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斯本法庭位於佩德羅四世廣場,有點像是巴黎協和廣場。曾經是裏斯本舉行慶祝活動、人民起義、鬥牛和處決犯人的地點。國王佩德羅四世騎著高頭大馬的雕像就直直地佇立在廣場中央,下方有四個象征著正義、智慧、力量和節製的女性小雕像,雄偉的純白色裏斯本法庭就坐落於雕像後側,曼努埃爾風格的建築風格給人一種莊嚴恢弘的壓迫感。
進入法庭的被告席,我就看到了那幾名壯漢粗陋且輕蔑的笑容,露出一口森白的牙,讓我聯想到了某種大型肉食動物。
隨之我明白他為什麽笑了。
法官正是我曾經的同學,約翰。
“原來是我的老同學啊,亨裏克。不過,這裏是法庭,我可不會照顧什麽老同學的麵子的,我隻會代表正義進行最公平的宣判!”約翰說罷,露出了陰險的笑容,藏匿於濃密的胡子之中。
是約翰!從我小時候起就是欺辱我的主力軍。
“現在開庭。首先原告席。”約翰說道,儼然一副正義的化身。
“是這樣的法官大人。去年亨裏克借了數額巨大的一筆錢,稱是買船探險,現如今他獲得了政府的賞金卻拒絕還賬,沒有辦法,法官大人,我們作為貧民百姓,也要生活,我們和他是同學,當時傾家蕩產借錢給他,沒想到!他還想威脅我,搶我的欠條!這是欠條。”大漢說的甚是悲涼。
我威脅他?他們三個?我一個這麽瘦弱的人去威脅三個壯漢??
“嗯。現在由被告席發言。”約翰法官接過紙條。
“法官大人,我並沒有寫什麽.……”我話還沒有說幾句。
“咚!”
法官的審判之錘已經落下。
“發言結束!現在我對被告亨裏克·法雷爾進行宣判。被告人因買船向原告借款,逾期未還,觸犯了國家法律,隸屬財產糾紛,因此執行強製強製償還。欠原告的錢直接從銀行賬戶中扣除,由主審法官與裏斯本銀行交涉。財產糾紛一案到此結束。”約翰法官說道。
我被驚訝到啞口無言。
徹徹底底的啞口無言。
“約翰!你這樣的法官!不公正!”我站起來說道。
隨後身邊的衛士一棍子打在我胸口,一時間無法呼吸。
約翰正準備起身,聽到我這麽說,緩緩地回過頭來。
“不公正?沒有比我更加公正的人了。被告席不滿法官的宣判,口出狂言,已經觸犯法律,審判結果加上一條,入獄一周。”約翰法官以不摻雜任何感情的語調說道。
……
“進去!”牢獄看守不由分說將我一把推進狹小的監獄之中。
四麵牆。唯一出現的亮光僅有一扇鐵柵欄窗戶和鐵門上的小窗戶,除此之外還有一張床和簡單的廁所。
我煩悶的一屁股坐在床上。
忽然,牢門又再一次被打開。
身邊帶著兩個侍衛。為首的人巨大的假白色卷發垂落在雙肩之上,相反那純黑色的法官長袍,就像魔術師給人變戲法拿在手裏的黑布一般,簡簡單單地搭在身上,即使這樣依舊遮不住那大肚子,他用手指捋了捋胡
子。
“亨裏克……許久不見,這就是你所說的‘探險家的夢想’?”約翰無不嘲諷地說道。
“哈!這簡直和在憲法學校沒什麽兩樣嘛,是不是?”
我沒有回答。
“自以為能夠探險改變命運!自以為能夠成為記入史冊的開拓者!現在呢?無非是蹲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裏?笑話!”
“啊,說的也是,就憑你那隻會經商的白癡父母,兒子也就這出息而已,還把你送來貴族學校!怎麽不把你這樣的白癡送去航海學校呢?農村裏出來的傻蛋憑什麽跟高貴的約翰公爵的兒子在一起讀書?丟人現眼!”
我低下頭來。自己的父母除了經商,什麽也不會,還把我送進貴族憲法學校,一年到頭也回不來幾天,不論是春日林葉斑駁,還是秋日驕陽,永遠是孑然一身的我往返於家與學校。
即使我被同學欺淩,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助我。
所有人都用一種眼神看我。
同情。
可憐。
“那也比你這個愚蠢的法官好。”
“媽的沒用的孤兒……打。給我打,敢罵我裏斯本約翰大法官,活膩了。”約翰痛苦地捂著肚子。
“給我把他好好伺候到位了!”臨走時,約翰交代給牢房看守。
我渾身無力地癱在床上,動彈不得,頭部和腿部遭到重創,以至於昏厥了過去。
……
“感歎命運的不公?”
我從沉痛的睡眠中醒來,黑暗降臨在牢房之中。還是四麵牆的狹小牢房,除了床和廁所一概沒有。時至午夜,唯一的變化就是小小的窗戶投射的月光下,那一名作為理念存在的黑衣無麵男子正靠在牆邊,以一副沒有麵孔純黑色的臉對著我。
“感歎世間的黑暗?”
“討厭惡心的人群?”
黑衣無麵男子不停地發問,一如地獄的判官審核魂魄的罪惡往事。
不。
不是的。
“不是?”
不是的。
“煩惱什麽?在乎什麽?”
我隻想探險。
“不,你不是。你以為你想探險,那不過是你以為,我認為你不過是逃避而已。”
“借助探險一名,逃離這片養你長大的土地。”
“自以為通過探險就可以獲得成就與地位。”
“自以為通過給國家做貢獻就可以獲得人們的尊重。”
“結果呢?一敗塗地。”
你不要再說了。我告訴他。
“你不過是一個懦弱的存在。”
夠了。
為期一周的牢獄生活過去了之後,我匆忙趕到銀行,取出出航所需的錢。
上船之前,我還是坐在酒館稍微喝一點,發泄一下煩悶的心情。
剛一進酒館,木桶蘋果酒與啤酒的氣息撲麵而來。酒保坐在櫃台上不斷反反複複來回搖著調酒用酒瓶,鬱悶的表情就像突然端走正在進食的貓的食盤。
酒館內沒有什麽人,今天是工作日,除了一名背對著我的光頭男子之外沒有其他
的顧客,整齊的桌椅橫豎對整齊地擺放在它們應當擺放的位置。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位穿著製服的女服務生走了過來,胸部大的驚人,製服上的紐扣仿佛隨時有可能崩開飛走。
她遞給我酒品菜單。
“威士忌。”
“這位客人,您臉上的傷不要緊嗎?”女服務生擔憂地提醒了一句。我不禁向酒館的窗外看去,玻璃裏麵倒映出的是一張傷痕累累的中年男子的臉。
瘦弱、疲憊,被打的麵目全非。大的誇張的傷痕從下巴直直貫穿右眼,整個右眼眼眶烏黑深邃,在玻璃的反射下呈現一個滲人的黑洞。窗外的人們帶著不同的表情形態走進這個黑洞之中,下一秒忽然出現在黑洞另一端,不論是表情還是形態都與前一秒天差地別,恍若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遭到了不知名的慘烈鬥爭。
我想起了窺視深淵之眼時,那時間仿佛度過了好幾十年,以及之後反反複複的噩夢與突兀出現的黑色無麵男子。我一度懷疑那不過是我的腦子無法接受那麽龐大的記憶,從而出現的幻覺。
“我可不是什麽幻覺!”那聲空洞的聲音傳來,語氣毫無起伏和溫潤,與酒館內播放的古典唱片交相混淆,毫無違和感。
黑色無麵男子堂而皇之地坐在我對麵。
我急忙四下張望,除了那一名正在看厚厚的酒品菜單的高大的光頭男子之外,就隻有巨胸服務員在來回穿梭了。
“不用擔心。除了你以外,沒有人能夠看見我的形體。”
“除了我以外?”
“是的,除了你以外。”
“具體什麽我也說不明白,我本身與這枚戒指毫無世間所謂的關聯性亦或者是因果關係,事實上,我自身從何而來叫什麽名字也無由得知,姑且就按照你那麽稱呼成‘無麵人’好了。除此之外我也沒有什麽能夠提供給你的有效信息。”
我想到了柏拉圖的理念世界。
“從柏拉圖的‘理念世界’過來的?”
“那也勉為其難能夠解釋得通!”黑色無麵人直勾勾“盯”著我:“你現在想要喝的‘威士忌’,那不過是人類開始對‘理念世界’的認知罷了,認知到了威士忌,那麽威士忌就會誕生於現實世界。”
“理念世界?”
“不錯,當時代的變遷,使得人類認知水平不斷提高,從而能夠產生宗教、房屋、權利、情感等等諸多要素,不盡然在幾百年後,現有的木質帆船將會被鐵質船所替代也未可知,這些其實在理念世界中已經誕生。”
“所以,你是來自那個‘理念世界’?”
“要說我來自哪裏,誠然,我被你所認知,那麽必然會誕生於現實世界,但是除此之外沒有人能認知到我的存在,所以我僅是存在於你的現實世界之中的理念罷了。當然,要是使用笛卡爾的觀點,這也不盡相同。”
“可是,現在已經是唯物主義的天下了,何以能夠用柏拉圖或者笛卡爾的觀點來證明你的存在?”
“信也好不信也罷。”
無麵人說罷,巨胸服務員帶著加好了冰塊的威士忌走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