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穀雨,你的名字是誰取的?”

  “我爺爺。”

  穀雨害羞,說話都不敢抬頭。

  “很好聽,取自二十四節氣,春分、清明、穀雨、立夏。”在這古代女孩兒普遍取名什麽花兒鳥兒的,穀雨這名字算得新穎獨特了。

  被誇了,穀雨的緊張也淡去一點。主動道:“爺爺說我出聲的那天是穀雨日,就給我取了這個名字,寓意好。”

  陸清芸點點頭,“好聽好記,又有紀念意義。”

  穀雨不解看她。紀念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芸嬸子又說起糊話來了?

  外頭厚重的腳步聲打斷了兩人的交流。

  陳景州鞋子裏灌進去了泥水,背上扛著重物麵色冷肅的從雨簾裏露出人影,一陣涼氣撲麵而來。

  “爺爺!”

  穀雨準備撐開的傘滑落傾倒在一旁,豔紅血水混著雨水流淌,沾上棕毛浸入泥土裏。

  “爺爺……爺爺你怎麽了?爺爺你醒醒啊,爺爺,我是穀雨啊……”

  父親去世那天,也是這樣,穀雨握著老人冰冷的手承受不住的痛哭。老人到死右手上都擰著一隻斷腿的野雞。

  陸清芸望著這一幕,心裏難受。

  誰能想到早上還鮮活的一個人,就這麽一會兒變成了一具沒有反應的屍體。

  穀雨哭得呼吸都要喘不上來,陳景州看了陸清芸一眼,沉聲說:“我送送曾老爺子回家。”

  球球的小手抓著陸清芸的衣擺,小臉上全是擔憂害怕。

  陸清芸沒有多想,陸景州這麽做事人之常情,同在一個村裏住的,又是長輩,出了這回事幫襯一二實為應該。卻不知陳景州這一去到天黑了人還沒有回來。

  雨下小了,陸清芸讓球球在家裏玩兒,她去曾家尋陳景州。曾家大門門廳清冷,除了纏在門角上的白色麻布條兒,就穀雨一人蹲在大門邊。陸清芸輕聲詢問:“穀雨,你陳叔人呢?”

  按說死人了不該這般冷清才是,哪怕家裏窮辦不起道場,也該有靈幡掛著,親眷友人守靈哭喪才對。

  陸清芸納悶著不對勁,哪知穀雨抬起頭,雙眼赤紅瞪她。

  “走,壞事!你是壞人!你們都是壞人!”

  陸清芸摸不著頭腦,臉上的神情有些尷尬了。之前他們還聊得挺好的,正常發展哪怕不親熟,也不該出現印象負分。可現在……

  “穀雨,你說什麽呢?你陳叔和你一起過來的,到這時候了還未歸家,我問問……”

  一個黑影子飛了出來,沒有防備砸在陸清芸的身上,在她臉上刮了一下,掉出幾滴血點子。趔趄了一下,望著地上橫躺著的掃把,陸清芸渾身僵硬。

  堂屋裏頭走出來一個批麻戴孝的尖長下巴女人,目中含刀,神色淒厲。

  “殺人犯!”

  來人一口唾沫險噴到陸清芸臉上。

  被不明不白的打了還懟了一句,陸清芸也火起了。

  “怎麽說話的?”

  女人哼了一聲,“害死她爺還不夠,還來看看我們過得有多慘嗎?我們家老爺子不就套了隻野雞,你們就要害他性命!真是心腸歹毒!”


  一頭霧水,這罪名來得毫無道理。

  “我不怕你們!殺人償命,官爺們說了,以命抵命,你就等著給陳景州收屍吧!”

  腦子裏的思緒纏纏繞繞,陸清芸聽明白意思,氣血逆流渾身冰涼透骨。活像吞了隻臭蟲,惡心的忍不住破口大罵:“你們是不是有病?死了個人我們也很難過,但因為這樣就隨便汙蔑人,未免也太叫人寒心了!”

  難怪那呆子到現在還沒回去,竟是被人誣告了。早知道這樣,她就不該讓他幫忙了。

  這些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假惺惺!殺了人還想裝好人。陳景州入過軍營,我們村裏除了他還有誰會使弓箭!”

  女人語氣咄咄逼人。

  陸清芸一個激靈,散亂的思維開始連成線。

  這話什麽意思?難不成曾老爹是中箭身亡的?

  遂又轉頭兩眼冒火的睨過去。

  “你別忘了,這裏是邊界,匈奴就在北邊!”會使用弓箭的人海了去了。

  她被這女人的邏輯弄服了,都是什麽智商。陳景州帶著弓箭去,他就是謀殺犯。哪個犯人這麽沒腦子,自己帶著凶器往前頭送。嫌命長嗎?

  女人頓了一下,顯然是把這一點給忘記了,她心裏一急哪有心思想那些細節。嘴上卻不肯定的強辯:“前麵有官兵駐守,匈奴人怎麽過得來?”

  陸清芸看傻子的看她,不與她多言。官兵若是靠得住,就不會有近幾年頻繁的戰事,更不會叫這邊界地帶老是舊人送新人,墳墓堆了一座又一座。

  陸清芸的話在穀雨心裏掀起滔天巨浪,她震在原地,一時無法麵對。細想來,此事各處透著蹊蹺,但她見識不多,也不敢說犯案人不是陸景州。

  和這些人掰扯不出什麽名堂來,眼下還要救人,這會兒天色晚了,衙門裏不會開堂審問。陸清芸逼自己冷靜,腳步一轉往王寡婦家行去。

  “妹子,我剛去找你,球球叫狗剩給打了,我抱了過來。”

  “怎的就會挨打?”

  眼瞳縮了縮,陸清芸隨王寡婦進了屋,看到尤帶淚水的球球,心疼的撫摸他的小臉。

  “我不是叫你待在家裏,怎的叫人欺負了去?”

  “這事不賴他,是狗剩跟村裏的幾個小子,上你家滋事。”王寡婦話吐了一半,有些艱難又同情的凝視她們母子。

  “嫂子,景哥這事是被誣陷了。球球托您照顧兩日。待我救得景哥出來,再好好報答嫂子的大恩大德。”

  王寡婦拉著陸清芸的手,“說這些做什麽,景哥兒如何能做這種事,我信你們。衙門過堂不容易,虎皮一遭哪有幾個好人(完整的)能出來。”

  她這話叫陸清芸做個最壞的心裏準備,自纏上官事總是百姓吃苦的。

  “我這裏有些錢,你拿去打點。嫂子沒什麽本事,幫不到你什麽。”

  王寡婦從懷裏拿出一個纏了好幾層的手帕,不拆開陸清芸也知道裏麵是些銅板子。王寡婦一個帶著女兒的寡居,手中進項就隻有地裏刨食,時不時還有叔伯妯娌們上門子找事,日子比她還要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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