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醉尋秀雨(八)貴使
“陰兵?”趙啟秀道,“差點忘了這件事。”
兩人走出城門,馮翊正帶著看熱鬧的士兵站在門口,偷瞄著兩人出去。
趙啟秀走到一半,突然回頭。這些人害怕被發現,急忙向後縮。趙啟秀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和李安通離去了。
馮翊道,“咦,秀哥好像發現了?”
馬若男接道,“怎麽會……我們都藏得很好啊。”
馮翊想起,剛才趙啟秀起身時跟他說的話,什麽“我先出去一下,你們別跟著。”語氣頗為古怪,他才想著也許是和李安通有關。
果然!他們是有關係啊。
“看看!”他指了指,“通哥有主了。你們都把屁股給我堵緊咯。”
馮翊發話,底下人連聲應道,“明白!明白!”
畢竟,誰敢跟和趙啟秀搶人啊。
路上,李安通想了想才道,“我……你還記得我在瀟寒嶺答應你的事情麽?”
趙啟秀道,“哪件?”
“關於殺戚威……”她當時說的是,她都會聽他的。
“你不是已經殺了嗎?”
說著,他們已來到一處崖壁,正是當初那個鬼麵人帶著李安通過來的地方。
“我……沒殺戚威。”她道。
“那旗杆子上的人?”他問。
李安通道,“我找了個跟他很像的,說來也是運氣。我正在找時,就碰見了一具很像的。”
“碰見了?”趙啟秀微笑道,“我看是有人送過來的吧。這人一直在幫我們,或者說是在幫你。”
他能想到的,那個人全部想到了,連李安通不會殺戚威,他都想到了。
什麽人這麽厲害,還這麽為他們?
趙啟秀道,“我想戚威那裏也許會有答案。”他們找到戚威,幫戚威鬆綁。
剛解綁,戚威對著李安通便拜了下去,沉聲道,“多謝將軍不殺之恩。”這句話,他一直等著想說,現在才把它說出來。
見一個長者對自己行此大禮,李安通忙把他扶起來。
戚威也看了一眼趙啟秀,“也謝謝趙將軍了。”
趙啟秀問,“那個蒙麵人可有留下什麽密信?”
戚威道,“有有有。”他沒想到趙啟秀這麽快就猜了出來,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給趙啟秀。
信上書,“醉尋秀雨,情深義重。小小戰役,特來相助。”
下麵並無署名,仍是不知道是誰。
趙啟秀仔細地端詳了很久,又詢問了來人的特征,說道,“是他們。”
“是誰?”李安通問。
趙啟秀拿著這信晃了晃,道,“這字跡,是齊沐大人的。”他曾經看過齊沐寫的東西。那字太好了,很難讓人忘記。雖說這次齊沐已經隱藏了大部分實力,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清姨?”她恍然大悟,那那個鬼麵人便是顧澤了。
怪不得。不過,他們不是隱居在暮雪山中嗎?難道是被人發現了蹤跡,故而再次轉移了隱居地點?如果是他們,一切就都好解釋了。
李安通感慨道,“他們來了,也不和我見麵……”她轉而又想,齊沐大人身體不好,不便奔波,還是能不見不見吧。
她對戚威道,“戚將軍,你有什麽打算?”
他算是已死,必然是不能再回去了。
戚威眼望蒼茫暮色,歎了一口氣道,“天大地大,戚威已老。”
趙啟秀道,“戚將軍覺得自己老了嗎?我卻覺得將軍你寶刀未老。”
戚威對趙啟秀佩服之至,這個年輕人用兵本領絕不在他之下,實在是後生可畏,前途無量!他道,“望趙將軍指點迷津。”
回去的路上,李安通問趙啟秀,他到底跟戚威說了什麽,才讓戚威心甘情願地改名,留在了他們身邊,為他們效命。
趙啟秀道,“抓他的弱點。戚威很有才華,他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殺主,主要還不是因為他貪圖富貴,而是他失去了身為一個將軍該有的價值。何藎誠不聽他的話,屢次駁回他的意見,他滿腔才華得不實現。現在,我們不殺他,又給他一個施展才華的機會,他焉有不跟之理?”
“可是,這個人……”她擔憂道,“他兩次叛主,我擔心……”
“沒事。現在是用人之際,不論人品,我們不能太過計較。”
兩人說著話,回到羊穀,卻見城中靜謐,熱鬧氛圍一掃而光,外邊的士兵個個嚴陣以待,麵容肅然。
李安通心驚道,“咦,又發生了什麽?”
這時,馬若男跑來,急道,“秀哥,通哥,我爹讓你們去前廳,皇上派使者來了!”
他們趕到大廳,就見馬飛揚、左朝陽等人圍繞著一個使者。這人帶著烏金大帽,手捧著金黃聖旨,見到他們來,陰陽怪氣道,“喲,兩個大功臣來了。”
趙啟秀施了一個禮。那使者見趙啟秀還算謙遜,卻見李安通腰也不彎,腿也不伸,已然心中有氣,但今日他不是來為難他們的,而是給他們好處的,
“李安通、趙啟秀,聖旨來了,跪下接旨吧。”
他想,他們不奉承他倒關係不大,現在是皇上說話,總該跪下接旨吧。
不料,他說完,不僅李安通沒反應,連趙啟秀也沒了動作……
馬飛揚急道,“兩位賢侄,快跪啊。”
李安通道,“我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別人。”
馬飛揚又拉了拉趙啟秀,暗想,這孩子一向乖巧,今個兒是怎麽回事。
趙啟秀想的卻是,這皇位本是我大哥的,你們搶了不說。還有,他們被困羊穀,朝廷那邊一點支援的音信也沒有。雖說遠水救不了近火,可那種見死不救的冷漠也著實讓人寒心。現在他們打了勝戰,朝廷就立馬調轉頭來要他們迎合,天下哪有這樣便宜的事!
可他嘴上卻不是這樣說,
“貴使明鑒,文叔不是不跪,而是,文叔是軍人,隻行軍禮。”
這使者氣得鼻子都要歪了。好哇!這羊穀城裏的一個個,居功自傲,都不把皇上放在眼裏了!看他回去怎麽擺弄他們。可這聖旨,又不得不念,妥協道,
“那就軍禮!軍禮!啊?行了吧!”
李安通這才和趙啟秀單膝跪下。
聖旨上寫著,晉趙啟秀從太常偏將軍到破虜大將軍,升了一品。而李安通則直接晉升為,中軍將軍,和趙啟秀齊名。其餘的就是些勞軍安心的客套話。
他念完,“接旨吧。兩位。還有,皇上有口諭,讓你們收拾收拾,擇日就帶幾個人前往燕山,幫助申屠將軍。”當時,申屠烈正在燕山對抗嚴革的十萬精兵。
意思相當明顯,那降來的四十萬官軍自是不受他們管轄的。這擺明了就是分他們的權。
問題是,好不容易打完戰,又要打……
這話一出口,全場都為兩人鳴不平。
趙啟秀道,“聽說我大哥已經攻下了宜城。我想這幾日先回龍城和大哥相聚。希望貴使批準。”
那使者見趙啟秀語氣放軟,反倒得寸進尺,“回不回龍城,就不是我說了算了。不過破虜將軍是大功臣,按理是肯定可以回去的。這樣吧!咱家就回去跟皇上稟告一聲。再來通知你,可好?”
這話說得在場很多將領都臉色一變,來來回回,需要多少時日?這擺明就是不想幫忙。
趙啟秀倒是微微一笑,“是。那麽,希望貴使多多美言了。”
送走貴使後,李安通對趙啟秀道,“你還跟他客氣。這王八烏龜臭孫子!死太監!我現在就去把他綁了來。”
“還道你沉穩了一些,做事情怎麽還是這麽毛躁。”趙啟秀笑道。
李安通道,“這不是沉穩不沉穩的問題,而是他們欺人太甚。我知道你肯定要說什麽謀定而後動,先暫且忍他三分,再找個機會製住他。可,我就是不爽!我們打勝了戰,不讓我們休息也就罷了,居然還不讓你們兄弟見麵!”
趙啟秀道,“這種人,你跟他氣什麽。你知道前朝有多少宦官嗎?至少七萬人。也就是說這樣表裏不如一的,你以後會遇見很多很多……”
“可是……可是。就因為有那麽多人,所以這個也忍,那個也忍,悶的慌!”
趙啟秀大笑,“誰說我要忍!這次不忍。我們明日就可以回龍城,再去燕山。”
“你做了什麽?”
“這樣的小人,我都對付不了。我就妄為趙啟秀了。”這話略為狂妄。他很少如此,今日是因為心情好。
李安通也笑道,“哎喲喲。破虜將軍好大的口氣!那你說說你是怎麽對付那位貴——使——大人的。”
“不告訴你。”他負手離開,“先叫聲秀哥來聽聽。”
“秀哥!”她立馬喊道。
“三遍。”
“秀哥。秀哥。秀哥……”
“四遍。”
……
次日。趙啟秀和李安通,還有馮翊等人便一道出發,幾日便來到龍城。而他們到了,那貴使卻仍是未到,或者說可能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原來那貴使攜帶的侍從被趙啟秀重金收買,在路上把人不知道扔往哪去了。
剛到城中,龍城裏的百姓和將士聽說他們回來,早早地便站在城樓前等候,齊聲呼喚迎接他們的到來。其他將軍也有打勝戰的,卻完全不如他們受歡迎。
眾人見麵。
李安通發現,趙啟秀的大哥趙啟演還是老樣子,他的孩子倒是長了不是。他們見到她也很是高興,親熱的叫叔叔。
除此之外,她還見到趙啟秀的表妹,叫什麽真真的。當年她離開龍城,不過兩年,這表妹已長大不少。雖說還是小,可他們趙氏基因優秀,這真真已經亭亭玉立,已有美人胚子的雛形。
趙母說起當年事,稱當年真真每每看到李安通,總是不知叫什麽,有時哥哥,有時姐姐的。現在她又問真真,現在你再看,要叫什麽!
趙啟演道,“什麽姐姐妹妹的,現在安通是我們的大英雄啦,要叫將軍!”
話音剛落,旁人都連聲附和。
好不容易見完趙啟秀的家人,又和蓋顏等老友寒暄完,李安通才去見自己的家人——翠娘和弟弟李令喜都還住在孟無昶當初給的小宅子裏。
雙方見麵,翠娘也連誇她爭氣,為李良,為李家……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她還敲了一下李令喜的額頭,讓他跟她學習。
李安通道,“令喜比我聰明,以後會比我好。”
翠娘道,“你莫謙虛。以前你爹爹總覺得你了不起,一定會幹一件大事。說實話,我當初不以為意。其實我心裏都明白著呢,你比我的兒子女兒都了不起。都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你小時就是不同的。”
說起幼時,李安通心虛道,“那時我很調皮,很煩人……”
翠娘笑了笑,“是煩人。家裏又窮,你又……主要是李良那麽護著你……”
聽到翠娘說起爹,李安通的心又像被人熨過了一樣,對翠娘是說不出的親昵,恨不得把身上所有都給她。
“以後……我的俸祿,都給你吧?”
翠娘道,“不用。你現在是將軍了,以後有很多地方都需要銀子,你自己留著用吧。”
他們敘著話,又聽孟玉宸匆匆而來,當時,長安一亂,他就和李令儀他們一起先回了龍城。
“通哥!安通!小通通!”他歡喜地大喊。
這幾聲喊得真情實意,這些日子以來,他可是真的想她!
李安通見到他也很是高興,兩人寒暄了很久。
次日起來,小小的院子裏又都是人,全是前來道賀的。
孟玉宸又來了,與之相伴的是孟芝夏,看到李安通低下頭,還怯生生問起趙啟秀的下落。說曹操曹操到。趙啟秀也一早來找李安通,一起的還有蓋顏等人。
一群昔日朋友前往酒樓吃中飯。
飯桌上,孟玉宸對趙啟秀道,“秀哥。你的未婚妻可是我妹妹哦。”趙啟秀如今是破虜將軍,以後指不定還會升,他可要提早跟他打好招呼。最近爹正在張羅妹妹的婚事,他也算提前向他報喜。
“……吃飯不提這個。”趙啟秀輕皺眉道。
孟芝夏一聽,臉色一變,那模樣似乎快要哭了。
馮翊打著哈哈,“哎喲!現在天天打戰,就別提這些啦!”
趙啟秀的紅顏知己,算起來也是“人數眾多”。可是隻有馮翊知道,這位秀哥眼裏,就容得下一個李安通。他本來也是不知道,這些日子和他們在羊穀才明白的。
海棠見氣氛略為有點尷尬,急忙轉開話題,問馮翊有關羊穀之戰的詳情。論起戰事,有些人就插不了嘴了。聽馮翊囉裏囉嗦地說完,她又讚道,
“通哥,秀哥,這一戰役確是屬於你們的。通哥他帶頭從外向內衝鋒,而秀哥則嚴守羊穀,當時官州軍心還大亂。不過,可惜了,何藎誠退兵了,否則這勝利會來得更漂亮吧。”
這話的潛在含義是,李安通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說得很是含蓄。在海棠的心裏,趙啟秀自然是厥功至偉的,而李安通等都是他的手下兵將而已。
就算沒有李安通,這羊穀之戰,勝利還是會屬於趙啟秀。
蓋顏一向和這個情敵海棠不和,又和李安通關係好,直接駁道,“不見得吧!我看他們兩人都很好,誰也離不了誰!如果不是通哥堅持,死的可就是四十萬人呢。”
她向馮翊尋求支持,“老翊,你說我說得對不對!”他們都是蓋家幫,馮翊、來鳳兒還有耿癡等,而且她早就跟趙啟秀了,海棠不過是後來的,在這裏插什麽嘴!
馮翊無奈地摸摸頭,他對這個海棠姑娘印象可好得很,不想欺負人家,又不敢得罪蓋大小姐。正自為難之際,隻聽一個清冽的聲音響起,
“對極了!”音如珠玉落盤。聲已聞,人未到。
眾人齊齊轉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