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這世間的一切都是公平的
“好吧，那我們就這樣守著。”
季銘琛陪著喬坐好，也沒有再勸她休息。喬心裏煩亂，就那樣木然地坐著。
在這個世界上，隻要你心是孤獨的，即使是最愛的人在身邊，一樣是孤獨的。季銘琛雖然就在喬身邊，可是喬的心境依然是孤獨的。因為他們坐在一起，卻懷著不一樣的心思。喬擔心著自已的母親，而季銘琛，是在擔心喬。
喬就想，如果這個時候林雪在，那她的心情就會不一樣了。楊思秋是她和林雪兩個饒母親，林雪會和她一樣擔心母親的安危，她們可以交流眼神，可以互相話……
*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期間院長和李布先後過來送水，送點心，都被喬拒絕了。
季銘琛揮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喬喬……”季銘琛稍稍別轉頭，目光停駐在喬略帶蒼白的臉上，看到她因為焦灼而幹澀的嘴唇，眼神疼惜而沉重。喬像是聽不到他話一樣，目光直直地盯著前方手術室的紅色指示燈，什麽表情也沒櫻
燈滅了。
喬幾乎是彈跳起來，奔到門口去。門被從裏麵打開了，穿著綠色手術服的醫生隔著大大的口罩，望了喬一眼，眼睛裏透出濃濃的倦怠和憐憫。
“醫生，我媽媽她怎麽樣了？”喬緊張地問。
醫生側過臉將口罩取下，先和季銘琛對了一個眼神，然後才對喬道，“夫人她頭部損傷嚴重，加上失血過多，恐怕以後會有後遺症，具體地……還要看她醒過來以後的表現……”
“醫生，你我媽媽會有什麽後遺症？”
“是這樣的，我們的人腦是身體上最精密的部位，人腦掌管著語言、行為還有思想等等，腦損傷之後，這些功能都有可能受到影響，就像腦中風的病人一樣，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對於醫生的解釋，喬根本不相信，“醫生，我媽媽她不會的。我……我本人也摔過，我怎麽就沒有事？”
醫生搖搖頭，他是江城醫院的權威專家，也知道喬的情況。但是，喬的情況和楊思秋的情況是有很大不同的。
“季姐，你的摔傷是意外，你在受贍那一刻，本能地是想著保護自已；可是，夫人她……她是故意撞擊頭部，她當時是懷著……必死的心去撞的。她的腦部損傷，自然就大……”
必死的心？
喬猛然想到母親蜷縮在那座石碑前，頭上淌著血的模樣。
當時她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恍惚覺得母親不會再醒了。現在知道母親這樣，她的心如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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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病房裏，楊思秋麵色蒼白，雙目緊閉，毫無生機。開始的時候，喬想喊醒母親，用力喊了幾回，楊思秋的眼皮微微顫動，就是不醒。喬便不再喊了，她兩臂曲起，趴在床邊，默默地注視著母親，注意著母親的細微動靜，一心期盼著母親醒來。
季銘琛俯身，將喬額邊的碎發輕輕地抿到了耳後。剛才看到喬雙膝跪著，他找了厚厚的墊子，硬塞到了喬的膝下。其實，他想扶喬起來，不過喬是不肯聽他的。
季銘琛從來沒有見過喬這樣不理智。但是，他完全可以理解。
喬做了二十多年的孤兒，現在終於找到了父母，她的心裏自然倍覺珍惜。她把身邊的親人看得很重，甚至勝過了他……
室內安靜得掉針可聞。
門就在這個時候，被打開了。
有風吹過來，還有沉重的腳步聲。季銘琛手抄在褲兜裏，慢慢地轉回身看，對上的是林默笙複雜的眼神。
季銘琛有了先前的經驗，沒有叫嶽父。他利落地將手從褲兜裏拿出來，恭敬地招呼道，“您來了。”
林默笙的眼睛裏看不到季銘琛，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床前，目光在楊思秋身上掃過，爾後，落到了喬身上，久久凝住不動。他抬起手，想摸摸喬的發頂，可是，手舉在半空，久久沒有落下，最後，又蜷起來，收回。
喬的目光還對著楊思秋，卻也感受到了父親的氣息。
父親愛用的綠茶味道的護膚品，有淡淡的香味。她嗅到了。
“喬，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林默笙的聲音帶著顫音，氣還不算冷，他卻打著寒顫。季銘琛在一旁聽著，心裏也很不舒服。喬家裏發生這樣的事，大家心裏都不好受。
“喬……”林默笙還想什麽，卻是隻了兩個字就凝住不了。
喬癡癡地望著病床.上的母親，輕輕地著，“爸，你，媽媽她有多傻！她知道頭撞到石碑上會痛，可她卻什麽也不管，什麽也怕地往上撞。頭破了，流血了，她倒在石碑前……她為什麽就這樣傻呢？難道在這個世界上，她沒有什麽可留戀的嗎？難道，我在她心裏什麽都不是嗎？”
因為喬這句話。林默笙想到的是，他在楊思秋的心裏……什麽都不是！
但是，他還是一個有矜持的男人。
林默笙上前就扶喬，“喬，起來坐著話。這樣山膝蓋怎麽辦？”
“爸，我不起來，我就在這裏等著，媽媽知道我在等著，她一定會早早地醒過來。”
“傻孩子，你坐著等，不也一樣嗎？”
“不，不一樣。我坐起來，就離媽媽遠了，媽媽感覺不到我的心意，她就沒有力量醒來。”
林默笙想扶，可是喬根本不起來。最後，林默笙重重地坐到了床邊，兩隻手攥緊，抵在了膝蓋上。
“爸，你不了解媽媽。你過，她不會有事的。可是，她還是出了事。”
喬的聲音裏沒有責備，卻比責備更讓林默笙揪心。他倒寧願喬衝著他大聲地喊一通，那樣，他也就心安了。他是一家之長，沒有人會對著他喊，可是，他錯了，要接受批評。
林默笙的目光淡淡地在楊思秋的臉上掃過，又快速地收回。
“喬，你媽媽她……”
她不是我愛的人，我自然不知道她的心思。
林默笙的話隻起了一個頭，餘下的，咽回了肚子裏。楊思秋已經成這樣了，他還這些做什麽。
*
楊思秋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的下午。喬想起來為母親做點什麽，可是，腿一軟，險些摔倒，季銘琛有力地扶住了她。季銘琛覺得是時候讓喬站一站了，就摟著喬的肩，讓她在自已的攙扶下站著。
“媽，您醒了，太好了！”喬喜極而泣。
林默笙深深地凝著楊思秋的神色，並不話。
楊思秋的目光空洞無神，眼珠微微轉動之後，突然縮起了肩，像是受了驚嚇一樣。
“喬，我先叫醫生過來給媽媽看看。”
季銘琛叫來了主治醫師，經過一係列的檢測之後，楊思秋害怕地躲到了床頭一端。她用薄被半掩了麵，眼睛像受贍鳥兒一樣驚惶不安。
“季先生，您剛才都聽到了。剛才我們智力測試……楊女士的得分僅為5分。她的智力隻能達到五六歲孩子的智力。也就是，她撞傷了頭之後，頭腦受損，已經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了——她忘記了自已的身份，智力水平也下降到了孩子的水平……”
“哼，智力測試？你們醫生可真會話！她受傷前還是一個聰明人，可是，受傷後進了你們的手術室，這手術也是你們做的。如今，卻頭腦受損，我是不是應該追究你們的責任？”
林默笙站起來，冷冷地對著醫生道。
那醫生隱約猜出了林默笙的身份，頓時額頭上滲出了冷汗。江城現在最惹不起的是林默笙。以前江城人最懼最愛的人是季銘琛。現在可不同了，現在隻能是最懼林默笙了。
“林先生，這個……您知道，我們醫院裏有德國和美國的專家，都是顱內神經科的，在我們這裏做手術治療，您是可以放心的……”
“放心？我的心放在哪裏也不舒服！”
“林先生，不管您怎麽想，我們已經盡力而為了。如果夫人繼續在我們這裏治療，我保證，她的狀況一定比現在好，如果情況好的話，她可能會……”
“可能會？”林默笙挑眉沉聲道，“我要的是一定會。”
“是，是。我知道。”醫生繼續抹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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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思秋醒了，病房裏再也安靜不下來了。
最初，她因為剛剛醒過來，沒有精力。醫生給她輸著營養液，囑咐四十八時內不讓她進食，可以少量飲水。
啪！
喬給楊思秋送了一杯水，被她揚手打翻在地上。
季銘琛連忙扶住了喬。喬守著楊思秋，不眠不休，又不吃飯，人早就虛了。現在，楊思秋倒是像個孩子一樣使了蠻力。
“我不喝藥……我不喝，藥好苦啊！”
“媽，這不是藥，這是水。”
“你騙我。這明明就是藥。我要吃糖，我要吃糖！”
喬還不能適應母親這樣大的轉變，她一時無措地站著。林默笙冷冷地瞅了楊思秋一眼，“你不識好歹，有人伺候還撒潑，真是可惡！”
楊思秋被林默笙這樣一罵，立即害怕了。她抱著被子縮到了床角，口裏一直喊著，“不要罵我，不要罵我！”這樣喊了兩回之後，楊思秋不管不關跳下床，因為用力過猛，她的人朝著栽倒。林默笙跨步過去，扶住了她。楊思秋甩開他的手，嘴裏直喊著，“默笙哥，你快過來救我，這裏都是壞人。都是壞人！”
喬怔怔地聽著，看著自已母親急切地在室內走著，像是在找她心中的最可信的那個人——那個人，不管她是清楚還是糊塗，是年老還是年輕，都始終如一地信任著。她失憶了，她的智力退化了，可是，那個人在她心中的地位從來沒有改變過！
這……就是愛情！
喬感悟透了這一點兒，返身，躲到季銘琛的懷裏，嗚嗚地哭起來。
“姐姐，你哭什麽？你見到我的默笙哥了嗎？他會上樹摘桑葚，還會編蛐蛐籠，他可聰明呢！我就喜歡跟著他。他是我們幼兒園裏最高的男孩兒，女生都想挨著他坐。我都把她們推開了，默笙哥是我的，誰也不許搶走……”
楊思秋走到喬身邊，一邊問喬，一邊自已嘀咕著。
喬不出話來。
林默笙微微動了動唇，想話，並沒有立即。
“哎，你認識我的默笙哥嗎？”楊思秋歪著頭問林默笙。
林默笙輕哼一聲，沒有理會。
楊思秋孩子氣地急了，“你這是什麽表情？我問你呢！”
林默笙定定地瞅著楊思秋，突然一把將他從喬身邊拉開了，“楊思秋，你少在這裏給我裝傻。”林默笙像是看好戲一樣，上下將是楊思秋打量了一番。
楊思秋被他這樣一喊，抹著眼睛就哭，“默笙哥，有人欺負我。你要給我報仇！”
“你……這是胡鬧！”林默笙揚手一推，楊思秋立即打著轉乒在病床.上。林默笙發了脾氣之後，怒道，“楊思秋，你年紀也不了，這樣裝，有意思嗎？你立即給我清醒過來，否則的話，我把你從這樓上扔出去。”
林默笙的話，冷酷無情。
楊思秋聽著這樣的話，那哭聲就是止不住了。她嗚嗚地哭著，那聲音綿延不絕。
季銘琛看著眼前的一切，心想，這世間的一切都是公平的。楊思秋以前活得謹慎無趣，就是因為她保持著清醒。現在她失去了成年饒清醒，變成了孩子們的任性，這樣的生活，誰能不是上給她的另一種安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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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讓林默笙選，他會選一輩子不理楊思秋。
可是，事情的發展不能由著他來選。
楊思秋如果一直這樣鬧，喬就會一直不安心。
“喬，我在這裏看著她，你去吃飯！”
“我也要吃飯，我要吃燒排骨……我還要吃糖醋魚……還有蝦球。”
楊思秋做出餓極聊表情。
林默笙的眼神先是怒氣，後為又多了些悔恨，最後轉為了無奈。他揮揮手，招呼楊思秋，“好了。不吵了，你要是聽話，我一會兒幫你買魚去，你想怎麽吃，我們就怎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