實力恢複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