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配
辛念被兩個護士半抬半抱地扶進護士站,翻眼皮探鼻息測心跳,通通顯示正常。
認出她的護士悄悄鬆口氣,“嚇死我了,可不能因為聽到我的話,再給氣出事了。”
另一人皺眉,“還是快送去檢查一下吧,你剛交班不知道,這位是跟vip病房那位傅總一起來的,好像是她從高空墜落,傅總為了救人才受的傷。”
“不會是腦震蕩吧,當時看著沒事,現在才出現反應。”
想到種種突然間那啥的案例,兩人麵色一緊,這屆的患者真是太不省心了!
**
辛念睡了一天一夜,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的她還在念高中,無意中遇見一個外型氣質都肖像明鉞的上屆學長,從此開始時不時地關注他。
學長的姓氏並不多見,是憂鬱的“鬱”,單名一個“辰”,讓人不由聯想到夜空裏閃爍的星辰,美好而燦爛。
他的家庭情況不太好,即使拿了高額的獎學金還是要在圖書館兼職打工,但他成績拔尖為人和善,很受老師和同學們歡迎,是公認的學霸校草。
隨著長大,辛念逐漸擺脫了幼時的綁架陰影,也從自閉症的後遺症裏慢慢掙脫,這些年,是明鉞幹淨溫暖的嗓音一直陪伴她、給她勇氣。
她覺得明鉞是所有小月亮的,但鬱辰,卻可以是她一個人的。
於是,在高中畢業那年,她毅然讓家裏給鬱辰考取的重點大學捐了一座設備頂級的天文館,取名“星辰”,光明正大地以學渣之姿站在了這位天之驕子麵前。
某一天,無數次製造偶遇的辛念鼓起勇氣,在天文館外攔住了準備進去兼職的鬱辰。
她甜甜笑道:“學長,你在這裏打工,那你知道,這座天文館為什麽叫星辰嗎?”
鬱辰看著這個每天在他麵前晃悠不下十次,過程中漏洞百出,有一次還不小心撞到樹的高中學妹,忍著笑意,輕輕搖頭。
“當然是因為——”
……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辛念悠悠轉醒。
看著趴在病床上打瞌睡的人,她甜蜜一笑,“當然是因為,我是小月亮,而你是我最喜歡的那顆星辰啊——”
因為右手打著石膏不舒服,傅延琛微微調整姿勢,歪過頭露出側臉。
辛念:“我的天,見鬼了。”
嘀咕聲將人吵醒,見傅延琛起身,她立刻緊緊地閉上眼裝睡。
腦子裏快進完丟失的四年記憶,進入到她和傅延琛在私人會所洗手間外重逢的一幕。
後知後覺男朋友被掉包的辛念:“……”
**
傅延琛見辛念還在沉睡,以為自己做夢幻聽,無奈地自嘲一笑。
“辛寶貝,快點醒吧,不然我就去你們家提親,把咱倆的婚事直接定下來,你知道的,你哥鬥不過我。”
辛念:“???”
這個禽獸。
她正糾結要不要醒、醒了要用什麽姿勢打人時,敲門聲響起,隨後有人推門而入。
鬱辰一手捧著花束,一手拎著果籃進門,自然而然地將花瓶裏散發著宜人氣息的薰衣草丟進垃圾簍,換上盛開的太陽菊。
感覺那股讓人心靜神安的香氣遠去,辛念偷偷將眼皮掀開一條縫。
看到以前腦子一抽裝文藝小清新、告訴鬱辰自己最喜歡的太陽菊,她心中默默道:沃日,報應來了。
雙商同時高速運轉,它們齊聲告訴她:為了活命,別醒,你給我接著裝。
辛念果斷繼續躺平,安靜地聽兩任“平行男友”聊天。
鬱辰拿出一個蘋果,熟練地削皮,每一圈都很好地連在一起,“我剛問過醫生,念念今天應該就會醒了,她以前每次不開心,我就會削蘋果哄她。”
傅延琛看看自己脫臼的右臂:草,這個坑挖得可真深。
辛念暗自撇嘴:怎麽又是蘋果,傅延琛之前削皮上癮,她都吃了一整個冬天了。
鬱辰又道:“傅總,到此結束吧。”
傅延琛挑眉,“你說了不算。”
鬱辰從手機上翻出一條財經新聞,“我和念念的公司剛剛接受了趙家的注資,稍後會讓助理帶鑒定專家登門打擾,給之前被我姐夫打碎的梅瓶估價,按照半年的利息溢價賠償。”
傅延琛不關心賠償,反而意外道:“趙瓊?”
因為辛念昏迷不醒,他無心處理工作,倒是疏忽了這兩人的小動作。
鬱辰點頭,“是趙小姐主動來找我談的,剛好她之前和貴公司溝通得不太愉快,唯一的條件就是要我抓緊東南亞的工作,一個億現金流,控股權依然在我,這麽好的條件,我想不到拒絕的理由。”
思及辛念和趙瓊小時候的過節,傅延琛不由得麵露同情。
辛念閉著眼,齜了齜牙。
鬱辰被他這目光看得不舒服,“我今天來主要是想告訴你,這個鬧劇該結束了,我不會再受你的威脅,也請你立刻停止對我女朋友的欺騙。”
傅延琛輕笑,“我覺得謊言繼續下去比較好,時間長了,它就是真的。”
“又要跟我提監控錄像?我找到了附近其他的監控記錄,所有都是模糊不清,小區物業你知道的,不出事差不多就行了,沒道理你拿到的那段就有什麽不同。”
傅延琛目光冷下來,“我說讓謊言繼續下去,是為了辛念著想。”
鬱辰蹙眉,“她不喜歡被人騙。”
“那她就喜歡被賭徒推下水,被男朋友全家送給債主,再被男朋友妹妹害得高空墜落?”
“請你認清一點,我從來沒有同意將女朋友拱手讓人,至於鬱玲,我已經罰過她了,她會記住這次教訓,以後好好和念念相處。”
傅延琛的眸色瞬間幽深。
鬱辰否認了他送辛念抵債,也提到了鬱玲的懲罰,唯獨忽略了他姐夫推人下水的問題。
那他是不是可以合理地推測,那個人渣的確起了謀害的心思,並且付諸了實際行動?
可能是意識到不妥,鬱辰跟著又補充一句,“沒有監控錄像和目擊證人,不管是你還是我,都不能隨意誣陷別人,更何況,這個人還是我姐姐的丈夫,兩個幼兒園小朋友的爸爸。”
“如果辛念自己想起來了,指控你姐夫蓄意謀害呢?”
“她不會的。”鬱辰本能地脫口而出,隨即察覺傅延琛問題裏的惡意,“事情的真相隻有兩個當事人最清楚,就算……是最壞的可能,辛念也會為我和家人考慮,你不了解她,更不知道我們一起走過的路。”
“你不了解她,更不知道我們一起走過的路——這句話還給你。”
“傅總何必呢,你身邊應該不缺條件優秀的女孩子,念念和你門不當戶不對——”
“你配不上她。”
鬱辰仿佛被碰觸到敏感的神經,情緒微微激動,“傅延琛,你這是卑劣,是竊取我和辛念四年的感情!”
傅延琛眼神示意他手裏的蘋果,“皮,斷了。”
鬱辰:“……”
這重要嗎!
傅延琛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淡淡道:“你很久沒削蘋果了吧,在我看來,這技能就像你們的感情一樣,沒了不是被誰偷走,隻是單純地消失了而已。”
鬱辰看著掉落在地的一長條果皮,隻差一點就削完了,卻斷在最後一圈這裏。
他心中不安,麵色卻越發堅定,“不可能的,我們四年來從沒吵過架,念念為了我的感受,即使不滿也不會對我媽發脾氣,對鬱玲也向來忍讓,如果不是因為愛,沒人做得到這點。”
辛念的眼珠動了動,嘴角牽起一個諷刺的弧度。
傅延琛隨即冷笑,“原來她之前四年過的就是這種日子?你家要是請不起保姆,我送你們一個,別再糾纏她了。”
鬱辰撿起地上的果皮,丟進垃圾簍,情緒也緩和下來。
他看了眼依然在沉睡的辛念,低聲道:“你不用這麽羞辱我,我也不想跟你作無謂的爭吵,我來是想徹底解決咱們之間的問題。”
傅延琛哂然,“解決什麽,她已經不再愛你的問題嗎?”
鬱辰張口要反駁,卻被他打斷,“鬱辰,你打哪兒來的自信,會認為這麽普通的你和你的家人,也配讓她繼續受這種委屈?”
病房門哐當一響,在門口偷聽的鬱辰媽終於忍不住衝了進來。
她看都不看病床上的人,扯著嗓子嚷嚷,“你憑什麽這麽說我兒子,有錢人了不起啊?我兒子從小就學習好,長得好,人見人誇,是這個小賤人倒貼我們家,從我兒子身上得了不知道多少好處!”
辛念緩慢地睜開眼,卻沒人發現。
鬱辰媽還在繼續撒潑,“以前扒著我兒子不鬆手,怎麽罵也能忍,哦,現在攀上高枝了,就因為吵幾句就用顏料潑我閨女,還想害我閨女坐牢,當初我兒子就不該救她,讓她淹死才好!”
屋子裏忽然有一個聲音問:“我為什麽會落水?”
病房裏其他三人皆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是辛念在說話。
傅延琛正要打電話讓保安進來處理,聞言轉過身,伸手摸了摸她額頭的溫度,“醒了,頭還疼嗎?”
辛念心情複雜,搖搖頭。
傅延琛定定地看她一眼,忽然問:“剛才的話都聽到了?”
辛念怔了片刻,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下意識地搖頭,“什麽話,我是被這個老太婆吵醒的,剛才還以為家裏進了烏鴉。”
鬱辰媽一聽,辛念拐彎兒罵她呢,整個人又要撲上去打罵。
傅延琛一把將人揪住,推到鬱辰懷裏,母子倆一起倒退了好幾步才站穩。
辛念安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而後若無其事道:“你們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聽照顧我的護士說,我是在元旦當天落水,淩晨十二點多被送來的,那麽晚又那麽黑,我為什麽會在湖邊散步,還一不小心掉了下去?”
鬱辰媽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猛然沒聲。
等在門口的鬱娟領著兩個孩子快步走進來,大人不停地抹眼淚,小孩子按照在家教好的說辭喊著,“阿姨放過玲玲姑姑吧,放過姑姑吧。”
辛念冷眼看著這場鬧劇,這一幕可真眼熟。
她無視了哭鬧的鬱娟和孩子,不解地看著鬱辰,仿佛是真的好奇。
鬱辰想解釋,嘴一動就被他媽死死捂住。
恰好這時,萬梓瑛在護士粉絲的帶領下來看辛念,一進門就看見這亂糟糟的一幕。
傅延琛看向護士,“麻煩請他們出去,影響病人休息了。”
護士認出眼前的一家人,見到偶像的好心情瞬間崩潰。
她發飆道:“怎麽又是你們,沒完了是吧?下樓左轉就是精神科,要不要我幫你們一起掛個號?你們站著別動,我這就去報警,我真是受夠了!”
護士氣呼呼地離開,鬱辰媽急忙給鬱娟使眼色,拉著鬱辰就走。
鬱辰沒動,而是執拗地問辛念,“你想起來我是誰了嗎?”
辛念點頭。
鬱辰的表情一瞬間生動起來,卻聽她用一種很隨意的語氣說:“鬱辰,高中學長,不熟。”
鬱辰:“……”
想想也是,如果他的念念已經恢複了記憶,又怎麽會任由傅延琛這麽對待他媽?
他輕歎一聲,“念念,你好好休息,發生的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改天再來看你。”
一家人趁著護士還沒回來,你拉著我我推著你,鬧哄哄地離開。
直到人走遠了,辛念還能聽到鬱辰媽的念叨聲,“你明天就來,跟她說,不許告你妹妹,她不是什麽都聽你的嗎,大不了就告訴他你是誰,先救你妹妹重要……”
辛念抿抿唇,心累地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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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梓瑛見辛念又睡了,輕輕朝傅延琛招手,將他叫到走廊裏。
聽這母子倆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辛念偷偷睜眼,確認安全後輕手輕腳地起床下地,一步一步緩慢地挪向洗手間。
病房門虛掩著,緊挨著洗手間門口。
她剛要推門進去,剛好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下意識站住。
走廊的窗邊,萬梓瑛看著窗外的景色,失望道:“我都知道了,辛念落水失憶,你騙她是她男朋友,是這樣嗎?”
傅延琛“嗯”了一聲。
見萬梓瑛搖頭歎氣,他簡單提了鬱辰姐夫的所作所為,“他入室盜竊、打碎梅瓶是事實,我不過順水推舟。”
萬梓瑛瞪他一眼,“還想騙我?你那幾十個傭人都是擺設,用得著去那麽一個小公司找保潔?”
傅延琛麵不改色,“辛念在國外用的英文名,告訴我的中文名、學校全是假的,我回國後找不到人,問教授,教授也幫她瞞著。”
萬梓瑛無語,“人家既然躲著你,你何必——”
傅延琛不理會,繼續道:“因為剛好記得她男朋友的名字,這個姓又少見,我讓小白去查,花了半年時間才查到線索,本來我隻是想找個對方公司的員工打聽消息,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萬梓瑛還是不太信,“延琛,你從小聰明,想要什麽就算我跟你爸不同意,你也會弄到手,但我以為你至少有底線,知道什麽可以靠手段獲取,什麽不可以。”
傅延琛沒說話,仿佛是沉默的抵抗。
萬梓瑛蹙眉,“還有那個梅瓶,你奶奶一輩子的藏品放了幾個倉庫,哪個不是給她孫媳婦的?要不是有監控,能證明的確是那個人打碎,我甚至懷疑是你自己幹的。”
傅延琛動了動唇,“如果他沒砸那一下,我的確有自己動手的打算。”
萬梓瑛:“……”
門內的辛念:“……”
萬梓瑛拍拍自己的胸口,順順氣,“你這小兔崽子,真是,從小就不讓人省心。”
傅延琛:“你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一直誇我最讓人省心了。”
萬梓瑛:“……”
她明智地跳過這個話題,“現在你打算怎麽辦,我看辛念那個男朋友也沒打算放手,不管你們倆怎麽鬥,我不希望看到辛念受傷害。”
“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再傷害她。”
萬梓瑛感覺自己真的要被氣死了,“臭小子,我說的就是你。”
傅延琛抿唇,“等她好點兒,我找個合適的機會告訴她真相。”
“這還差不多。”萬梓瑛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到時千萬注意她的情緒,別刺激到她,她要是打你兩下你就忍著,誰讓你有錯在先,知道了嗎?”
傅延琛點頭,“嗯,但我不會放手。”
萬梓瑛瞪著他說不出話來。
半晌才發愁道:“當年,知道沈清顏還有個小女兒的人本就不多,孩子不見後,她始終等不到綁匪的電話,很快就猜到是圈裏人所為。”
傅延琛頭一次聽他媽說起這事的細節,神態格外嚴肅。
萬梓瑛沒察覺兒子眼底的銳利,整個人陷入了回憶,“她不顧所有人勸阻,當天召開新聞發布會,以突發疾病需要休養為由退圈。”
“這麽一來,不管那個藏在暗處的人是嫉妒她的,還是正在跟她搶資源的,又或者擔心未來資源被她搶的,都能看到她保護孩子的誠意。”
辛念心中忽然暖暖的,她爸媽巴不得她不記得小時候的事,從來不會跟她提起這些。
傅延琛讓白特助盡所能查過當年的案子,對沈清顏當年突然退圈的決定也有所猜測。
隻不過接下來,萬梓瑛的話還是讓他微微驚訝——
“因為陳董的威脅,我不放心讓人去查綁匪的事,才知道十多年來,一直有人在找這個人,你覺得還能是誰?”
傅延琛若有所思,“辛念的父母一直沒放棄找到那個綁架犯。”
萬梓瑛點頭,“食人花的名字不是白叫的,說老實話,你這麽騙她閨女,你媽我忽然有點心慌。”
傅延琛:“她欺負您,我就幫您欺負她兒子,別擔心。”
萬梓瑛:“???”
我是這個意思嗎?
門內的辛念:“……”
這位朋友,你表達孝心的方式是不是有億點點扭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