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所思兮在東門（七）沒錯
於是倪邱便把這件事如實地稟告給趙啟秀，不料趙啟秀不悅道，
“我派你做管家，沒有讓你做奸細。”
倪邱嚇得忙跪下來，“皇上贖罪。奴婢沒有啊。”這次算他揣摩失誤，他以為趙啟秀會十分樂意聽有關李安通的消息呢。
難道他派他去做什麽管家，用意不是監視這個功勞很大的酂候嗎？
“沒有就下去吧。下不為例。”
倪邱道，“皇上。那何錦的事情……”
“他換不換是他的事，你何必操心？該操心的人也不是你。”趙啟秀皺著眉，“不是你能管的事情，就不要管。”
倪邱連聲道是，退了出去。琢磨著趙啟秀的話中話，皇上讓他別操心。當然了，他是不用操心。該操心的人也不是他。也就是說，該操心的人是皇上。
所以他是不能管何錦的事情，可皇上就不一定了。他去管何錦的事情，就等於替皇上管，也就是說他可以管。
嘿。邏輯好順。我真是個天才。倪邱喜滋滋地想。
趙啟秀等人退去，一臉煩躁，委屈的不得了。
皇帝他當，天下他打，百姓他管。可福利呢？福利在哪裏？他有能臣賢將，可連自己的婚事都無法做主。
正在此時，有人求見。來人是海棠。
海棠是一個特別的女子。其他人都有了或多或少的封賞。而海棠卻以自己無愧接收，而通通拒絕了。
不過今日又是為了何事？是來討要她應得的封賞嗎？
他們說了一會兒子話，海棠突然道，“皇上，你還記得你答應我會報答我嗎？”
當初，李安通身陷三生閣，海棠幫他良多。當時他說過，以後一定好好報答她。
“我是說過。”
不過她接下來一句話，讓人不敢相信，這話竟是從她口中得知。
她說，“我想成為你的皇後。”
後位。這是她想要的封賞。
趙啟秀錯愕不已，他從未料到一向溫柔體貼的海棠竟有這樣的野心，或者說他早知她喜歡自己，可沒想到這女人會這般大膽無畏。
相比較李安通，海棠的真心顯得這般地可貴。
李安通避他如蛇蠍，可仍有人視他若珍寶。
這樣的情，他不能不說不動心的。
“秀哥。你可以考慮一下。”她話語轉柔，繼續道，“若是實在不行。那妃子也是可以的。”
趙啟秀道，“你是個好姑娘。何必呢。”
海棠目光堅定，轉身道，“秀哥覺得一個女人一生該追求什麽？名利地位還是權力江山？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追求。我所求的，正是秀哥你所求的。”
她知道他喜歡李安通，或者說很早就知道了。
趙啟秀道，“你若是知道，就該明白。”
“若是你是李安通，我是你呢。皇上還能這樣堅定嗎？”她愛他如癡，又怎麽還能看是別人？
她活到現在，最崇拜的一個是母親楚三生，母親看不上她，覺得她膽小懦弱，連個男人都拿不住。還有一個就是趙啟秀了。這個人也不喜歡她。
他們都像是可望不可即的太陽，讓她心痛，她除了不停地追隨，不停地靠近，就沒有其他辦法了。若是能得到他們的垂青，她哪怕是死了，也是無怨無悔的。
趙啟秀不怒反笑，笑容是海棠最為迷戀的，眸色中含著燦然的光，她不懂，這樣的趙啟秀，李安通怎麽會不喜歡？
“你說得對。可能也很難堅定。”如果李安通不喜歡他，他該如何？他可沒海棠那麽溫柔。不喜歡也得喜歡，哪怕就是囚著，也要讓她喜歡上他。
他可忍受不了她的心裏裝著另外一個人。比如那個何錦。
“我的後宮可荒涼得很呐。你若是想進來，我不碰你。這不是太冷清了嗎？”
他也直言不諱。這樣的犧牲，海棠也願意嗎？
海棠道，“若是能時時刻刻地看到，也是一種幸福吧。難道不是嗎？”她聰明地回應。
引得趙啟秀又是笑，她又在調侃他。
他就是看不到心上的人。不能時時刻刻，真是好生憋屈啊。
如果不是海棠犧牲，也會是別人來犧牲。一個皇帝沒個女人鎮著，如何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因為他可以任性地和李安通在一起，卻不能和她明目張膽地成親。
這是他最大的遺憾呢。
現在有個海棠來做掩護，這讓整件事都順利了起來。而海棠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我再想想，下次告訴你。”
海棠道，“謝皇上恩典。”
基本上這樣說就是同意了。各取所需罷了。也沒什麽恩典不恩典。
趙啟秀見完海棠，心中卻感覺空落落的，他很想很想去見見李安通。看看她在做什麽？當初她成親，他傷心欲絕，現在輪到他時，她又是什麽反應？
為什麽會有女人肯為男子這般犧牲，同時也有人自私自利地隻想到自己。
不。他的天遇不是自私自利的人，她不是，她想的永遠是別人多一點。
恍惚間，他已秘密出宮，來到李安通的府邸。他讓倪邱別通報，悄悄地來到李安通的房門前，夜深露重，看到她獨自一人在房內，他莫名地感到幸福。
她是一個人的。身邊沒有其他人。
不過她在做什麽呢？看什麽看得那麽認真。
他打量了良久，才敲敲房門。
李安通抬起頭，看到來人是趙啟秀，錯愕不已，起身開門，“你怎麽來了？”
語氣熱攏，就像一個老朋友。
“來看看。”
李安通還道他又來演戲。這戲不是演好了嗎？郭家那邊是死心了，趙啟秀索性還下旨賜了一樁婚，讓王譽娶郭麗含。
而長安流言也說本來當初選婿選中的就是王譽。這背後的輿論肯定又是趙啟秀在操控了。
這樁婚事，讓王家人對這個新皇上印象很好。王譽是早就愛慕郭麗含，這也是長安城人所盡知的事情。
至於孟芝夏那邊，倒不是因為什麽輿論。而是聽說孟家自願退婚。那孟芝夏不知中了什麽邪，說什麽也不肯嫁給皇上。孟無昶看女兒這般求死覓活，也不能勉強。
至於孟芝夏為什麽不肯嫁，有傳言說她的心上人是李安通，當初，正是將軍將她從城牆上救下。
所以趙啟秀現在想娶誰就可以娶誰了。
趙啟秀走到她的書桌前，“你在讀書？讀什麽？”他拿起一看，是本傳奇小說，大概是講一個底層小人物如何最終成為為國為民的大俠的。
“好看麽？”他問。
李安通抓抓頭，“還行。我沒看多少。”她讀書慢，識字不多，軍務又忙，常常一本要看上很久。她剛坐下來，他就來了。
趙啟秀笑道，“我讓你多讀書，可不是讀這些。”
李安通紅了臉，“其他的也有讀的。”
“以前我們還常常一起讀書，現在分開了，讀書就少了。以後你每日午後進宮來，我讀書給你聽？”
“每日進宮？”
“你嫌麻煩的話，我出宮也可以啊。”
李安通心想，我午後進宮，隨便一拖，就要出不了宮門。又要“君臣有事商量到天亮”了。可他出宮，也著實不方便。
她道，“還是我進宮吧。不過不用每日。我可以找人讀給我聽。”
趙啟秀落寞道，“不讀書，也可以做點其他的。”他們還年輕，也不一定非要讀書的。
這次趙啟秀倒沒想那麽多，是脫口而出。反倒是李安通想起那晚他的出軌舉動，居然臉紅了。
兩人又讀了一會兒，趙啟秀道，“我要成親了。和海棠。”
“成親？”她抬起頭，“這麽突然？”
“你在乎嗎？”
“也挺好的。”李安通怔然道，“這樣你也不用被人責罵了。”
趙啟秀臉色一沉，心是說不出的難受，算是他自作多情，
“你——”
她就是這樣，從來不爭取，難道她不知道他很搶手嗎？
“罷了。你自己看書吧。”語閉，轉身就走。
李安通知道他生氣了。她若是不哄，不知有多少人遭殃。
“要不吃個宵夜再走？”她喊道。
趙啟秀離開的腳步停了下來，嘴角已經溢出不自覺的笑意，看，她還是舍不得他的。
“吃嗎？”倪邱管這個侯爺府後，連廚房的也規矩起來。每夜都有好吃的夜宵，吃得她都發福了。
“那吃了也行。”他已經坐下來。
過了一會兒，夜宵來到，是清蜜粥，采用小米、黃米等為原料，配以果子、紅棗、東珠等，加上蜂蜜熬製而成，最後再撒上桂花香。
趙啟秀道，“這蜂蜜很好？”
“是何錦釀的。”
聽到是何錦的，趙啟秀吃東西的手停了下來，也沒覺得好吃了。
“不好吃？”
“沒有。飽了。”
氣飽了。
趙啟秀站起來，從她的窗子看去，可見何錦窗子亮著燈，他們日日夜夜的對著，她未睡，他也不睡。
紅袖添香夜讀書的日日對著。
趙啟秀憋著氣坐著，也不說走，可也不說留。
大家都是兄弟，他要跟何錦換一換。
何錦去做皇帝吧。
沉默良久，李安通怕尷尬，問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大禮？”
“什麽大禮？”
“你和海棠？”
趙啟秀道，“沒有大禮。”
“為什麽？”
“這個夫妻，有名無實，海棠自己願意的。跟你一樣。”
“怎麽會和我一樣？海棠提的還是你提的？”
趙啟秀不言。
李安通皺眉，這個人，總是會利用別人，不顧別人的死活……
總是總是如此。
“那你不能娶她。”
這是今晚他最想聽的話了，雖然不是為他而說，“怎麽？我還不能娶妻了？”
“那就光明正大的娶！”
“不可能。”趙啟秀道，“她自己願意受委屈。你何必憐惜她？”
李安通正色道，“這不是憐惜。我看到了肯定要指正你的錯誤。”
“我有什麽錯？”
“錯在不能利用一個女子的真心。她傻，你也傻嗎？”
“她怎麽傻了？我不好嗎？哪裏不好？這是傻嗎？”
李安通自是說不出海棠的傻在何處。她隻說覺得既然趙啟秀可能一輩子不會垂憐於她，她就要一生孤老宮中，未免可悲可歎。
可世間每人都有自己的抉擇，她是不能強求。
“她好不好我不知道，我管不著。可是對你，這就是錯誤的。”不過她身為她的朋友，有必要指正他的錯誤。
“我有什麽錯誤了？”趙啟秀猛地站起來，她屢次三番地阻他，從殺趙玄，再到殺顧小樓，現在又是娶海棠。
他當了皇帝，威嚴愈重，底下人阿諛奉承，歌功頌德，誰敢說他的錯誤。
所以這一次，他也要強硬到底！
李安通仗著和自己關係親密，便敢公然挑釁。簡直放肆！
“錯誤？”他冷哼了一聲，“她肯犧牲，我就讓她犧牲！”
李安通也是倔脾氣，說不過，勸不過，也冷聲道，“那皇上就看看你能不能娶得成吧。”
“你又想威脅我？是不是！用你的命！”他逼近她，惡狠狠道。“你以為我會吃你這一套嗎？”
他來告訴她他要成親，希望她能阻止，可是她阻止的理由也是搞笑。
什麽錯誤錯誤。
他要的根本不是這個。他雙眼通紅，又在宮裏喝了一點酒，高大挺拔的身子逼近她，一向溫柔俊朗的臉上是幾近瘋狂的神情，
他瘋了。李安通想。
以前的溫潤儒雅謙虛都是偽裝，真實的趙啟秀原來有瘋狂殘暴豁出去的性子。
其實他對她一直都是和善耐心的，可現在，他是不打算偽裝了嗎？還是因為她屢次拒絕，讓他太過受挫？
她剛想去給他倒杯醒酒的水來讓他清醒一點，他人已經過來了。
把她推在牆上，沒有吻。隻是貼著她。
她聞著他淡淡的酒氣，也不推開。看來沒醉。
是不是當皇帝壓力太大，或者，也許是因為她？
他抬起迷茫的眼，倔強地不肯說話。
如果得不到，那就毀掉吧。
他想。不然心太痛了。既然他們之間隔著那麽大的鴻溝，他邁不過去，她也是。
那就毀掉好了。
反正君主都要殺功臣的。
殺掉她，再複活她，讓她以另外一種身份留在自己的身邊。這樣不好嗎？
不然他們這樣，要接受天下人異樣的眼光，他累，她也累。
更重要的是，他想得到她。就像他費盡心思得到這個天下。
是享受征服的感覺嗎？也不是，就是想得到。
有時候他以為有些東西可以跨越，比如性別，其實不能。尤其是他是皇上。
他帶著這樣瘋狂的想法瘋狂地吻住她，打定注意，無論她怎麽，他都不會放開她的。
出乎意料的是，他也沒有等到她的推開。
她是可憐他嗎？
還是……
聽她道，“吻夠了嗎？”
趙啟秀臉一紅，點點頭。
“那海棠還娶嗎？”
趙啟秀一臉錯愕，原來她，她啊……這就是李安通啊。他好像握了一把可以打開李安通世界的鑰匙。
“不娶了。我就跟你苟著吧。”他恢複冷靜，且溫柔迷人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