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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有可能———或者說,應該是。

  我聽見頭頂上有什麽異響,抬頭望去,隻見在瞭望塔上的士兵躍上帆布的迎風麵,順著弧度溜到甲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也不管是否疼痛,就那樣跑進了船長室。


  不一會兒,突然警鈴大作,隻聽見護航的軍艦同樣正在拉響警鈴,數不清的腳步聲噔噔作響,從兩艘船的船艙裏傳來。


  “索倫少爺,前方疑似出現海盜,請不用擔心,勃蘭登堡邊境伯的軍艦不是區區海盜就能擊敗的,但是為了以防意外,還請您回到艙室去。”偽裝成男仆的炮兵少尉提醒我說道。


  我點頭同意,隨後回到艙室。後麵那艘軍艦火力僅次於英國一等風帆戰列艦,其上裝載著數百噸的炮彈以及素質極佳的士兵,不可能就被海盜那一幫烏合之眾給擊敗。


  從艙室舷窗往外看,微弱的月光下,軍艦炮門被盡數打開,炮管在月光下閃爍著銀色光芒,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兩側,看起來如同一隻刺蝟。甲板上的士兵們端著長管火銃蹲在輪緣附近,把船體當做掩體。


  我所在的移民船順風調向,筆直朝北,遠離即將到來的戰事,戰鬥任務留給軍艦。不多時,遠處傳來轟隆隆的聲音,隻能看到大量的煙霧彌漫在那一片戰鬥海域,不時有火光從中冒出。軍艦正在與數量不明的海盜船戰鬥。


  海麵上除了遠處正在激烈地戰鬥外,沒有聲音,像樣的風也沒有,海麵平靜得如同一張紙,那永恒流動的海水此刻如同靜止一般。


  奇怪的感覺彌漫全身。違和。我想,總有什麽要發生的感覺在心裏呼之欲出。就在此時,艙室門砰的一聲被推開。


  “索倫,沒事吧?”


  是媽媽,她擔憂的看著我。


  “沒事,軍艦不是也去迎敵了嗎,我不礙事。”


  話剛剛說完,心裏那一股有什麽要發生的感覺變成了現實,的確有什麽要發生了,因為甲板之上忽然喧鬧了起來。


  門口的男仆敲了敲門之後打開房門,就那樣站在門口:“夫人,少爺。有兩艘海盜船正在急速接近,我將會保護你們,請放心,現在請迅速移步到甲板,全船的士兵將會掩護你們搭乘救生艇。”說罷,男仆轉身前往艙室,估計是取武器去了。


  匆忙跑到甲板上,兩艘海盜船一左一右已經靠了上來,亡命之徒們拋出大量勾爪,隨即鋪天蓋地撲了過來。


  “夫人,少爺,救生艇放在了船頭。”仆人說道。眼下已經不能再把他看做仆人了。不愧是普魯士勃蘭登堡的軍人,在此種狀態下依舊冷靜地保持忠誠。


  他轉過身手持大劍開始拚殺,甲板上一片混亂,在船首處,士兵們組成一個嚴密的防線,好爭取時間幫助我們逃生。媽媽帶著我急匆匆的前往船頭,那裏有一根打了結的繩索,連接到高聳船頭下部分的一個小小救生艇。


  “索倫,趕緊下去吧。”媽媽推著我。


  順著繩索落到救生艇,險些一個趔趄掉到海裏。抬頭望去,媽媽順著繩子正要往下爬的時候。


  “砰。”


  那


  一顆頭————就在我眼前忽的炸裂開來。一顆火槍子彈穩穩當當命中媽媽的頭部,巨大的口徑擊碎顱骨,在灰暗的天空中如同鮮豔的玫瑰花,此刻驟然化作鮮紅的雨點滴落下來。


  有什麽條狀物掉在我揚起的臉上,我將它從臉上拿下來,紅紅的,還帶有溫熱的粘稠觸感。
……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發出淒厲的慘叫。那一具無頭屍體直挺挺的下落,隨後啪嘰一聲掉落到救生艇上。


  我作為人的情感瞬間崩壞。眼淚如同水壩在某處豁然開著一個深口,嘩啦啦流個不停。


  但是就在此時,周遭一瞬間安靜了下來,不論是遠處正在激烈的對抗的帆船海戰,還是近在咫尺的接舷肉搏,甚至搖搖晃晃的海盜船與移民船之間的碰撞之聲在某個時刻忽然消失不見,世界仿佛就在一瞬間回歸最初的原始。


  聽覺神經接收到某種聲波,不是鯨魚,不是海鳥,也絕非某種管弦樂器,是一個少女高昂的聲線,不論如何聽,也不會是從這艘船亦或者那一邊激戰的戰場傳來。


  是誰?


  我看向聲音發源地,在戰鬥海域與我現在所處的位置之間,有一個盈盈發光的雪白軀體。純白色的頭發,不是大理石或者石灰那一般顏色,是雪白。初冬早晨覆蓋在地麵上薄薄一層雪花般的雪白。此時此刻她什麽衣服也沒穿,頭發隨風飄蕩著,漂浮在海麵之上,聲波不斷從那邊傳來。


  我的淚水頃刻之間斷流,心情似乎眨眼之間回歸平靜,那種眼睜睜見到母親死亡的情景所帶來的巨大崩壞感也統統不複存在,世界仿佛一瞬間定格在那一名少女身上。她發出的我聽到了————不是什麽聲波,是一種法國方言,歌聲十分悲傷,那種感情如同失去了心裏重要的什麽東西————就像現在我的心情一樣。


  頭昏昏沉沉的。那音樂之中有著什麽神奇的法術般,鑽入腦海之中仿佛在探尋著什麽,如同一隻手伸了進來不斷翻找,半晌,這隻虛無的手忽然找到了什麽,隨即用力一捏!

  我失去了意識。
……

  勃蘭登堡選帝侯的孫子,索倫·馮·馬克西米利安,在一次有計劃的海盜襲擊當中銷聲匿跡,生死未卜。在這一刻,有什麽理念的般的存在悄然誕生,那就是“我”,借由此事件,索倫成功地在心裏構造出了“我”的存在。理所當然的,那不知名的神明做出了意義不明的舉動,剝奪了在場所有人的相關記憶,順帶之,抹消了這些人的存在。
……

  再度醒來的時候,我處在了一處陌生的環境之中。坐在一艘小型救生艇之上,有一根打了結的繩索與一艘高聳的帆船相連接,帆船兩側還有兩艘掛著骷髏旗幟的船隻,怎麽看都像是海盜船。周圍是一片汪洋大海,我此時才注意到懷裏抱著一個什麽冰冷的肉


  類。


  ——————


  !


  散發著腐爛氣息的無頭女屍。本該出現在人體脖子之上的精密結構全然不見了蹤影。看著這一攤爛肉一樣的存在,不知道為何,有什麽東西快速地在我心中浮現出來,總覺得這死人跟我有著十分親密的關係。但是轉瞬即逝,總而言之,這跟我都無關。支起身體,將那一具無頭女屍推到海裏去。


  我如何會出現在這樣的地方呢?這一副奴隸船被海盜襲擊的光景,我不應該是在.……

  正準備往上爬的我忽然呆住了。我應該在哪裏?低頭看自己的衣服,一副公爵之子的打扮。我應該在哪裏?或者說,我是誰?!

  想不起來。天底下還會出現這樣的事:莫名其妙出現在一處海上戰場,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更不用說先前待在什麽地方了。印象中,我是沒有父母的,但是沒有父母我是怎麽出現在這個世界?

  船上之人無非也是這樣。一個個清醒過來之後麵麵相覷,勃蘭登堡人不知道麵前為何會有這麽一群邋遢鬼,一個個髒得要死;而另一方麵,那些海盜們看著這些衣冠楚楚或者是裝備精良的士兵們,同樣不知所措。更何況,甲板上有著數不清的不明來曆的屍體。


  就我一個10歲的人站在一邊,更加不知所措了。兩邊的人本身就是言語不通,更何況,本身自己如何來到這裏都意義不明。這一夥奇裏奇怪的人相互比劃著,語言能通的就眉飛色舞起來,那些語言不通的就如同原始人類那一般指手畫腳,比劃半天也不知道他們能交流出一些什麽。


  不過半晌,他們總算是達成了某種一致性的結論。其中一名穿著德國管家服裝的中年男人向我走了過來,表情十分嚴肅認真地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如同正在對某個古董進行著估價。


  “普魯士人?”他開口說道。


  我能聽懂他所說的話,於是點點頭:“有可能————或者說應該是。”


  “這樣。”他停頓了一會,雙手抱胸:“想必你也覺得疑惑,我們也同樣如此。但是不管發生什麽,此刻姑且是誰,生活總是需要繼續的。”


  此刻我姑且是誰。我不清楚,生活總歸需要繼續。我點點頭,也說不出什麽像樣的話來,即使我明白自己依然清楚很多東西,但是那些東西是不是自己的,自己能不能動用它們都難以辨別。


  “所以,我能決定前往裏斯本,從那裏各自回到各自的故鄉。你是一個人來到這艘船上的嗎?”這名仆人打扮的男子問道,臉上露出作為一個仆人所應該有的嚴肅表情。


  無法回答,我盯著海麵上飄來的一片碎木板,一大塊碎木板,如同弄髒了的還來不及融化的浮冰,仿佛從很遠的地方漂來,把海麵上豁然劃拉開一道深口。我忽然想著這海麵此時如同我一樣,不免覺得它與我是同類人,被什麽不知名的碎片劃開了口子,隨後傷口擴大化,又再一次被淹沒,隨後誕生更大的傷口,循環往複。一同來到的,還有這個冬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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