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逃亡（1）

  不知什麽時候起，琉璃發現周圍已經沒有人了，濃黑的夜如夢魘般包圍著她，剛才發生的一切似乎並不真實，好像她一轉身，就可責怪隨身的侍女為什麽弄滅了照夜的蓮花燈。她真的轉過身去——然而她的身後，隻有寂靜的夜。時值夏末，琉璃卻感覺冷意襲人。風似乎帶著血的味道，直灌進人的心裏去。“算是朕對不起你，琉璃。”皇上的最後一句話是這麽說的。他保全了她的性命，卻說對不起她。看來皇上還沒變老，卻已經糊塗了。琉璃的嘴角浮出一絲笑，淚水卻從她的笑意間滑落。當她離開生她養她的家鄉時，她以為再也回不去了，這便是生離死別，撒著嬌兒，要母親大人常捎信給她，家鄉的菱角熟了，就托人帶進宮，她最愛吃此物。然而這十八年的歲月，竟比不上這一夜的豐富。她漫無目的地沿著腳下的路朝前走，也不知會走到哪裏。冷不防腳下卻被什麽東西絆了下——借著逐漸鑽出黑雲的暗淡殘月，她看清了，竟是個臉朝下躺在地上的太監，不知是死是活。本能地，她拔腳就想離開，可是，腳卻無法離開地麵！一隻白慘慘的手，不知何時抓住了她的腳踝。就像最恐怖的噩夢成了真，琉璃尖叫了一聲，拚命想掙脫這隻冰冷的手。突然地上傳來嘶啞的人聲：“幫……我。”那太監竟沒有死，他慢慢抬起頭來，翻過身，鬆開了琉璃。“你是哪一宮的？快扶我起來。”那太監尖聲道。望著這麵容模糊，不知是血還是泥髒汙了滿身的太監，琉璃本能地有些害怕，但瞧著他又像受了傷的樣子，還是蹲下身，扶起這太監，顫聲道：“我、我是晗香殿的麗妃。”那太監怔了怔，慢慢地起身，似是沒什麽大礙，他打量了下琉璃，立時朝她行了一禮：“麗妃娘娘贖罪，咱家不認得娘娘，娘娘又穿著宮女的衣裳，請娘娘千萬勿怪責。”又見到宮裏的人，雖然隻是個陌生太監，但琉璃的心略安了些，她看了看遠處，依然是明滅不清的天際，也不知是什麽時辰了。如今也隻能等到天明，辨明方向，再想辦法逃走。“娘娘，您是要出宮嗎？”那太監見她不說話，發聲問道。“公公可知此處是哪兒？”“這可難為了，咱家也是沒了命的逃，突然就暈了過去，醒來就看到娘娘您了。”那太監一邊解釋，一邊瞅著琉璃的臉色，眼珠轉了轉，又道，“不過咱家瞧著這裏挺像宮西邊的，再一直朝西走，應該能從西宮門出去。”聽到他的話，琉璃的心有些活動起來，如果晚上能走，自然比白天更安全一些。那太監看她猶豫，又勸：“若娘娘信得過咱家，咱家拚著這條命，也要護送娘娘平安出宮！”夜色之下，琉璃看不清這太監的神色，但他的語氣又是極真誠的，在這個情勢下，也隻能信他了。“如此多謝公公了，敢問公公高姓大名？”跟著這太監慢慢走了一會，琉璃想起應該問問他的名字。“咱家賤命一條，恐怕汙名有辱了娘娘的清聽，不說也罷，這出了宮門，娘娘自然也不用記得咱家的名字。”這話說的雖有幾分道理，可總是不太對味。一片黑雲過來，徹底遮住了殘月，黑暗之中，幾點疏星越發地清冷，這路也好像越走越長起來。“等等！”琉璃猛然停了下來，“這不是珍寶閣嗎？公公，你是不是走錯了？”那太監聞聲，也停下了腳步，轉回頭，突然陰測測地笑了。“沒有走錯。娘娘看錯了吧？”“這裏絕對是珍寶閣，公公，咱們不是要往西邊走嗎，這是北邊了！”琉璃突然感覺有些不妙，她看不清太監臉上的神情，但聽他的話，並不像真的走錯的樣子。“這可難辦了……”這太監似乎在躊躇，“本來娘娘不認路也便罷了，咱家領著娘娘走著便到了，可娘娘您又識得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