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輩子做啞巴，沒有什麽不好的。
喬怎麽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用了一下午才搭好的帳篷，季銘琛半個時就拆除了，這怎麽可能？
季銘琛回首看時，就看到了季喬瞪大了眼睛的模樣。
她這樣子，完全是季喬的模樣，不像別人。
季銘琛濃濃的睫毛閃了閃，幽潭一樣的瞳仁隱藏得很好。他沒有再話，隻別轉身，離開了。風中，隱約傳來了他的歎息聲。
——他歎什麽氣？
喬本來一直坐在走廊裏當監工。現在季銘琛都走了，她從凳子上下來，站在原地，朦朦朧朧地想了一會兒。四合院上空是灰蒙蒙的空，她就像鎖在籠子裏的鳥兒一樣，隻能圍著自己的籠子轉。
籠子裏的鳥兒有吃食，有人逗，可是，卻不能飛。
她什麽時候才能像正常人一樣呢？
這是一個問題。
而當前最先要解決的問題，是能恢複話的能力。前幾，她回醫院複查，安東尼再次安排她做了聲帶檢查，還做了CT，腦電波測試……隻各項繁瑣的檢查就用了一的時間。可是，安東尼，檢查結果並沒有比之前好，反而她的發聲能力日漸萎縮，也就是，她可能再不能話了。
——餘生，再不能話了？
喬抹抹眼睛，心裏的苦悶無處可。她之前考取經濟學博士，理想就是成為一名商界女精英，可現在，她變成了啞巴，她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費了！
她現在沒有能力找到傷害自己的壞人，隻有先醫治好自己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
書房裏很安靜，季銘琛對著筆記本的屏幕，不時地點擊一下鼠標。
季氏十周年慶在即，分布在全球的季氏企業都會在這個節點發賀電，匯報業績和經營問題。這些事，一般是副總鞠誌偉處理。季銘琛現在看的是鞠誌偉處理完那三千多份文件之後寫的總結報告。鞠誌偉今年四十三歲，畢業於美國哈佛大學，從業經驗豐富，倒是可以幫他。
這份報告寫得不錯。
季銘琛看到合心意的地方，唇角上揚，微揚起一個優美的弧度。
喬站在書房門口，咬了咬唇，走進來。
男人認真工作的樣子很有魅力。他入神的態度讓人不能打擾。
喬左右看看，隻好坐到自己的桌邊，打開了筆記本。季銘琛不在的這個月裏，她置辦了不少東西。手機，電腦，都買了。田澤對她的要求是有求必應。
她雖然不能話了，可是不能過與世隔絕的生活。
她是學經濟學的，這世界各地無時無刻不在變，她想了解……
——就我自己沒變！
想到自己的窘況，喬蹙起眉尖，嗒嗒地按了幾個數字，輸入了開機密碼。她剛剛被季銘琛救下的時候，曾經麻木過，也曾經灰心過。可是，在這鳳棲街的四合院住著，特別是這一個月，她的思想發生了轉變。她不想再繼續過這樣的生活了。
——什麽時候能改變？又什麽時候能話呢？
這樣的心思，以前她隻能悶在心裏，現在，她有了手機之後，通過社交軟件認識了幾個朋友，其中有一個德國作家leo，跟作家交談，比較順暢。Leo的中文水平還可以，喬最初打漢語，後來為了拾起自己的德語，幹脆和他用德文交流。沒有語言障礙，兩人談得很好。leo其實是德國圖賓根大學的教授，在知道了她的情況後，很是同情，還向她推薦了許多的醫院。
以她現在的情況，德國的醫院她怎麽能去呢？而且她的病連江城最好的醫院都不能治了，就是去德國也未必有希望……
“買電腦，就為了聊？”
側對麵的男人突然幽幽地了一聲，喬感覺到了從季銘琛那邊吹過來的涼風。
抬眸，季銘琛正眸光深深地凝著她。
喬聽到他的話，並沒有放在心上，反而是覺得季銘琛不太忙了，她立即合上電腦，邁著步走到了季銘琛的桌前——
“我想和你聊，有時間嗎？”
喬拿出隨身攜帶的本子，寫上字，舉到了季銘琛眼前。
季銘琛明顯地不情願，收了視線，長睫垂下，看不懂在想什麽。
他可是能話的。
他不，是不想。
喬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把本子撂到桌上，轉身，再次朝自己在角落裏的桌走過去……
“想和我聊什麽？”
室內，聽到了季銘琛推動椅子的骨碌聲。
喬一想到自己的要求被他重視，眉眼不自覺帶了笑意。她把自己的電腦椅推過去，坐到了季銘琛身邊。男饒手指扶在座椅上，目光如水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並不作聲。
——她並不瘦。
粉色的毛衫，湛藍的牛仔褲，裹緊了身板，哪裏都鼓溜溜的。
季銘琛的大腦不受控製地想到了昨晚醒來時，身下那種像軟臥一樣的感覺。
“這是要和我長談麽？”
季銘琛把椅子滑近桌子，以老師教導學生的姿態坐在了喬身邊。喬拿著本子，眼神是緊繃的，嚴肅的。
——我還能話嗎？
——醫生不能。
季銘琛從女孩子手裏拿過筆，自己在下麵寫了一行字。
喬第一次見季銘琛寫字，遒勁有力，很好看，可是，這行字幾乎讓她絕望了。
季銘琛丟開筆，站起來，在窗前背手而立，像是在想著一件極重要的事情。喬知道他在想他的事，可是，她自己的事也很重要——我不相信我會一輩子是啞巴。
——嗯。
——我想話，我想和這個世界交流。
——嗯。
對於喬寫的字，季銘琛一直用一個字回答。
她用探究的眼神看著季銘琛，可是，他不看她，她不知道他真正的心思。
總要想辦法和他談下去，總要讓他對她關心，願意聽她話。
喬努力地想著，纖細的指緊握著筆，手指尖因為用力，而變成了青白色。
——季銘琛，我不是你的季寶貝嗎？你忍心看著我一輩子不能話嗎？
筆尖在紙麵上摩擦，喬隱忍地寫下了一句話。命運由不得她做選擇。季銘琛是她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她隻有是他的季寶貝，他才願意幫她。
季銘琛的目光淡淡地掃過本子上的字，並沒有回答。以他的心思來看，喬一旦能話了，就不會安心呆在這個院子裏了。現在她就在用電腦和別人聊，若是能話了，她的世界會更廣闊。她以前的思想，以前認識的人，會一樣一樣地讓她成為以前的自己，而不再是他的阿柔……
*
在季銘琛的緘默裏，喬追過去，擋在了他麵前。
季銘琛在她半米之外停住，清晰而又認真地答道，“一輩子做啞巴，沒有什麽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