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瓊姬玉手一揮,嘎啦嘎啦,麖身上的萬張麵孔脫落了一半,然後從地底下竹筍一般的竄出一排排人樣的東西,四肢健全,皮膚灰白,瞳孔渙散卻直勾勾地盯著顧昭和顏卿。
“起屍咒。”顏卿輕聲對顧昭道,“怕是屍山之下,全是屍體,皆為她所用,供她驅使。”
顧昭不露聲色地道:“在問出答案前,我們先蟄伏,這婆娘沒有否認阿燃的魂魄,說明確實在她手上,文朔,我們必須確保萬無一失的成功。”
顏卿方才還奇怪顧昭的計劃,他喜歡速戰速決,如今耍起了計謀,采用迂回戰術,果然是怕對方拿薛燃的魂魄作威脅。
於是在數十人的簇擁下,顧昭和顏卿被請進了瓊姬的洞府,今夜由誰侍寢,顧昭自然不逞多讓,然而芙蓉帳暖,瓊姬對顧昭提出的第一個要求是——想要個孩子。
顧昭硬擠出了兩道笑痕,看到瓊姬半倚在床上,除卻對方臉和下肢,單看裸露的肌膚,倒是冰肌玉骨,不過顧昭兩輩子沒碰過女人,玩死了的一個也是個男人,怎麽搞?
為了不露相,顧昭決定犧牲些許色相,先把那貨綁起來再說,床上綁人那活,顧昭別提多熟練,上輩子綁薛燃的種種手法,花樣捆綁,信手拈來。
“你真猴急。”瓊姬道,“賞我個孩子吧,哥哥……”
一聲哥哥,倒叫顧昭一鈍,隨後繼續,卻在無意間被瓊姬兩腿間的東西膈應到,嚇得顧昭連罵了三句,“你他媽是男的!”
男的怎麽生孩子?!
熟料瓊姬崩斷了繩子,反將顧昭壓在身下,“看吧,知道我是男子後,他們的反應都與你一樣。哥哥……誰說男子不能生子……”
果然是瘋子……顧昭腹誹,不過前世他也有過同樣瘋狂的想法,便是喂了薛燃狗屁孕靈丹,本想讓他懷上自己孩子再羞辱一番,結果人家隻是腹瀉了數日,不了了之。
在顧昭恍神間,一根極細的銀針紮進了顧昭脖子,蜜蜂蟄過的痛覺,那位無臉的瓊姬竟然平白長出了一張人臉,一張與薛燃,薛燃一模一樣的臉。
“!”顧昭驚愕之餘,瓊姬的手已經解開了他的腰帶……
簡直犯規。
頂著一張薛燃的臉,卻是滿臉的放縱□□,滿臉的勾搭引誘,顧昭本就饞死了薛燃的身子,如今再這般“胡攪蠻纏”,不禁讓他血液倒流,頭昏腦脹,而在對方欺身壓下,薄涼的嘴唇吻住顧昭的唇時,“阿昭,抱我。”
顧昭的血脈再次僨張,意識裏警告自己他是假的!他是假的!可身體還是本能的,習慣的將他擁進了懷裏,積極地回應著對方的熱情。
“阿燃,朕想你了……”顧昭訴說著,四舍崩塌,五內俱焚,六神無主,七顛八倒。
瓊姬勾起嘴角,偽善的戲笑,帶著無比歹毒的惡意,他的五官逐漸模糊,消失,到最後依舊是白紙一張,隻是嘴巴部分裂開了一道血口子,滴答滴答向外麵漏著血水。
就這麽一張猙獰狡詐的臉,在顧昭眼裏卻成了心尖上,記憶裏,觸手難及的那人。
“去死吧。”瓊姬冷冷地道,張開血盆大口,朝著顧昭的頸部快速咬下。
然,他野獸般的厲齒還未啃到顧昭的脖頸,便被顧昭扣住了後腦勺,一個猛虎翻身,將其反壓在身下,同時三根附著著符文的半透明錐子釘進了他的體內,兩手被縛,胸前一根,逃無出路。
“你……你是怎麽……”瓊姬驚懼萬分,聲線似撥亂的琴弦,顫得厲害。
顧昭坐起,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衣服,“你把薛燃當成了什麽人?”
什麽人?瓊姬完全沒想過。
顧昭不緊不慢地道:“他從來不是個隨便的人,你看輕了他,也小看了我。”
“嗬……哈哈哈……”瓊姬反笑,笑聲從血淋淋的嘴縫擠出,像極了壞掉的抽風機,“我哪敢小瞧您哪,我隻是看不起您罷了。”
“你!”顧昭掐住了瓊姬的脖子,怒問道:“廢話少說,交出夢筆生花和薛燃的魂魄。”
瓊姬無法掙紮,隻是歪著頭擺出一副任由魚肉的樣子,而在顧昭鬆手的霎那,他卻淒苦地道:“仙尊與他還真像,隻知道心疼自己心裏的人……我實在……不甘心……不甘心啊……”
顧昭覺得莫名其妙,也不想多費嘴皮,他見瓊姬說話顛三倒四,狠心之下,將人的根基盡數毀了,以免對方再耍出什麽手段。
“未免受皮肉之苦,我勸你早識時務。”顧昭警告,拔除了釘在瓊姬身上的三根錐子,“先回答我四個問題,第一,彩藝鎮的血鎮可有你的參與?第二,你多此一舉竊了薛燃的魂魄做什麽?第三,問你借筆的究竟是誰?第四,你們的目的是什麽?”
瓊姬擦掉嘴角的鮮血,法力盡失反倒讓他的五官逐漸浮現清晰,那是一張算不上好看的臉,蒼白得褪盡血色,臉上還有斑駁的雀斑,看上去年紀輕輕,但是滿臉滄桑。
“不要看,不準看!”瓊姬反常地捂住了自己的臉,慌忙地躲避顧昭的目光,“我醜……”
顧昭抓住瓊姬的手腕,一把將人拉至自己眼前,捏住了他的下顎,淩然道:“回答。”
瓊姬眼裏盈滿了淚水,閃爍著自卑壓抑和對自我的否定反感。
這一瞬,顧昭有些心觸,可不會心軟,“說。”
瓊姬一駭,咬緊了下嘴唇,終在最後一聲歎息後,道:“血鎮是布局之一,光有夢筆生花,怕您不來,借筆者,您也認識,至於目的……您可知五行祭命,黑水橫天?”
黑水橫天,正道滄桑,魔尊現世,三界大劫。
可歸墟結界由魔尊親自封印,再由數十位上神親手加固,最近幾年結界確實頗有鬆動,但不至於讓歸墟的黑水傾泄到世間。
“想破歸墟結界,怕是癡人說夢。”
“嗬嗬……誰說黑水隻在魔界,仙尊怕不是忘了天界十重天的天河絕境,也曾是黑水的一截。”
“你們想製造天漏?!”顧昭驚駭不已,“王八蛋!你們可知天漏會覆滅人間!”
瓊姬道:“這便是我們的目的,陣法早已部署,三座至陽至陰至邪的山,五位純正的五行靈根者,用他們的鮮血引渡黑水傾世,仙尊啊……”
“你……”顧昭還未反應,瓊姬的雙手已經勾住了他的脖子,冰涼的觸意再次襲遍顧昭周身,從尾椎骨傳來的寒意和恐懼,促使他本能地做出了反抗——下殺手!
同歸刺進了瓊姬的體內,鮮血從心口染開,明豔絕倫,與瓊姬蒼白的肌膚形成刺眼的對比。
“最後一位祭命者,是我……”瓊姬解脫地看著顧昭,“天下為局,你我皆是他的棋子,我……我……不甘心……”
瓊姬越過顧昭的肩膀,眺望至半開的門外,眼神中繾綣的深意叫人不解,是求而不得的遺憾,更是甘願赴死的決絕。
他曾今也有一張明豔的臉蛋,也有一雙完整不缺的腿,也憧憬傾慕過一人,後來明知遭了利用,還傻傻等待,毀了容貌,斷了下肢,苦苦盼著,盼來的不過是一句“屍山是極邪之地,而你是絕無僅有的土靈根,為了我,你願意犧牲嗎?瓊姬,我需要你,很需要你。”
看吧……這就是那個男人的殘忍之處,連叫人去死,都說得那麽委婉動聽,高情遠意。
而他……無從拒絕。
門口,站著顏卿,他手裏拿著一隻鎖靈囊,裏麵裝的無疑是薛燃的魂魄。
顧昭深吸一口氣,他對於瓊姬的話,感到毛骨悚然。
借筆者,你認識。
黑水橫天,三座山,五條命。
以及他說得那句“天下為局,你我皆是他的棋子”,與薑遲那句“世間如棋,你我皆子”如出一轍。
顧昭深感混沌和無力,瓊姬知道的真相顯然比薑遲多,瓊姬說借筆者他認識,百裏上淮說改命者是另一個他,而他親眼所見的黑衣人,仿佛是另一個紅塵的他!
事情越來越複雜,幕後的人不止藏得過深,還能比他們多算幾十步甚至幾百步不止!
“……”
顏卿見顧昭臉色極差地坐在床邊,道:“臨淵,此地不宜久留。”
顧昭回神,看到顏卿左手的鎖齡囊和右手的夢筆生花,問到:“怎麽翻出來的?”
顏卿道:“他私設的藏寶閣內,你在使用美男計時,我可沒閑著。”
“嘿……”顧昭有氣無力地笑了聲,隨即凝重地道:“先出去,我有話與你說。”
屍山境地外,顏卿頭一回失態地張大了嘴巴,他以為顧昭在說笑,可看到顧昭神情肅穆的樣子不像在說謊。
“我馬上回去稟明天帝,黑水橫天禍及三界,不管它何時引渡,我們都得做好萬全的準備。”顏卿把東西交給顧昭,“阿燃那邊,交給你了。”
“嗯。”顧昭先離去,他對顏卿保留了七分真相,說實話,他和阿燃懷疑過天界有幫凶,但這個幫凶既然不是瓊姬,那說明另有其人,他已經入了局,除了薛燃,任何一個他認識的人,都不能信。
顏卿待顧昭走遠後,回望了眼黑氣繚繞的屍山,深深歎了口氣,屍山是被下了詛咒的,進者無出,是墳墓是牢籠是無間,魂魄永不毀滅,屍體循環往生,顧昭一鬧,倒是給了他們解脫,死在極品神武之下,望他們來世不再覆轍。
桃山上的風,吹不散泥腥味,光禿禿的枝椏隻有幾片蕭條的黃葉。
慕戚茗癡癡看著溫知行,那人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高冷,靠近不得,碰不得,喜怒無常,陰晴不定。
“性格真差。”慕戚茗不知自己怎麽惹惱了溫知行,從他問過他前世的名字後,溫知行就像吃了炸藥,臉紅脖子粗地對付他,“莫非前世的名字不能問?”
“戚茗。”顧昭出現,稍微緩和了氣氛。
慕戚茗差點掛到顧昭身上,楚楚可憐地抱怨道:“哎呦,總算把你盼回來了,顧臨淵,我在這度日如年……”
顧昭打斷了慕戚茗的話,草草交代了屍山的事,催趕著讓他們回天界。
“黑水橫天,傾的並非歸墟的水,而是十重天的天河絕境,你們回去商量對策,最好能夠阻止此事的爆發,我和阿燃去昆侖化羽宮,凡間的劫數,仙門百家有必要知道實情,以免到時措手不及。”
溫知行讚同,看到顧昭腰間的鎖齡囊,猜到顧昭成功拿回了魂魄,道:“據說昆侖化羽宮有把箜篌,彈奏可融魂,你盡管帶著阿燃去化羽宮靜養,剩下的事,交給我們。”
“嗯嗯!”慕戚茗應和,“交給我們!”
溫知行猛一個白眼飛過去,意在罵:“別學我說話!”
慕戚茗呆愣愣地讀不懂眼神,圈住溫知行的脖子,友情萬歲地把人攬進懷裏,“你隻管護好你的崽崽,區區一道黑水橫天,還不至於難倒我們這群神仙。”
“你……”溫知行掙紮,卻被慕戚茗按住了腦袋,溫知行下意識地閉嘴。
“總之,下回再見,你要還我們一個活蹦亂跳的薛燃。”慕戚茗朗聲笑到,笑聲漸遠,人各有使命,慕戚茗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可他並非無頭無腦不知輕重者。
南天門處。
“放開!”溫知行被慕戚茗捂得惱怒,甩手一巴掌摑開了兩人的距離。
慕戚茗揉著臉頰,反倒嬉皮笑臉道,“打我不要緊,打疼了自己的手,多不劃算。”
“你……輕浮!”溫知行耳尖又露了桃紅。
“哈哈哈……”慕戚茗笑得捧腹,“你這人真逗。”
“在這種節骨眼上,也隻有你沒心沒肺。”溫知行斜睨他,不敢直視對方眼睛。
慕戚茗得寸進尺靠近一步,伸出手指輕輕彈了下溫知行蹙著的眉頭,“與其消極應對,整天愁眉苦臉,不如大笑三聲,煩惱盡消,因為即使前路險峻,你並非孤軍奮戰。”
“至少……你還有我啊。”慕戚茗招牌式的笑顏,咧開嘴露出整齊的八顆牙齒,笑容似春風送爽,看得溫知行心亂如麻,神魂顛倒。
“傻子。”
別笑……懂你的人,看多了你寬慰他人的笑容,反而會更加的心酸心疼,他們要的不是你強撐起的強大,而是在夜深人靜裏,你能對他們哭訴自己的弱小和無助。
顧昭把鎖齡囊的袋子捏得褶皺,全身散發著不祥的煞氣,昆侖化羽宮的仙子們都望而怯步,心道此人可怕得很,敬而遠之,避而遠之。
顧昭氣場低迷並不是無端來氣,而是他滿懷希冀地跑到昆侖化羽宮,恰逢葉瀾塵出關,於是便問了箜篌,誰知葉瀾塵說箜篌早在百年前就被盜走,無跡可尋,這還不算打擊,當他取出鎖齡囊,讓葉瀾塵幫著融魂,可葉瀾塵竟和他說鎖齡囊裏隻有一瓣魂魄,薛燃與生俱來便隻有兩把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