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沒成植物人,精神也正常,不知道是走了多少輩子的大運。”
秦達意正在病床旁邊削水果,“明年清明的時候記得多給祖宗燒點紙錢,上兩炷香。”
“要兔子蘋果。”戚逐芳試圖講價還價。
“你哪來這麽多講究。”把削好的蘋果塞回祂手裏,秦達意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愛吃不吃。”
那場召喚儀式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祂隱約記得秦達意臉上那隻格外滑稽的烏龜,憤怒中夾雜著驚慌的神色,而後便陷入了沉睡狀態,意識仿佛飄到了久遠的宇宙之外。
戚逐芳是今天早上剛剛從混沌中“醒”過來的。
祂拽掉手背上的輸液管,支著身子從病床上做起來,被前來打掃衛生的護士逮了個正著。
不等戚逐芳開口,她就已經捂著嘴,驚喜地衝出了病房。
然後,戚逐芳就看見了手上還提著果籃,滿臉不可置信的秦達意。
“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勉為其難地啃著他削好的蘋果,戚逐芳撒謊撒得理直氣壯,“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秦達意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掃視,“你別又騙人,之前的賬還沒和你算呢。”
他指的是瞞著校方和子虛一起搞小動作的事。
“真不記得了。”戚逐芳搖頭,“大腦一片空白。”
過了片刻,祂才緩緩開口,繼續道:“關於子虛.……”
“子虛的事情就算過去了。”秦達意目光閃爍,顯然不願意多說,“等你身體恢複好,辦了出院手續之後,謝遠會過來接你回學校。”
他對子虛的態度發生了非常明顯的、戚逐芳不理解的變化。
“我隱瞞了子虛的事情,試圖召喚過邪神。”戚逐芳腦袋偏到一邊,語氣淡淡地提醒。
學校不應該是這樣寬容的態度。
“所以你被記了大過。”秦達意瞬間沒好氣了起來,“要不是考慮到裏麵還有隱情.……”
“子虛留下了非常有價值的東西?”戚逐芳隻能如此猜測,“所以校方才沒有追究這次召喚的事。”
祂當時滿腦子都是猶格·索托斯,有些情況確實記不清了。
“.……”
秦達意瞬間沉默下來,表情突然有點難過。
“不,隻是一封信。”
“一封信?”戚逐芳跟著重複。
“寫了所有來龍去脈,順帶幫你撇清了責任的信。”秦達意輕描淡寫道,“不然早給你這個小邪/教徒關起來秘密處理掉了。”
但戚逐芳覺得,信件的內容或許不僅如此。
“隻有這些嗎?”祂問秦達意。
“和你沒關係。”秦達意把他按回去,“好好養病。”
戚逐芳據理力爭,“我也是當事人,應該有權知曉信件內容。”
秦達意沒拗過祂。
“沒什麽好看的,就是說了一些話,順帶解開了誤會。”副校長故作輕鬆地聳了下肩,“這件事校方也有責任。”
被天搖地動的劇烈震感驚醒,慌忙趕到現場的時候,秦達意也以為是召喚。
子虛不知所蹤,需要人證以及更多線索,所以他衝上去拉住了戚逐芳。
調查結果卻告訴他們事實並非如此。
種種跡象表明,子虛不是要召喚邪神,而是試圖以近似召喚的形式從其身上獲取什麽,創造出奇跡。
如果他們沒有對子虛抱有先入為主的偏見,隻看到了他的危險性和不穩定性,對過往耿耿於懷,事情根本不會發生如此地步。
他們隻記得子虛身上流淌著怪物的血液。
卻忘了單純按年齡算,對方已經是個不知道有多遲暮的老人了。
老人會猶豫,遲鈍,沉湎於過去,更容易感受到孤獨,也會固執地鑽入某個牛角尖。
何況誰都會有好心辦壞事的時候。
“你是在後悔嗎?”戚逐芳繼續問他,“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後悔並沒有用。
秦達意搖頭,“這又不是除了1就是0的算法,人性很複雜的。”
“確實,不管再怎麽後悔,已經發生的事情都不會改變,不管如何對內心進行鞭撻,怎樣譴責自己的良知,反複設想另一種可能,都無濟於事。”
“但是呢……後悔又是相當可貴的。”他頓了頓,突然不著痕跡地擦了下眼睛,“如果連後悔都沒有感到過,沒有體會到以上任何一種掙紮,從中汲取力量和決心,隻會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轍而已。”
戚逐芳似懂非懂。
“等等。”說到這裏,秦達意突然想起來,“你沒後悔過吧?”
“我沒做錯過事,為什麽要後悔。”戚逐芳理直氣壯地同他對視。
秦達意一方麵覺得自己的思想教育可能還不夠,一方麵又覺得自己可能又要被他繞進去了。
“那這次的事怎麽說?”
“我不信仰猶格·索托斯。”戚逐芳含糊道,不忘記給自己之前的種種行為找理由,“沒提前給學校匯報隻是因為我想人贓並獲,誰知道子虛.……”
說到這裏,邪神沉默下來。
難以解析的複雜感情淹沒了那些祂用於模擬感情的觸手。
秦達意把卡在喉嚨裏的那句小沒良心的咽下去,“我剛剛不是怪你啊,就是隨口一說.……這次的主要責任確實在學校。”
他試圖轉移話題,“對了,子虛也給你留了東西。”
“應該是手稿,他說過。”戚逐芳想起來。
“裏麵還有他寫給你的……”
秦達意不小心說漏了嘴。
他試圖補救,“隻是出於調查需要,調查需要,內容我們沒看。”
“上次過來的時候我把它壓你枕頭下麵了。”
聞言,戚逐芳伸手探到枕頭下麵,果然摸到了一本不算厚的裝訂書。
祂將書拿出來,抓著書籍抖了兩下,成功抖出了夾在裏麵的小紙片,以及一朵幹枯的玫瑰。
戚逐芳伸手抓住紙片,發現上麵隻有一句話:
善良之人縱然在追求中迷惘,也終將尋到一條正途。
“《浮士德》?”祂看向秦達意。
“.……看我也沒用,我沒看過。”秦達意避開了祂的目光,小聲嘟囔,“自己體會。”
“子虛不是浮士德。”
戚逐芳想了想,“浮士德的靈魂最後升往了天國。”
但子虛卻選了一個最壞的結局。
“雖然他沒有前往天國,但他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秦達意象征性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不知道,戚逐芳否認的另一個原因是祂覺得自己遠還不到梅菲斯特那種地步——祂半點都不想和那個被人類虛構出來的,性格惡劣,如同爛泥般腐爛不堪的惡魔扯上關係。
這會讓祂忍不住聯想到真身尚且不知的花奈雅和黑法老。
“總之.……這件事就算揭過了。”秦達意這樣總結,“鑒於校方也有責任,子虛本性不壞,又給學校工作了這麽多年,我們會給他立碑,把他的名字和其它的同伴寫在一起,永遠記得他的貢獻。”
以及教訓。
“但你記了大過。”他沒忘記再度點出這一事實。
“手機,便攜電腦和筆記本都在旁邊的櫃子裏。記得交一份不少於兩萬字的檢討和至少三千字的反思給我。”
檢討的本質就是自我反思。
特地拆成兩份寫,足可見秦達意用心之險惡。
“為什麽不把檢討書一起揭過。”戚逐芳冷靜開口,“檢討書應該也算這件事的一部分。”
“當然可以——你再跳一次海,主動獻身給鯊魚就行了,我保證不會拉你。”秦達意目光慈愛。
難得扳回一局,他並沒有這樣簡單地放過自己的學生,而是選擇繼續補刀,“順便一提,檢討書會封到你的檔案裏,伴隨著你作為調查員的一生。”
戚逐芳滿臉都寫著一言難盡。
秦達意心情詭異地好了起來。
他從病床旁邊的小板凳上站起來,沒忘記錘了兩下因擠太久而發酸的腿,“享受最後的悠閑時光吧。”
“還有——”
故意的長停頓之後,他板起臉。
副校長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差點忘了恭喜你,戚逐芳同學。”
“鑒於子虛事件的後續影響,以及你獲得解放日第一名的特別嘉獎,從此刻起,你的管控狀態正式解除了。”
這大概是戚逐芳醒來之後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祂衝秦達意聳了聳肩,問道:“所以,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等身體好了你自己聯係謝遠,他就在附近實習。”秦達意抬手看了眼腕表,“其它的事情等回學校再說。”
“走了,記得寫檢討。”
戚逐芳懶懶地抬了下眼皮,算是道別。
祂將那張紙條重新夾回了子虛寫的煉金術手稿裏麵,看向那朵幹枯的黃玫瑰,思索其含義。
已經走遠了的秦達意卻在此時折了回來。
他終於想起來自己忘了一件事:“對了,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裏,本部那邊派了位新夥伴來填補職位空缺.……我等會兒要會去接他回校。”
“你要是不介意的話,之後也可以跟著他繼續學習。”
“他叫塔維爾。塔維爾·亞特·烏姆爾,最負盛名的天才,當世首屈一指的煉金術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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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泡:自覺找了過來
真的是粗長,早上沒修完草稿所以拆了兩章,沒有故意斷qaq。
零點還會掉落更新_(:з」∠)_
PS黃玫瑰是博爾赫斯的黃玫瑰,大概是“我試圖用困惑、危險、失敗來打動你。”的意思。
PPS喜歡建議不要養肥,養著養著可能作者就因為沒人看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