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拖著疲憊的身體
“二位慢用。”
盯著盛在瓷白碗裏的牛肉丼飯，秦木遙雙手搭在桌邊，脖子向前伸著，一動不動，像極了蹲在櫥窗外，眼巴巴等待美食的小朋友。
“想吃？”季初奕問。
秦木遙本能點了點頭，又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
她坐正，抽了張紙擦去唇角沒出息的口水，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就是幫你看看。”
季初奕微垂眼，忍著笑意：“你看出來什麽來了？”
“嗯~”秦木遙翹著手指，故弄玄虛，“這應該是真的牛肉丼飯！”
不然嘞。
“好的。”季初奕溫柔應聲。他一探手，直接拿過秦木遙的小碗。
秦木遙：“哎！你！”
“你再從味道上幫我鑒定一下吧。”季初奕道。他眉眼間蘊著化不開的笑意：“辛苦了。”
“得令！”
秦木遙頭一次發現，原來甲方也可以如此體貼。
印象中的甲方，隻有否定，以及不斷的否定。
季初奕這個人，盛飯和他提意見時一樣條理清晰，先把米飯鋪在碗底，層層鋪滿後，再用筷子將牛肉夾出，一片一片交疊地放在最上麵。
強迫症！妥妥的強迫症！
在遞給秦木遙之前，季初奕抽了張紙，將不小心落到碗沿的醬汁拭去，以保證這一碗飯是最好的狀態。
秦木遙看呆了，不由得為季初奕豎起大拇指。“不愧是季總！”
季初奕有意噎她，回道：“秦總慢用。”
說不過，隻能閉嘴。
抿著唇，秦木遙接過季初奕遞來的碗。
她捧著碗，奉若神明，隨後小心翼翼地用勺子盛了一勺送進嘴裏。
一瞬間，鮮甜的味道擊中味蕾，進而湧上的是仿佛泡在溫泉裏的溫暖與愜意。
是治愈係美食沒錯了。
“小時候，我看《中華小當家》，覺得動畫片裏的情節太浮誇，哪有人吃飯的時候會周身飄彩帶啊？但現在一看，是真的，我現在一閉上眼，就會錯覺自己身處煙花之中。”秦木遙激動道。
旁邊的廚師大叔聽到，笑了一聲，然後說道：“你們能喜歡，我們就很欣慰了。”
秦木遙同大叔憨憨一笑，然後繼續和季初奕說道：“雖然每次吃夜宵時，都會覺得有點罪惡，但一旦美食進入口中，還是會立刻被治愈。
食物帶來的幸福感，是其他任何事情都無法替代的。”秦木遙萬分堅定。
在她對麵，季初奕始終眉眼含笑，安靜地聽她訴說。
一天之中，吃飯是最為放鬆的時刻。
工作上的困難、生活中的憤懣都被拋之腦後，眼前隻有美食。
邊吃邊聊，最為怡然。
“既然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吃了季初奕的牛肉丼飯，秦木遙膽子頓時肥了不少。
稍稍側過臉，季初奕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秦木遙：“我特想知道，像你這樣年輕有為，看起來什麽都不缺的人，會有煩惱嗎？”
“當然。”季初奕回答得幹脆利落。
秦木遙想了想，又想了想，實在是難以描摹出具體，再道：“比如呢？”
季初奕：“比如……”
略略沉吟，他接著道：“眼下，我就在煩惱下屬們不敢下班。”
不敢下班？
秦木遙一拍手，樂了，原來，下屬們的小心思，領導們都是能夠看穿的。
她揚聲道：“那是當然啊，領導都不下班，下屬怎麽敢下班呢？”
季初奕：“為什麽不敢？”
“嗯……”秦木遙道，“大概是某種傳統吧。就像……以前上學時，我們總是對老師心存敬畏，老師在時，我們就不敢過度放肆。
領導在跟前，肯定不敢太活躍啊。而且，領導都沒有下班，說明一天的工作沒有結束，這讓下屬怎麽敢下班呢？
下屬若是拎著包走了，豈不是說明下屬的工作不飽和？
如果你覺得他們的留下是沒必要的，你可以直接和他們說啊。”
季初奕：“我和他們說了，如果工作做完了，就可以下班。”
“拜托！”秦木遙不禁拔高音量，她捏緊拳頭，憤慨道：“工作永遠都是做不完的啊！
工作就像是黃河裏的水，即使我們每天很努力地一瓢一瓢地舀出來，但也永遠都舀不幹。
因為不僅是本身的水量大，還時不時要下一場雨，不斷會有新的工作湧來。”
季初奕陷入沉默，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這倒是他從未思考過的角度。
“我給你一個建議。”秦木遙胳膊搭在桌上，身子向前傾，滿臉寫著興奮。
沒有什麽比給別人提建議更快樂了。
季初奕：“願聞其詳。”
秦木遙：“每天早上工作開始時，你可以讓他們把今天要做的事情，及每件事相對應的deadline都列出來發給你。
然後下班前半個小時，讓他們向你匯報，還有哪些沒做完，是出於什麽原因沒做完。
這樣可以給他們一個正向引導，讓他們知道，提高效率盡早下班才是目標，”
“不錯。”季初奕表示認同。
這種方法他並非難以想到，而是一直以來，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本身上，而忽視了工作之外的交際。
如今秦木遙的一番話，點醒了他。
秦木遙再道：“其實，大部分人工作並非出於信仰，而是為了生存。
在工作中，真正重要的是工作效率，而不是工作時間。
大家還是應該在一定的時間內，有效地去完成工作，而不是隨便讓工作侵占自己的時間。
我記得以前讀書時，老師常說的，玩的時候要好好玩，學習的時候要好好學。
這些都是很淺顯的道理，也都是伴隨我們人生很久的道理，可慢慢的，就被大家遺忘了。”
秦木遙的口吻之中多有感慨，這些年，她在工作中親身經曆的不多，但見過的烏七八糟的事不少。
很多人在初入社會時，靈魂之中注滿元氣，可工作了兩年之後，就變成了拖著疲憊身體的行屍走肉。
到底是人主動變了，還是社會讓他們變了呢？
長街之上，月朗星稀，霓虹高掛，生機化作斑斕色彩，描繪了一副都市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