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水河佛
突然，他的身上爆發出一股藍色之火，火焰之耀眼，包裹了吸血鬼的全身，也照亮了屋裏的一切，為這個恐怖的犯罪現場鍍上一層藍色的熒光。
水河娃兒真真切切看清了站在眼前的，並不是人，而是那些本來存在於他想象中的鬼魂。
第一次，在他心底裏萌發的對於鬼的感情，他開始體會到了，什麽叫惡。
惡，對於水河娃兒而言，背後總是回蕩著悲傷的哭聲，它是“美好”燃燒殆盡後留下的灰燼，在更長久的歲月中無望地追憶曾經短暫的繁華。
惡是軟弱的證明，是靈魂當中看不見的一個深坑，是人性外衣上的嚴重漏洞。
在這個吸血鬼的麵前，水河娃兒心底湧起一股強烈的激情，他覺得自己能填平那個空洞，他體會到一種和宇宙那麽大的自我，他可以把自己的所有奉獻出來，如果後者需要被拯救的話。
藍色的火苗在吸血鬼身上不停燃燒，火焰舔舐著頭頂上的天花板，舔舐著身旁的沙發靠背，然而屋內的一切卻依舊是原來的樣子沒變。
在這道藍光的耀眼下，水河娃兒看清了燕子的樣子。
他看見了出現在燕子脖子上的那幾個深深的洞口，以及從洞口裏不斷向外奔湧的暗褐色的血液。
“燕子！”
“燕子！”
水河娃兒焦急地呼喚著自己的兒伴，他擔心燕子可能會失血過多，會有生命危險。
他跨了一步，想上前為燕子解綁。可是，站在燕子背後的吸血鬼，迸發出更旺盛的一團藍色之火，湧向水河娃兒的身體。
水河娃兒感到全身的皮膚在起水泡兒，胸腔裏而不是身體外，像是憋著一團火，在猛烈地燃燒，他揮手遮擋了片刻。
什麽？？？
吸血鬼大吃一驚。
當他朝向這名兒童湧起一股冥海藍火時，這名兒童原本應該在藍火的包裹之下，瞬間喪命。可是，他卻感到自己體內的力量，被這名男孩兒給吸取了一半。
不對，他在心裏驚恐地暗自譴責道，比一半還要多。
這個男孩是何方神聖？吸血鬼藍色的眼眸中露出殺氣，冰冷的白霧從他的眼角邊溢出。
“你不應該傷害燕子。”被眼前這個超生命的生物襲擊之後，水河娃兒顯得非常氣憤。
“燕子人那麽好。”他看著燕子此刻命在旦夕的樣子，氣得快哭了，“如果燕子哪裏真的得罪了你，我替她向你賠罪就是。”
“要打要罵，衝我來好了。”
吸血鬼受到這樣一番挑釁，他還從來沒受到過來自人類的這般侮辱，他顯得更加殺氣騰騰，非要宰了眼前這個小子不可。
他從嘴裏張開一雙鷹爪似的尖牙，一刹那間，如蜻蜓點水般，他就撲向了水河娃兒的身上。
“你？”
“你到底做了什麽？”
原本那兩雙鋒利的獠牙是用來汲取貪婪之血的。而此刻，透過這一雙牙齒，吸血鬼全身的精力徹徹底底流進了水河娃兒的身體。
他已經幾千年沒有體會過衰老的感覺，如今此刻，他卻衰老的如此之快，以至於他驚慌地有些不知所措。
“我什麽都沒做。”水河娃兒鎮定地說道。
“你肚子裏那些折磨著你的東西，我替你拿走了，這樣，你就不再飽受折磨，也不用再去折磨別人。”
“放過別人，有時首先得放過自己。”
“你。”
吸血鬼一頭黑發瞬間變得雪白而枯槁，他藍色的眼睛漸漸失去光澤，像一片灰色的沼澤灘。
“我的六千年基業，沒想到，一朝輸在一個無名小子身上。”
“你……你是……”
直到臨死的那一刻，他才終於恍然大悟，然而為時已晚。
吸血鬼咬住水河娃兒的脖子一動不動了，他沒有半點反抗，他要承載下來眼前這個吸血鬼的所有罪惡。隻有這樣，他才能真正拯救一個人，並且與此同時，剪斷燕子不幸命運的鏈環。
容納了眼前吸血鬼的所有罪惡，水河娃兒覺得自己的胸腔之內，湧動著冰與火兩種截然不同的難受，一會兒覺得熱得直冒汗，一會兒又皮膚凍得起雞皮疙瘩。
水河娃兒伸出手去，推了推眼前的吸血鬼。
結果，吸血鬼原本雪白緊繃的皮膚，此刻摸起來已經皺巴巴的，像是一團揉皺的報紙。
吸血鬼在水河娃兒輕輕一推之下，倒在地上，千年不死之身，此刻變成了一具幹枯的木乃伊。
“娃兒！”
發瘋一般跑回家的王二和牛毛兒，把自己剛剛做的傻事兒，哭著向自己的家長傾訴道。
“看我不打死你！”牛毛兒的媽媽氣得肚子都要炸了。
然而，他們還是及時把情況通知了水河娃兒的阿婆。
阿婆聽到消息，先是一愣，然後立馬丟掉水槽中的碗筷，風也似的向燕子家方向衝了過去。頭上黑白相間的長發在狂風下亂成一團，跑著跑著，腳底下的拖鞋也甩掉了，滿腳是泥奔到了燕子家的門口。
“娃兒！”
阿婆此時衝進了房屋，在漆黑的房子中，抱著那個站在屋內的兒童，一陣摸，一陣抱。
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判斷出來的，阿婆就是知道這就是自己的孫子，自己的孫子竟然還活著。
看著阿婆扶著水河娃兒重新出現在街頭，所有的大聯歡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人們群聚在水河娃兒身邊，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水河娃兒是怎麽活下來的？
了解了大概情況之後，村民們又湧向燕子的家，在滿地是血的椅子上救下了燕子，如果再遲一點，可能就來不及了。
之後，這件事兒轟動了全村，也轟動了整個櫻花家族。
櫻花家族先後派來好幾名元帥級別的吸血鬼前來獵殺水河娃兒，但都莫名其妙地仿佛豆腐迎上了鋼刀，迎刃而解。
從此，村民們不再叫水河娃兒水河娃兒，而是改叫水河佛。
水河佛漸漸長大，越來越多的人類曆史進入了他的腦海，他逐漸認清了人類苦難的曆史根源，於是決定繼承先輩遺誌，救人民於水深火熱之中。
水河村的村民不願他離開村子，但是，他想要拯救的不隻是自己的小村落，而是整個星球的人民，所以他不得不背井離鄉。
然而，就在他出發的前一夜晚上，他做了個夢。
他夢見了村子十年後的命運。
這裏到處是一片火海，街道上堆滿了人的屍體，有許多熟悉的麵孔瞪著滿臉是血的眼睛，絕望地向他發出生的乞求。
·
“櫻花家族的吸血鬼們，在水河佛麵前徹底潰敗下來。”
“他們夾著尾巴灰溜溜地從塔母星逃了出去，沒來得及開采出來的靈礦，後來被當權政府全都封印了。”
高沁靈坐在花園的秋千上，老巫婆坐在對麵的一把躺椅裏，後者把合什教的大背景故事，講給高沁靈聽。
“水河佛最後怎麽樣了？”高沁靈擔憂地詢問道。
老巫婆不大認同地淺淺一笑。
“你還沒明白什麽是合什教。”
“作為合什教的信徒，我們從來不追問結果如何。”
“做正確的事情，是我們更加看重的信條。”
高沁靈略一皺眉，她當然不懂什麽是合什教，她又不是合什教的信徒，再說，她什麽教都不信，她隻信她自己。
“那合什教和水河佛有什麽關係？”她換了個問題問道。
“你問得好。”老巫婆臉上又顯露出自信得意的笑容。
“水河佛離開村子十年之後。”
“他的夢境最後成為了現實。”
“櫻花家族在從塔母星上逃出去之前，為了報複，他們焚毀了整個水河村，殺光了村裏的所有人。”
“但是。”
“這些水河村死去的一部分人，並沒有真的徹底死去。”
“他們是水河佛的信徒，和水河佛一樣，承載了其他人過於超載的罪惡負荷，卡在了地獄與人間的裂縫中，不死不生。”
“不過，有一個人例外。”
“他就是王二，王合什。”
“是水河娃兒小時候的那個玩伴？”高沁靈還記得老巫婆剛才講的故事。
“對！”
“他繼承了水河佛的衣缽，在南教的基礎上，開創了合什教。”
“南教隻信奉平西佛。”
“合什教既信奉平西佛，又信奉水河佛。”
“他因為繼承了水河佛的衣缽，得以從人間地獄的裂縫中逃生，在世傳播合什教。”
“那……”高沁靈心有疑問，“那，那些村子上不死不生的人，他們後來怎麽樣了？”
老巫婆裂開沒有牙齒的嘴，哈哈大笑說道。
“不就正坐在你麵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