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嬌
“鬆手,你別碰我,真惡心——啊!”
最後這一個字喊出聲,辛念總算從無論如何也醒不來的夢魘裏掙脫。
自打在馬術俱樂部昏迷那天起,半個月來,她不斷地重複同一個噩夢。
夢裏有個人拉著她的手滑冰,他們有說有笑,可滑著滑著,那人卻忽然將她一推,看著她跌進冰冷的湖水裏。
湖水好涼啊,她的頭也好疼。
為什麽總是想哭呢?
她心裏悶得難受……
傅延琛在二樓的小客廳看今早的新聞,聽到辛念突然喊了一聲,幾乎是瞬間起身衝進去,握住她的手。
“別怕,我在。”
辛念有點遲鈍地看向他,點點頭,本來仰著頭憋回去的眼淚,一低頭從麵頰無聲滑落。
她伸手摸著沾濕的臉,苦笑道:“我最近變得好奇怪,一直做這種莫名其妙的夢,嚇到你了吧。”
傅延琛笑著搖頭,遞給她半杯溫水,辛念要接,他的手卻拿著杯子輕輕繞開,轉了半圈送到她嘴邊。
辛念破涕而笑,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大口水,發幹的嗓子頓時好受許多。
“傅延琛,我感覺自己最近好像想起來點什麽,可能很快就可以找回們以前的記憶了。”她笑著宣布這個好消息。
傅延琛舉著杯子的手微微頓住,溫柔一笑,“嗯,真是個……好消息。”
**
吃過早飯,傅延琛趕去公司開會。
雖然他從來不把工作上的問題帶回家,但辛念還是偶然從他和白特助的對話中聽出一些端倪。
比如,最近他們一個海外的項目遇到了點小麻煩,這件事剛好和鬱辰的公司有關。
傅延琛讓她別操心,她也樂得輕鬆。
不過傅家的事可以不管,自家的公司她卻不得不關心一下。
傅延琛剛走沒多久,辛念就接到了辛思的電話,得知他的車已經停在傅家門外,立刻換了衣服小跑出去。
“出什麽問題了,非要見麵說?”辛念既擔心又疑惑。
不算房地產、高科技之類的投資,傅家主要經營酒店業,辛家的大頭在餐飲,隻要傅延琛不刻意針對,自家好歹有幾十年的底蘊,也不是誰想動就能動的。
這麽想著,她又道:“傅延琛最近麻煩纏身,應該沒空折騰你啊?”
辛思開車直奔公司,路上簡單解釋了幾句,“這回不是他,就是咱們公司剛開發的速食便當,遇到地方保護了,被幾個大省拒之門外,銷路打不開。”
那你得去找銷售和公關,找我幹嘛?
這個念頭在辛念腦中一轉,她恍然,無語地瞪了辛思一眼。
“你該不會,是想讓我找傅延琛求助吧?你就不怕他有一天知道咱倆是親兄妹,變本加厲地收拾你?”
辛思輕哼,提了一嘴傅延琛主動取代他讚助幸福家園的事,尾巴差點翹天上去。
“你放心,以我豐富的感情經驗來看,他被你吃得死死的,絕對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狠還是妹妹狠啊,失憶了都能搞定自家難纏的死對頭!
辛念挑眉,才知道傅延琛私底下這麽多小心思。
回想起他每次提起何昔都一副很大方,隨便你們接觸的樣子,不由得抿唇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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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時,辛念特意戴上口罩,壓低鴨舌帽。
不出所料,她前腳走進公司沒多久,緊跟著網上就有人踢爆辛思又換了女朋友的消息,看偷拍的背影,不是她本人又是誰?
這些狗仔,未免太不敬業。
辛思的曆任緋聞女友裏,三任都是她,換個服裝發型而已,冉初曼也因為她的關係被坑了一回,成為其中一任。
好在兩家新聞撤得快,她們倆本人根本不受影響,也就是辛思被網友多罵幾次。
該。
“這張拍得角度不行,顯得我有點胖,這張湊合,我鼻梁這麽挺啊。”
總裁辦公室裏,辛念劃著手機屏幕一張張點評,還沒看完呢,畫麵上突然顯示“您瀏覽的頁麵已刪除”。
辛念:“???”
她連續換了幾個網址,發現內容清得還挺幹淨,意外看向剛剛掛斷電話的辛思,“這次怎麽動作這麽快,換公關團隊了?”
她都還沒來得及留個言誇小姐姐背影絕美,又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呢。
“什麽公關團隊?”辛思麵帶煩躁,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語氣酸道,“肯定是你男朋友讓人刪的,我還沒來得及動手呢。”
辛念心道那完了,豈不是出來和辛思碰麵的事露餡了。
她想了下,一不做二不休,主動給傅延琛打電話,“現在方便說話嗎?”
“嗯,你說。”
傅延琛示意其他人繼續討論,自己捂著手機走出會議室,臉上不自覺揚起的寵溺笑容,看得滿屋子被批得一臉血的下屬頭皮發麻。
“我在辛思這裏,想問你個問題……”
辛念絕口不提被偷拍的事,也不解釋為什麽區區“同村”關係卻這麽好,隻把速食便當被地方保護政策拒之門外的事說了一遍。
末了道:“我學過的知識都還給老師了,你有什麽好主意嗎?”
辛念一方麵是為了圖省事,誰會問誰,一方麵也想試探下傅延琛的態度。
畢竟她的身份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傅延琛要真這麽討厭辛思,跟自家對著幹,她早點跟他拜拜還能及時止損。
傅延琛一邊聽一邊劃著屏幕,確認之前的偷拍已經刪幹淨,勾了勾唇角。
辛寶貝開始試探他了,所在她在認真考慮他們倆的未來。
他心情不錯,自然也不介意幫幫未來的舅兄,“具體需要研究當地的保護政策,如果產品的一部分在當地生產可以默認為本地銷售品,那就把外包這一步挪過去,不僅避開了限製,還有一定的稅收優惠和扶持。”
辛念腦海中一炸,下意識接道:“我記得你給我講過類似的案例,是一家日本公司往美國出口器材,用當地的零件避開了保護政策。”
說完她自己一愣,揉了揉太陽穴。
還好,也沒很疼。
辛念一下又開心起來,“你看,我真的想起來了。”
電話那邊的傅延琛沉默數秒,也笑道:“嗯。”
頓了頓,傅延琛不著痕跡地換了個話題,“地方保護政策如果沒有合適可鑽的漏洞,也可以繞開經銷商,通過網購先在當地開展零售,一旦賣起來了,市場有需求,經銷商會自己想辦法跟當地政府溝通,主動找上門合作,還有……”
“嗯嗯,有道理。”
辛念邊聽邊記,對他的指導心生一絲熟悉感。
因為傅延琛從頭至尾沒提過偷拍的事,幫辛思出主意也很痛快,她止不住地嘴角上揚。
掛了電話一回頭,辛念蹙眉。
辛思這個不靠譜的看起來緊張又心虛,自從不久前那通電話後眼睛不離手機,他又在搞什麽?
“喂,手機拿來我看看。”
辛念歪著頭伸著手,勾了勾手指,一副大姐大不好惹的模樣。
辛思:“……”
他這樣子更坐實了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辛念不耐煩地以腳嗒嗒點地,“是你老實交出來 ,還是要讓我過去搶?”
辛思愁眉苦臉,磨磨蹭蹭地走過來遞出手機,跟著又往回一收,豁出去道:“算了,我還是直接說吧,她回來了,想約我明晚碰麵。”
她?誰?
辛念冷不丁想起一個多年沒聽過的名字,周身的低氣壓幾乎化作肉眼可見的黑霧。
她眉眼溫柔地盯著辛思,幽幽道:“剛才是趙瓊?這麽多年過去,她終於敢回來了啊,你要跟她見麵嗎?”
辛思連搖頭帶擺手,“不見不見,死也不見,我當年發過誓再也不搭理她了,說到做到,寶貝你別這麽笑,我瘮得慌。”
這笑容過分甜美,實在太可怕了,他身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再說辛念本來就受傷失憶,辛思怕這段不開心的過去會刺激到她,讓她病情加重。
都怪那個趙瓊,當年要不是她非拉著自己到處幫她找發卡,害得五歲的小辛念一個人等在公園,他妹妹也不會被綁架。
最後人雖然有驚無險地被救回,綁架犯卻逃之夭夭,辛念也為此受到驚嚇,自閉了整整一年,直到她離開家去念寄宿製小學,才慢慢走出陰影。
離家的理由,她當時是這麽跟爸媽說的——
“我,一看到你們兒子就煩,再不走怕哪天控製不住,你們以後就隻有女兒,沒有兒子了。”
從此,中二期的辛思看小說裏的暗黑病嬌有了臉。
兄妹倆的關係跟仇人一樣,主要是辛念太能記仇,也是十年後她上了高中才慢慢有所緩和。
當然,辛思並不知道,時至今日每次他被爆緋聞辛念都衝在罵人前線,連被對家雇來的水軍都對她心服口服。
兩人本來還打算一起吃個午飯,因為那通電話,現在也沒了胃口。
辛念沒好氣道:“傅延琛給的辦法我一會短信發你,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最近沒事別煩我。”
她撂完狠話走人,隻留給辛思一道冷漠無情又殘酷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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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傅延琛推了開年的應酬,按時回家陪辛念一起吃晚飯。
辛念明顯提不起興致,草草吃了幾口放下筷子,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燈發呆。
可能是因為沒了過去四年的記憶,小時候的事反而越發清晰。
她至今也忘不了,在某個風和日麗的午後,五歲的她和哥哥一起去家附近的公園玩,哥哥被他的同桌趙瓊拉走,說好了就在附近找東西,卻把她一個人丟在公園。
很久很久……
傅延琛伸手輕觸辛念的額頭,不覺得燙,順手幫她理了下碎發,“誰惹我家辛寶貝不開心了,要不要我幫你修理他?”
他明知故問,剛好修理辛思他特別在行。
辛念瞪他一眼,瞪著瞪著氣笑了,“我買了遊戲機,你陪我玩會遊戲。”
她這個發號施令的樣子嬌氣十足,誰能拒絕得了呢?
兩人很快選了一個搶水果的遊戲卡裝進遊戲機,一人一個手柄,選擇對戰模式,開搶!
“ready go!”
辛念拋開不愉快的思緒,雙手靈活地操縱手柄,先增兵,再帶著一群小兵對著通關要求的幾樣水果滿地圖瘋搶。
“win!”
代表她的紅方勝利。
辛念得意大笑,“再來。”
轉頭又以壓倒性的優勢贏了藍方,“繼續。”
“再來一次”、“重新開”、“gogogo”、“琛琛,支棱起來!”
可憐傅延琛第一次玩,好不容易摸清對戰規則和各式道具的使用方法時,他已經連輸了十次。
看著電視屏幕上巨大的10 vs 0,籠罩辛念一下午的黑霧悄然退散,她眼底重新出現神采,歪著頭麵露一絲嫌棄。
“辣雞。”
傅·弱小可憐又無助·延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