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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酒樓會友

  醉仙樓,齊國最有名的酒樓。


  醉仙樓大廚集了天下名廚蒸、煮、烤、釀、煎、炒、熬、烹、炸、臘、鹽、豉、醋、醬、酒、蜜、椒各色菜品雍容華貴、中正大氣、平和養生。讓醉仙樓名聲鵲起是齊國國君齊桓公的寵臣易牙,他就是醉仙樓當時最著名的廚師。


  白冷湛靜靜的坐在二樓的窗戶邊一個位置,菜幾乎沒有動過,酒卻已經喝了兩壇。注意力並沒有在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上,而是在窗外。


  街上人聲鼎沸,人頭躦動,雜亂無章。街邊貨攤刀、剪、布匹、茶水攤、也有算命的先生應有盡有,攤販的吆喝聲在街道的上空飄蕩。


  坐轎的、騎馬的、挑擔的、推獨輪車的、趕毛驢送貨的……


  熙熙囔囔人群中有綾羅綢緞、也有粗衫布衣,人群中不同行業的人臉上沒有什麽愁容,看來齊人對生活是相對滿意的。


  “紅塵佳麗三千哀,獨為紅顏楚江寒。有酒、有菜、無佳人。”話音未落,白冷湛對麵坐下一位翩翩公子,一件淡藍直襟長袍,衣服的垂感極好,腰束月白祥雲紋的寬腰帶,一塊玉質極佳的墨玉懸掛在腰間。烏黑如瀑布般的頭發用一根銀絲帶隨意綁著,沒有束冠也沒有插簪,額前有幾縷發絲被風吹散,和那銀絲帶交織在一起飛舞著,顯得頗為輕盈。看起來放蕩不拘,眼中偶爾閃出智慧的光芒卻不讓人小覷。


  “喝酒。”白冷湛看到年齡相仿的年輕人嘴角竟然有一絲微笑,就是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像是在他的臉上出現一道漣漪,迅速劃過臉部。猶如一道春風,吹散積鬱在他心中已久的陰霾,至少那一刻溫暖他苦悶的心。


  “酒,外表寒,卻溫暖了喝酒的人啊。”


  “酒暖了我的胃,卻暖不了我的心。”微微的歎息,臉上一絲微笑飛快被冰冷的寒氣覆蓋。


  “一生大笑能幾回,鬥酒相逢須醉倒。既然你已經沒有大笑的可能,然相逢之酒不能不醉。”爽朗的笑聲在醉仙樓中回蕩。


  “喝!”白皙冰冷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緋紅,酒是有溫度的。


  “當初凶殘冷酷的夜影無明不見了,隻剩下心寒等死的白冷湛咯。不過,我韓子旭還是佩服你。”


  夜影,一個纏繞在他心中的噩夢,一個多年也不想提及的名字。


  夜色之中的影子,鬼魅般的影子。


  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二十年前的模糊景象,村莊一片荒蕪,大片的蝗蟲侵襲著本可收割的莊稼,連年的諸侯紛戰讓百姓民不聊生,官府的苛捐雜稅更讓百姓流離失所。


  他,還是個幼子,跟著母親及村中的百姓乞討,隻是為了最卑賤的生存。沿途他所能見到的是越來越多的災民、難民,留在幼時的記憶是屍浮遍野,到處是搶、殺,人吃人的情景。


  他,更記得那個瓢潑大雨的黃昏,母親餓死的時候還緊緊的把他抱在懷裏,把僅剩的一點發黴的饅頭屑用布包好塞在他的手中。


  他,記得母親一遍一遍輕輕呼喚他的名字,一遍一遍親吻他的臉頰,現在他還清晰記得母親幹裂的嘴唇卻帶著母愛溫暖的吻。


  他永遠記得母親最後一句話:“狗娃活下去,找到你阿爹。”


  他甚至記得他母親每一根發絲、每一條皺紋、每一個笑容、每一個輕逝淚水的動作,在烈日與暴雨中艱辛勞作的樣子,佝僂的、卑賤的、屈辱的生存是因為想把他撫養長大。這麽多年,每晚他都會擁抱著母親的音容入睡,因為那是他活下去唯一理由。

  他記得幼時唯一吃過的一次肉,母親輕輕的吹著熱氣一小勺一小勺的喂著他,他也讓母親吃,母親總是佯裝吃的樣子,最後還是到了他的嘴裏。他永遠記得這肉的味道,至今之後再也沒有吃過比這還香的東西。而他永遠不知道這一小坨肉是他母親唯一嫁妝,一塊花布換回來的。


  他,也一直遵循母親的願望,找到他阿爹,可惜這麽多年阿爹的音容早已在腦海之中消失了,或許早就戰死沙場。


  “這該死的老天。”他憤憤的罵了一句,臉上的寒氣早已消失,而是溫柔,淚水早已劃過他俊朗的臉。


  “芷芸一切皆好,心情也好很多了。”


  “謝韓兄照顧,敬你一杯表示謝意。”


  “哎,韓國現在內憂外患,我即日即將回陽翟,望兄長來陽翟一聚。”


  “韓善於製劍,鋒利異常。再則韓素有天下之強弓勁弩皆從韓出,強弩為各國所畏懼,法家術治變革使韓進入相對鼎盛之期,為何如此著急回韓。”


  “一言難盡,此乃墨鑾請兄長收好,來陽翟用墨鑾找我。”韓子旭解下腰間那塊玉質極佳的墨玉遞給白冷湛。


  “好玉,好雕工。”白冷湛手中的玉一股溫暖的清涼傳過手心。


  墨黑的劍匣,墨黑的劍柄,劍柄為一條墨黑龍雕圖案,顯得無比威嚴,隻有龍的眼睛是血紅之色,緩緩抽出劍身,龍吟之聲悅耳。整個劍身也是墨黑,刃如秋霜卻墨黑中無一絲寒光。


  “夜影之劍名曰:龍墨。”修長的手指緩緩觸摸了一下劍身,沒有一絲的溫度。沒有寒氣、亦無熱氣。隻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之味。緩緩的推倒韓子旭身邊說道:“留給你吧。”說完修長的手指劃過韓子旭的手背,一滴鮮血從他的手背中流出滴入劍柄,鮮血卻在劍柄上無影無蹤,血紅的龍眼變得赤紅,龍吟之聲從劍內傳出。


  “紅粉贈佳人,寶劍贈英雄。我一介無用書生要劍何用?龍墨跟你多年,自己留著吧。”


  “我自小就當成殺人工具訓練,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每天隻能想著練劍練劍再練劍,才能在無情的殺戮中活下來,我早已厭倦了有劍的生活。”


  “告辭,陽翟見。”韓子旭碩長的身軀站起來,隨手拿起龍墨頭也不回的走了。


  生如夏花,死願見彼岸花。你成不了我的風景,唯一的希望是願有你的風景,有你的天空,而我能在不經意抬頭間,偶爾看到你的天空與風景,芷芸,這是我唯一的心願。


  窗外幾雙如鷹一般銳利的眼睛盯著他,而他早有發覺卻根本無心理會,他早就司空見慣,隻是追殺他的殺手都沒有活著回去的。


  死,他見識的太多太多,已經不能激起他心中的漣漪。


  他尊重死亡,所以不能被人殺死。


  而他,死亡對他來說或許是解脫,因為比死亡更殘忍的就是生不如死。。


  他,現在就是生不如死的心境。


  狠狠的喝了一口酒,外麵的殺機對他來說已經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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