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戚逐芳抵達之前,子虛甚至做好了出去幫忙的準備。
他沒想過戚逐芳能把門推開。
“我們還有八個小時。”
青年走在前麵,“子彈的麻醉效果最長可以持續十二個小時,出於保險考慮,最好從比賽開始的那一刻開始算。”
密大校園內橫七豎八躺著“屍體”,還沒有到下一次廣播時間,校園內安靜到隻能聽見他們兩個人的腳步聲。
“時間已經比我預計中充裕太多了。”
子虛緊跟在祂身後,尚有些不太真實的感覺,“你已經把所有人都淘汰了嗎?”
“當然不是。”
戚逐芳輕巧跨過前方的障礙物,“我隻是解決了教授們,掃平最後阻礙而已。”
青年以一種異常輕鬆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
原本想好要誇獎如何厲害祂的子虛有一瞬間的卡殼,話到嘴邊,又被吞下了。
“.……你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圖書管理員改口問道。
戚逐芳搖頭,依舊朝西海岸的方向走,“小事罷了,不算什麽。”
祂隨口問道:“召喚完猶格·索托斯之後要做什麽?”
“之後.……”
子虛抬頭看,陷入沉思。
蒼穹湛藍,偶有海鳥飛過,不見一絲雲彩。
今天確實是個好天氣。
“接下來的事情等接下來再說吧。”
他衝戚逐芳的背影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什麽。
“對了,我給你準備了一份附魔強化方麵的煉金術手稿,就放在書桌上,你應該會喜歡。”
“那天你幫我撿草稿的時候,我注意到你多看了那個公式幾眼。”
確實有這麽一回事。
戚逐芳想起來。
祂不理解為什麽子虛會說起這個,但還是向他表達了謝意
——盡管那部分知識當時就已經在祂的大腦中自動解鎖了,那份手稿可能毫無作用。
小小的插曲過後,他們繼續往前走。
子虛走得並不快,慢吞吞的,腳步聲沉重。
作為信徒,即將召喚自己信仰的唯一存在,祈求其垂憐,利用其達成夙願。
他本應期待,本應喜悅。
然而,然而。
戚逐芳走在前麵。
考慮到子虛可能已經很久沒有怎麽消耗過體力了,祂稍微放慢了速度,卻沒有回頭。
祂接近子虛本來就帶有某種目的。
子虛究竟想了些什麽,邪神並不關心。
祂隻要保證結果就可以了。
至於猶格索托斯會不會實現這個可憐之人的願望,又是以何種方式實現這個願望,與祂何幹?
他們來到了西海岸。
這裏距離後山和島上的森林還有不小的一段距離,礁石在砂礫則還要在往前走,直至與海浪的交界處才能看到。
現在要做的,就是建好石塔,準備儀式,召喚猶格·索托斯了。
在場的是半個人類和一個純正非人類。
哪怕沒有炸藥與機械協助,也很快收集到了足夠的礁石。
搭建石塔的時候,子虛並沒有刻意區分大小,隻是將塔總體的形狀維持在了某個平衡狀態。
戚逐芳看著他一筆一劃地畫完法陣。
可能因為選定的地形是沙灘,有幾個線條比較扭曲,不太標準。
“需要我和你一起念召喚詞嗎?”邪神相當貼心地詢問道。
“可能要先休息一會兒。”
子虛喘著氣,伸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召喚開始之前,必須要確保有足夠的體力。”
“儀式我來主持,你在旁邊等著就好。”
戚逐芳發問隻是出於禮節,參不參與召喚,都不會對祂產生任何影響。
祂隻是想快點召喚猶格·索托斯。
祂跑去遠處,從樹上摘了個椰子,希望子虛的體力能快點回複。
子虛把椰子放到一邊,並沒有動,反而說起了別的話題。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發現自己可能做錯了一件事,接下來會怎麽辦?”他忍不住問道。
“隻是可能做錯。”戚逐芳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就算真的做錯了又怎麽樣?”
“感到後悔,想要彌補。”子虛說,“做錯事情都會有這種感覺。”
“在已發生的事實麵前,這些都沒有用。”
戚逐芳搖頭,否認了這個說法,“後悔不曾讓死者複蘇,彌補更是慘白無力。”
祂未曾意識到自己有多冷漠殘忍,也無視了子虛灰敗下去的麵色,“人所能做的,就是避免再犯下重複的錯誤。”
子虛大概是又想到了那幾個死掉的調查員了。
“或許吧。”子虛弱地衝祂笑了一聲,“不過確實應該吸取教訓。”
“吸取教訓往往是最難的。”
戚逐芳習慣性補充,“畢竟人總是重複犯同樣的錯誤,永遠不會從曆史中吸取教訓。”
子虛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討論下去,而是伸手,挽起袖子,“我休息好了。”
“稍微退遠一些。”
戚逐芳做了個ok的手勢,正準備往法陣外麵走,子虛突然喊了聲祂的名字。
“等等,身上的校徽給我。”
戚逐芳解下別在衣服上的密大校徽,隨手拋給了他,“校徽怎麽了?”
子虛把他的校徽攥在手心,故作輕鬆地搖了搖頭,“沒什麽,隻是為了更保險一點而已。”
短促有力的字節從圖書管理員口中吐出。
吟唱猶格·索托斯請神術的同時,他從懷中掏出來一本殘破的,書頁泛黃的古老書籍。
書頁在狂風中亂舞般作響,整個島嶼都震動起來。
湛藍無雲的天空瞬間變得暗沉,紫到近乎發黑的地步。
它似乎在陰沉地往下壓,與島嶼的距離越來越近,像是發生了某種扭曲。無形的氣流湧動,空間的界限變得無比清晰。
海水開始倒灌。
巨大的浪潮之中,雷聲轟隆作響,幾乎要貫徹天空的電光把世界照得雪亮。
附近棲息的海鷗與藏身遠處樹林中的生物都不受控製地狂奔躁動,到處都是不安的氣息。
在如同末日降臨般的景象中,子虛吟唱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不是錯覺,戚逐芳確實看見他分神朝自己這邊看了一眼。
閃電劈在石塔上。
某種奇異的力量如水波般散開,帶著難以言喻的邪惡氣息。
從拍打上來的浪潮開始,海水開始變色,成片翻著肚皮的死魚浮出海麵,泛起一陣又一陣的腥臭。
海域的生命力正被剝離。
隨著這股力量的降臨,有什麽在戚逐芳的胸腔中震動,帶著某種模糊的信號,在祂的腦海中形成了一些不成段的斷句和詞語。
祂皺起眉,隨即發現到它毫無降臨的喜悅,更不是對信徒的回應。
而是被螻蟻冒犯後的本能不悅。
戚逐芳猛地意識到什麽。
祂幾乎是即刻衝進了召喚陣的範圍內,試圖打斷子虛:“……你在做什麽?”
子虛並沒有回答,隻是衝祂露出一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口中咒文未停。
儀式已經進行到了後半段,也與戚逐芳認知中的正確召喚方法差異越來越大。
有人擅自改動了召喚詞。
並以這個為前提,對法陣做了一些修改。
子虛是故意畫歪那幾根線條的。
這 絕 不是召喚猶格·索托斯,讓其降臨的儀式。
被低維生物愚弄,被虛偽的表象蒙騙。
踏入召喚猶格·索托斯的法陣後,那位門之主的情緒似乎也影響到了祂。
殺了眼前的人類,讓他死在坍塌的空間,肢體扭曲,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仍感受著被淩遲的痛處。
戚逐芳忍不住升起這樣的念頭。
隻有子虛死掉,一切才會回到正軌。
祂完全可以在此基礎上繼續進行召喚。
但奇異的念頭阻止戚逐芳這樣做。
見見這個膽大妄為之人結局的終局吧。某個聲音這樣說。
身後冒出的觸手縮了回去,戚逐芳無比冷漠盯著他看,臉上猶如冰結。
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子虛難道不痛苦嗎?
“……抱歉。”子虛垂下眼,“沒有提前和你說。”
“確實是我.……”他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幾乎止不住嗚咽,奔潰般又哭又笑。
掙紮和痛苦同時出現在他的臉上。
“抱歉。”
“我隻是覺得說出來非常可笑,沒有開口的勇氣。”
天空有巨大的豁口裂開。
透過那個豁口,無數重空間被疊加在在一起,介於真實和虛幻之間的模糊星體不斷生滅。
空間的層次還在不斷疊加。
作為代價,他幾乎瞬間瘦脫了形。
槁白從他的發尾開始蔓延,短短數秒,圖書管理員已經變成了一具被人皮包裹著的骨頭。
他失去神彩的,灰敗的眸子裏卻出戚逐芳看不懂的奇異光芒。
“我悄悄在校徽上做了一點小手腳。”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很久之前,米戈們曾經也做過相當瘋狂的舉動.……雖然目前我們的科技非常簡陋,但隻是一點的話.……”
並非寄希望於神,而是憑借自己的力量,在極為有限的範圍內做些什麽。
把握所能把握之物,抓住那一絲微滅的光明。
以人的方式彌補過失。
這便是他在無數次的猶豫後做出的決定。
有什麽東西在戚逐芳腦子裏轟然炸開。
米戈們似乎從某個永眠不醒的存在身上采集過一些組織,製造了與祂們性質類似的存在。
祂知曉這件事後,曾表示過憤怒。
等等……那個真的是祂嗎?
戚逐芳根本無法開口,子虛則是盡可能保存所剩無幾的體力,也沒有再繼續往下說。
圖書管理員安靜等待某個時刻的到來。
終於,在重疊的無限空間之後,他看到了那扇象征著唯一性的大門。
門之後,是岩石累積的王座。
猶格·索托斯的化身正高居其上,透過麵紗,冷漠地俯視著宇宙中的一切。
蟻輩的掙紮與悔悟還不值得投以更多關注。
但祂看見了不遠處的戚逐芳。
隔著無數時空,祂遙遙向戚逐芳投向一瞥,而後走下王座,進入突然出現巨大門扉中。
門之後還是門。
無數道門的後麵,深淵之處,居住著散發著虹色輝光,不斷聚合分裂的球體,門之主的真身。
超出感知範圍,不存在被認知的可能,神經連帶著大腦一起燃燒。
玻璃體和晶狀體在眼眶中炸裂,視網膜陷入黑暗之前,子虛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朋友,想要記住他的樣子。
圖書管理員跌撞著衝進道裂縫。
以一種決然的姿態走入那片屬於他良夜。
他試圖超越時空的限製,觸碰門後那不可描述之物的本體,憑借自己的力量窺探真實。
然而,在抵達之前,他便已經被無盡的時光磨滅,化為微小的原子或星辰,徹底消散在了那片空間中。
啪嗒一聲。
屬於戚逐芳的那枚校徽從天上掉落。
它本應同子虛一同歸於虛無,但祂卻無暇注意這個細節。
觸手又開始不受控製了。
黑雲漸漸散去,在一層又一層大門關閉之前,祂終於從無數觸手中聚攏逸散的思維,和猶格·索托斯遙遙相對。
難以言明,渾然一體的親密感促使祂追逐那股力量而去。
墜入深海,或徹底消失於虛空之前。
有人猛地拽住祂,把祂拉了回來。
※※※※※※※※※※※※※※※※※※※※
泡泡:?跟著我的這麽大一隻邪神呢
被扣住了OUO
如果這裏沒被拉住會直接走向另一條世界線,阿芳就真的洗不白了(沉痛地)
事情並沒有結束,泡泡is ching you!
順便一提,子虛下線雖然沒處理好,但子虛通過骰娘告訴我,他很滿意自己的結局。
當然,我也喜歡。(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