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院
今是出院的日子，張長按約定到了，接他去發布會的現場。
劉思表示過，自己希望能住在這座城市的老城區那邊。
他聽老城區的生活環境還和兩百年前相像，生活在那裏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也離他當年大學的舊址很近。他覺得自己會比較熟悉那邊的生活方式，還能順帶回憶起什麽。
起來，他自己也是個“上了年紀的人”，雖然在現代醫學定義下，劉思仍然是那個二十七歲的年輕人，但突然一下跨越了時間的長河，還是讓他不時地產生了一種不真實感。
像是玩D遊戲，過於真實的畫麵讓你覺得自己身臨其境，可你的身體並沒有跟隨著視覺上的移動而移動，大腦產生混亂交錯，讓你產生眩暈、惡心不適。劉思現在的心情就是這樣，突然來到了兩百年後的世界，可他內心仍然是個兩世紀前的“老人”。
這樣的身份他感到無所適從，盡管這些他通過網絡對這個世界有了初步的認識，但依舊產生了深深的恐懼感。
他不是個合群的人，兩個世紀前便是如此，如今呢？
……
張長給了他一把鑰匙，還有一部亮銀色的手機，可以儲存他的指紋和虹膜數據並上傳互聯網。他的身份信息也都已經建立完成，可以在任何地方亮出自己的身份數據購買任何他需要的東西，這讓他想起自己那個時代用的麵部識別刷臉支付，大數據的發展讓這些事讓尋常百姓的生活更加便捷。
張長還以個人的名義借給他一些錢。
“謝謝長官，謝謝……”
“工作安排稍已經發到你的手機上，並不是很繁忙，每周有兩堂左右的課，下個月開始，”張長喚來了醫護人員安排劉思的出院手續，“走吧，車已經在樓下等著了，我們去新聞發布會，記者們都到了。”
劉思感覺有一點緊張——他不喜歡人群。
他時常能在發呆的時候看到一個人影在街道上快步走著，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著那人影的影子——拉長，縮短，再拉長，再縮短……他能感覺到這個人影享受孤獨，卻總是渴望有個人能攔住他，問他：“需要我陪陪你嗎？”
那人影是劉思。
他想他會在這時停下來，看那人一眼，再怯懦地躲閃開，他好想“我需要”，到嘴邊卻變成了“沒事，我想一個人走走”。
……
一輛劉思叫不上名稱的“汽車”停在醫院門口，線條硬朗，軍綠色的外殼表明這是一輛軍方的車。劉思不在意這些，他在意的是久違的新鮮空氣，比VIP病房那扇窗中多達百倍的新鮮空氣。
事實上劉思後來才知道醫院的空氣循環係統是非常先進的，使得空氣質量一直保持在人體最適宜的程度。至於為什麽他感到外界的空氣的“新鮮”……
這大概就是自由的氣味吧。
現代醫學與遺傳學有了長足的發展，普通人更難生病，大數據也實時分析著每個人的身體狀況，使得很多病情被扼殺在萌芽階段，現在已經很難見到像劉思這樣長期住院的病人了。所以護士們對劉思的照顧“無微不至”，時常讓劉思感到自己似乎被軟禁了。
“自由的感覺。”
很快到了新聞發布會現場，各個流程走完後，記者開始提問……
“劉中校你好，請問您來自哪個年代，您是時空穿越者嗎？”
“劉中校！這裏這裏，我們查不到破號的任何資料，請問你是來自另一個位麵的人類嗎？”
“劉中校！外界您是外星人，您怎麽看待這個問題？”
“劉……”
“還有！還……”
……
哢嚓哢嚓……
從劉思坐在座位上發表講話開始，閃光燈就沒有停過，他講的也不過是提前準備好的稿子，寫作的人是誰他也毫不關心，敏感的他還找到了幾個病句，順嘴幫他改了。
劉思念的沒什麽感情，因為他也不知道要用什麽情緒去講這些他根本不記得自己是否經曆過的事，探索星球、帶回樣本、珍貴的圖像資料……他明白寫稿子的人也不知道破號做了什麽，這世界好像沒人在意真相，他們隻想要一個結果。
他們要的不是真相，是結果。
媒體像蝗蟲一樣成群趕來，得到了結果，告訴互聯網，產生了流量，他們又像蝗蟲一樣成群地離去，伺機而動，等待下一條流量。
沒過多久，公眾也會忘記自己，他們並不會覺得劉思多麽重要，不會深究劉思和破號的過去，也從沒覺得劉思是個航英雄之類的人物，他們隻是需要一個茶餘飯後的談資。
劉思明白，不管是多少年過去，人類都不會改變。
念完稿子，記者們像餓虎撲食一般舉手提問，問題都讓劉思哭笑不得，烏泱烏泱的人群讓他的手不知該放在哪裏，坐立不安。
他不喜歡人群。
張長像他答應劉思的那樣，幫他回答了很多，大部分答案出奇的統一，劉思也掌握得很快——便是一句“無可奉告”。
發布會結束後，張長要送他去住處，便與他一同走出了現場：“今辛苦你了，中校，希望你回去能好好養病，雖然查不到你的軍籍，但還是會給你辦個退伍證明，你能在生活裏享受到很多便利。”
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劉思一眼，突然轉向他，標準地敬了個禮：“雖然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麽，但以兩個世紀前的技術水平做出這樣的壯舉，你一定是當時人類的英雄。向你致敬。”
劉思被張司令突如其來的嚴肅嚇到，他不善於言辭，也有點靦腆，一時間也有些不知所措，隻好尷尬地回禮，結果發現舉的是左手……：“那個……嗯，長官，真的很謝謝你，讓你們最近費心了，我也許不是個英雄，但有需要的地方，我也會幫忙的。”
張長轉身上了車，叫他跟上。
汽車平穩地穿行在城市裏，沒有噪音，沒有顛簸，這讓他回想起自己很的時候，第一次到了那座叫魔都的現代化都市，乘坐當時最先進的磁懸浮列車，龍陽到浦東機場，短短八分鍾，讓年幼的劉思感到了科技的美感……
他記得古人寸金難買寸光陰，可科技的發展紮紮實實地為願意掏錢的人節省著時間。
窗外的銀白色的高樓飛逝而過。
這應當是一個好時代吧。他想。
漸漸地，那些銀白色的金屬高樓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劉思熟悉的鋼筋混凝土，他似乎看見了熟悉的區格局，讓他在這段旅程中第一次產生了親切感，甚至是對這個城市的一絲虛無縹緲的親切感。很快，車子駛進了一個區，停在一棟黃色的居民樓下。
“老城區住的都是老一輩的人，年輕人比較少，你會習慣嗎。”
“沒事，我以前也沒什麽朋友，習慣的。”
再次道謝，汽車離開了校區。
一抬頭，劉思看到幾名住戶從窗戶中探出了頭向他看來，似乎是這一帶很少有像他這樣的外來者，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花壇邊坐著兩名婦女，看見了劉思下車，開始了竊竊私語。。
劉思尷尬地笑了笑，走進了樓道。
希望這是一個好時代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