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翻身下床,走下床邊那三級台階。不由得感覺到神奇。我站在原地蹦跳一會,以誇張的動作進行各種運動,無礙。無礙!完完全全的奇妙之事,依照海之音的話來說,我昏過去了2天,加上昨夜一共是三天。三天就可以將一個渾身上下骨折的人愈合到這樣的地步。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我對自己說。
轉頭看,發現海之音從角落裏搬出一張椅子坐在桌邊一邊喝茶,一邊饒有興致地看我。我不想去問她在看什麽,想必得到的一定是如下回答:我在看愚蠢的豬跳舞。
我注意到渾身上下綁滿了繃帶,就像木乃伊一般包的緊緊地。
“我想我可能需要洗個澡,能借用一下浴室嗎?”我說。
“不可以!”她放下茶杯,對我吼道:“不要去弄髒我的浴室!”
“可是,不沐浴的話,現在身上還有不少血跡,到時候會臭了的,你也不會希望你的屋子裏有個臭烘烘的人吧?”
“.……”海之音沉默了。不一會了,她仿佛一瞬間做出了什麽驚天的決定,用毅然決然的口氣說道:“浴室在出門右轉直走————不準在裏麵做出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我心裏不禁疑惑,當然,嘴裏也把心裏所想說出來了。
“哼,誰知道呢.……變態下流神父……”她冷笑一聲。
哈.……我很無語,她到底在想些啥?
“要不然,你在一邊看著我洗好了。”
“什麽!誰、誰要去看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洗澡—————!”她臉色瞬間巨變,抓起桌上的銀質托盤就這麽扔過來!
咻!
托盤從我眼前飛過。嚓。我看見托盤整個沒入另一側大理石牆壁,牆壁上僅僅留下一道很淺的痕跡。海之音看見沒有丟中,再一次舉起茶杯——————————
“不用了!我絕不會做什麽奇怪的事情!”我慌慌張張的奪門而出。
不妙啊,要是被剛才那個托盤切到,想必我對這個世界最後的印象就是沒有頭的我站在原處吧……看來往後要少逗她玩了,這一個不小心就連命都沒了。
將注意力轉移到這一條走廊之上。紅色的地毯,走在上麵,聲音很小,隻有細細的絨毛與腳底摩擦的聲音。地毯兩邊間隔牆壁大約1英尺,右側是覆蓋著華麗窗簾的拱形窗戶,左側是大理石牆壁,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根純白的石柱向外突出,其上放置著帶有玻璃罩的鐵製油燈。每隔幾根石柱便有一張對開的門,或者是另一條走廊的分叉,部分地方裝飾有陶瓶,其上所畫大部分是羅馬古典藝術,例如《送別出征戰士》。其中的空白牆麵裝飾著有華麗邊框的巨大繪畫,從年代來看是一些文
藝複興時期的作品。拉斐爾的《雅典學院》、提香的《鏡前的維納斯》等等,多數是威尼斯畫派的代表人物,但是我注意到其中一點。
那就是這些畫作中,涉及神學與宗教的繪畫作品一概沒有,我其實一直在期待看到佛羅倫薩的拉斐爾畫作的聖母,或者是西班牙格列柯的《聖家族》。看來海之音果然徹頭徹尾不信教,當然:若是居住在這樣一間能夠避開人們目光的屋子裏,想必也是安全的。
我站在一幅較為寬大的畫作麵前,一幅蛋彩畫。看得出這是那一幅波提切利著名的《維納斯的誕生》。
畫麵中,在波光粼粼的愛琴海上,花瓣從天空墜落。裸體的維納斯略顯嬌弱無力地站在一個大貝殼上,她微曲右腿,身體向右微微傾斜,一頭金色長發被海風輕輕吹散。她的皮膚光潔剔透,美麗的麵龐略顯出某種淡淡的迷惘。那雙純真無邪的眼睛,籠罩著一種脈脈的憂鬱和哀怨,顯示出她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無助和迷茫。維納斯的脖子和雙手顯得長了一些,但這更增加了她的優雅和風韻。畫麵的左上方,長著翅膀的風神正鼓起雙唇把維納斯徐徐吹向岸邊,那裏,來迎接她的春之女神身著華麗服裝,正準備把一件綴滿鮮花的紅色披風披到她裸露的身上。
看到這一幅舉世聞名的畫作,我不由得想起海之音。當我第一次看見她時,她高高地站在籠罩在月色的水塔上,身著銀白色的裙子,背後是廣袤的星空,與維納斯相比何等相似!倘若當時我是春之女神,我會毫不猶豫地將鮮花披肩蓋在她柔弱的肩膀上,使她不受寒冷的海風侵襲。
我搖搖頭。那不可能,她不是維納斯,一來我也不是什麽女神,不可能給她送去披肩。但是有一點是確鑿無疑的:她在我眼裏是真真實實存在的‘維納斯’。
走廊盡頭出現了門。我將它打開,進入了一間貌似是換衣間一樣的場所,想來海之音平時在此處更衣隨後沐浴。淩亂色彩的多色玻璃平台,我將繃帶之類的在此處扯下,這樣一來我能夠更加清楚地看見自己的身體情況,不由得使我吃了一驚。再怎麽快,或者再如何奇妙,想來是不可能好的這麽徹徹底底的,所以我盡力做好了看見滿身淤青的準備,但是眼下身體上沒有一處傷痕,甚至連頭上的頭發都沒有少一根,就好像沙漠中的行進的駱駝,亦或者是海上航行的帆船,毫無痕跡可言,轉眼之間它們經過的區域再度恢複到原本的狀態。
這是何等可怕的魔力!我想。
走進浴室,這裏與我某日夢中看到的浴室一模一樣:獨木舟一般的陶瓷浴缸,兩短略高。其上都帶有華蓋,巨大的房間裏僅有這麽一小處是浴缸,周圍充滿大大小小的雕像和裝飾物,大朵的鳶尾花在綻放。
獨木舟型浴缸中橫放著一個支架,上麵放有一瓶喝了一半的酒和一個
杯子。想必海之音有一邊泡澡一邊喝酒的習慣?對於我,怎麽都無所謂,無非是洗澡的場所,無端它到底是如何華麗,表麵上看起來如何高端————————————隻消是洗澡的地方罷了。
泡進浴缸,頭部以下完全沒入水中。不溫不熱,水溫剛剛達到人體所能接受的範圍,93℉(華氏度)。溫水中不時散發著清遠的香氣,一想到平時海之音就在此處沐浴,靜靜地喝著酒,然後暈乎乎地去穿衣服睡覺————便覺得渾身燥熱不已,水的溫度相比於發熱的身體仿佛一瞬間下降了不少。
注意力放在支架上的酒。其上用西班牙文書寫著西班牙葡萄酒。西班牙產的葡萄酒不及法國那麽有名,品種繁多,流行於各大酒館,在教堂的時候,偶爾還能聞見懺悔室裏傳來酒氣。將酒打開一聞,夾雜著些許果味的酒精氣息,與先前聞到的酒味十分相似。海之音先前也是拿著這差不多的酒瓶給我倒酒來著,據說是她第一次給人倒酒……?還是‘特別服務’?想當時還未曾仔細品嚐味道。她為什麽那麽中意喝酒呢?
想著,給自己倒了半杯。精致的玻璃酒杯拿起來沉甸甸的,不規則的形狀使得紅色的酒在杯子裏看起來像是形狀奇特的寶石。喝了一口,激烈地酒精衝擊後,回過味來卻是帶有果味的清甜之感。
好喝!我不由自主痛飲了起來,全然不顧自己對酒的差勁耐力,不一會兒,隻感覺周身火一陣寒一陣,頭暈暈的。萬一就這麽醉倒在浴缸裏淹死?那恐怕再也見不到海之音了。不由得急忙站起身爬出浴缸,混混沌沌地往更衣室走,忽然發覺自己根本沒有拿可以更換的衣物。
不過在更衣室有幾件衣服,想必是細心的海之音放在這裏的。穿上之後,感覺有點像是管家的黑色禮服。
我盡量忍住腦部暈眩之感,打開浴室門,回到走廊上。一成不變的風景,紅色的地毯筆直延伸,唯有本該是左麵的牆壁此時在我的右手側,看起來就像是鏡像世界。
右側依舊是重複的畫,拉斐爾的《雅典學院》也好,提香的《鏡前的維納斯》也好,同樣一成不變。我走到先前那一幅裝裱精美的波提切利《維納斯的誕生》邊,凝神細看,越看越覺得畫上的維納斯與海之音十分相似。
不盡相同的地方一處也沒有。我對自己說。眼神容貌什麽的一概不差,我想。恐怕是剛剛喝了酒的緣故,那春之女神也似乎變了個樣,不過要我說其中區別在哪裏,我也想不出什麽像樣的話來證明兩次看畫之間的差別。
再打開那華麗的臥室門的時候,我覷見房間角落有個掛鍾,時針指向12時整。可是此時窗外如何看都像是下午的光景。
海之音依舊坐在原處輕輕地小口啜著錫蘭紅茶。見我進來,她隻是稍微抬起眼皮掃了我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