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在夢裏向你索命
就在季墨羽找她的時候，古言消失了，人間蒸發了一般，這個人在婺城的所有記錄都沒有再變動過。
她就像一夜之間被這個世界突然除名了一樣。
季墨羽派了很多人找她，卻始終沒有她的半點消息。
邱曉宇在細雨綿綿的那一天終於被推進手術室進行骨髓移植，曆經四個小時的手術，他被推出手術室進入無菌倉。
李希辰拿下口罩，對等在門口的季墨羽點頭，“手術很順利，隻要接下來沒有出現排斥反應，就算是成功了一大半了。”
“不是融合了就算是成功了？”
“隻有等到血象結果顯示恢複正常了，才算是移植成功，接下來就要在完全停止治療後的五年裏不再發病，這才算是真正的治愈。”
“墨羽，我知道你是為了邱小諾才會對邱曉宇那麽上心。邱小諾的死……”看到他陰戾的眼神，李希辰立馬改口“她的失蹤是意外，這我們都知道，但邱曉宇不知道，他醒來之後肯定會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把所有的怨恨都強加在你身上。”
垂著眼瞼，季墨羽靜靜地抽著煙，“無所謂。”
他對邱曉宇的照顧隻不過是因為對諾諾的虧欠，她在的時候他從沒為她做過什麽，現在他隻是想替她完成她最記掛的事而已。
在檔案裏，邱小諾還一直是失蹤狀態，沒有開具死亡申報。
她沒有了父母，唯一的親人還在昏迷中，隻要他不去申報死亡，她就永遠都還活著。
或許有一天，她會回來。
每晚躺在她曾睡過的床上，呼吸著她殘留的氣息，他都帶著這樣的期盼入睡……
邱曉宇在手術後的第五天醒了過來，他還不能進食，隻能暫時先輸高蛋白維持能量。
站在他的病床前，李希辰用無菌衣從頭到腳包的一絲不漏的，“你還要在這裏待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你好好休息，其餘的什麽都不用想。”
“我……姐……”長久沒有開口的嗓子嘶啞的厲害，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但他的意思李希辰明白，“這裏是無菌倉，她不能進來，等你出去就能見到她了。”
邱曉宇高懸的心放了下來，對他感激地扯了扯嘴唇角。
他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隻是這麽幾句對話就讓他用掉了所有的力氣，再次睡了過去。
李希辰走出無菌倉，看到站在外麵抽煙的季墨羽時愣了愣，“你怎麽來了？”
“他醒了？”
“嗯，你要走了？”
抽了口煙，他點頭，“晚上的飛機。”
看著他吞雲吐霧的樣子，李希辰有著說不出的感覺。
他覺得，煙，成了他的另一種宣泄。
“還沒有找到古言嗎？”
被煙霧遮蓋的黑眸透著淩厲的狠意，夾著煙蒂的手微微發緊。
古言，他總會找到她的。
淩晨一點，季墨羽坐上飛往另一個城市的飛機。
起飛的刹那，他突然響起邱小諾曾說過的一句話。
她說，‘總有一天，我會從你的生命裏永遠消失’。
她，真的做到了。
季墨羽走了，他的心，卻留在了這個叫做婺城的城市裏。
這裏，有他最牽掛的女人，有他失去的孩子，也有他最深的遺憾及痛苦……
位於婺城郊區的一家私立醫院裏，身材瘦弱的女人站立在窗邊，秀麗的黑發隨風微微飛揚。
抬起頭，她望著繁星閃爍的夜空，一架飛機從她視線中掠過，帶著震耳的轟鳴聲。
身後的門被人從外麵打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走了進來，手上拿著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夜深了，你現在應該睡覺了。”
“我睡不著。”女人轉過身，那張乖巧稚嫩的臉龐上帶著不該屬於她該有的歲月痕跡。
“現在你不是一個人了，為了你肚子裏的孩子著想，現在乖乖去睡覺。”
纖細的手指摸上平坦的小腹，女人的眼底閃過一抹柔和。
她的孩子，真的很堅強……
五年後。
一輛黑色的轎車在豪華的別墅前停下，司機從後視鏡看向坐在後座的男人，“少爺，已經到了。”
後座的男人抬起頭，露出眼角上的那條約三公分長的醒目疤痕，黝黑的眼眸淡淡的瞥了眼那幢熟悉的建築物，收回視線低頭繼續看著手中的文件。
“去白蓮塔寺。”
司機沒有絲毫的猶豫，重新啟動引擎駛離別墅。
車子再次停下，是在一座莊嚴的塔寺前。
司機率先下車繞到後備箱抬出一輛輪椅，打開後座的門，把輪椅對準後座扶穩。
沒一會兒，坐在後座的男人挪動著雙手從車裏慢慢出來，雙手用力一撐，他已經穩穩地坐在了輪椅上。
動作熟練無比，看上去像是已經做了無數次了。
司機關上車門，推著他走進塔寺。
男人戴著墨鏡坐在輪椅上，在他的麵前，是一排排塔位。
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小熊玩偶和一小束花放在塔位前，視線落在那個沒有照片沒有名字的塔位上。
司機站在門口，看著男人的動作。
他從五年前跟著少爺開始，每年的今天他都會回到這這裏來祭拜，每次都會帶著他搜集起來的各種價值不菲的小玩具或者小玩偶過來。
他不知道被放在這裏的是誰，不過，應該是對少爺很重要的人吧。
男人在塔位前呆坐了許久，直到一股淡淡的煙味飄進他的鼻尖，他才拿下鼻梁上的墨鏡。
掐滅指間的煙蒂，李希辰站在輪椅邊看向那個他親自建立的塔位，“什麽時候回來的？”
“兩個小時前。”
視線從男人的腿上慢慢向上移動，最終落在他那張微冷的臉上。
這幾年，他的性情大變，變得更加不近人情，就連對自己的家人，都不會手下留情。
“這次準備呆多久？”
男人轉過頭，沒有回答他的話，“有她的消息嗎？”
“……沒有”李希辰頓了頓，搖頭，“墨羽，已經五年了，你為什麽一直不肯放過自己？”
五年來，他每次回來都會來祭拜那個死在胚胎階段的孩子，每每見他，問的第一句都是邱小諾的消息。
“那你呢？自從夏初一離開之後，你又放過自己了嗎？”
就如五年來的每一次一樣，他的話，都會讓李希辰沉默。
五年前，在邱小諾失蹤的半年後，夏初一知道了事實的真相，跟他大吵一架後離開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季墨羽再次看向塔位，許久，他控製著輪椅離開。
身後，李希辰有些出神地望著他的背影，莫名的，一陣心酸。
當初那個身材挺拔的男人，現在竟然淪落到隻能用輪椅來代步。
這五年來，他在那個六親不認的地方究竟經曆了什麽？是什麽樣的折磨，會讓一個人扭轉了性情，幾乎變成另一個人？
季墨羽回到天目山的別墅，裏麵的東西一切都保留著原樣，隻是一年前，為了方便他上下樓，在樓梯邊裝了個電梯。
“季先生。”老管家恭謹地上前。
“我先回臥室休息，不要來打擾我。”
“是。”
他坐著電梯來到二樓的臥室，因為有人每天打掃，即使他一年才回來那麽幾天，所有的東西都很幹淨。
季墨羽來到化妝台前，上麵，還擺放著邱小諾曾用過的東西。
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
“諾諾，五年了，為什麽你還不回來？是不是就像他們說的一樣，你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五年，真的太久太久了。
久到這個房間已經沒有了她當初留下的氣味，就連當初他帶走的那個枕頭，都隻剩下他的味道了。
從那之後，他開始了無止盡的失眠。
每晚必須吃安眠藥才能入睡，即使是這樣，也隻能睡三四個小時。
長久的失眠讓他的精神開始衰弱，李希辰建議他去看心理醫生，可是他不願意。
他覺得，這或許是邱小諾對他的懲罰。
她不想在他的夢裏出現，她已經恨透了他，所以，才會罰他沒日沒夜的保持清醒。
李希辰罵他瘋了。
他想，他的確是瘋了，在邱小諾掉進海裏的那一刻，他就徹底的瘋了。
管家敲了敲門走進來，打斷他的思緒，“季先生，外麵有位叫邱曉宇的人找您。”
季墨羽收回手，推著輪椅出了臥室。
樓下，已經二十四歲的邱曉宇不複曾經的病態，秀氣的臉頰帶著健康的紅潤，隻是那雙大大的眼睛，流露出濃濃的恨意。
尤其是在看到輪椅上的季墨羽時，其中的恨意更甚。
“季墨羽，你害死了我姐姐，現在還有膽回來！”那副憤怒的模樣，恨不得殺了他。
輪椅上的男人沒有說話，平靜地看著他。
“哈哈哈哈！果然是惡有惡報，當初你拿走我姐眼角膜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自己也會變成殘廢？”惡毒的話不斷從他嘴裏說出，季墨羽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默不作聲。
“每晚午夜夢回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姐姐會在夢裏向你索命！”
“……沒有。”季墨羽低低地開口。
諾諾，一次都沒有出現在他的夢裏，一次都沒有……
她肯定恨慘他了，恨到連夢，都不肯讓她夢到。
“你們這是在詛咒小諾諾嗎？”
突然，一道稚嫩的嗓音出現在沙發上，語氣裏有著濃濃地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