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戰

  燈火不熄,人馬不歇。鍛燒的熔爐被摧得火紅,一批批趕製更換箭矢的箭羽安置在斑駁的箭筒裏。


  侍衛撐著手上的弓箭站在隊尾,隊長遲疑了一下,糾結要不要把箭羽給他,對方卻先開了口,“我是陛下的近衛,陛下今日來不了,我代陛下上戰場!”


  侍衛緊了緊手中的弓,這弓之前是他親手交給莫邪的,上麵還有莫邪的血跡,主上受損,他一個做侍衛的要把這份恥辱討回來。


  所有人嚴陣以待,可是新一輪的對戰卻遲遲未來。瑞豐覺得是對方耍把戲,就是為了讓他們鬆懈,或是消耗他們的精神,待到夤夜一舉攻城。


  然而朝露將晞,瑞豐的耳朵都快豎成了魔犬,也沒聽到任何的風吹草動。他正納悶,忽覺空中微聲漸起,心道人族真是奸詐,竟然搞空襲,瑞豐高喊著“戒備!”,還未下達下一道指令,啟路便揮舞著雙翅出現在了視野裏。


  虛驚一場。


  可啟路卻不明狀況,素來和紅封冥一樣清冷的魔獸,看見一排人衝它推舉著武器,立刻搓起嘴唇,露出了易於普通馬匹的平整牙齒,鋸齒鋒利森白,若是被咬傷一口肯定會破肉斷骨。


  “籲!”丹一步搶前,衝著啟路揮手,“瑞豐大人,收勢!”


  瑞豐應聲,招呼眾人放下武器,啟路見眼前的人是主人的近身之人,剛才那些人又沒有繼續進攻的意思,才收起獠牙,可蹄子依舊不安分的踏刨著地麵。


  丹隻得打響口哨,換來自己的赤鹿伊桑同啟路交涉。


  短暫冥想轉述,丹便和瑞豐說,“啟路是從人族領地過境而來,路上並未看見集聚的人馬,隻在離這裏兩天日程的地方發覺了打鬥的痕跡,但規模不大,若不是有氣浪突然衝高,帶起了巨響啟路也不會注意到。”


  瑞豐想了想,士兵們不能一直這樣消耗著,他派出的前哨也傳回消息,並未觀察到人族的異動,結合啟路的空巡情況,想來人族暫時不會發動進攻,於是瑞豐下令,所有人員輪換休息,養精蓄銳。


  啟路睨著瑞豐,鼓動了兩下翅膀,帶起的烈風將瑞豐的頭發吹成了鳥窩,它雙蹄一踏,根據伊桑傳與的信息,頭也不回的飛去水源地和自己主人匯合。


  一天的時間在等待中消磨顯得極其漫長,從緊張到狐疑,再到魔族的士兵開始考慮是不是人族戰損超乎他們的想象,對方不打算再戰了。然而就在這樣欣喜的想法開始蔓延的時候,前哨的示警信號便震碎破曉的昏沉,帶著尖銳的鳴響,灌入了人們的神經。


  水源地上空,霧藍色魔力停滯在天際,向魔主標會出拉開魔力匣的位置。紅封冥看著自午夜開始,眼珠便在快速轉動的莫邪,心想應該是快醒了吧,“快點起床,我一會帶你回家。”


  啟路飛身,在法陣上空盤旋了一圈,迎著晨露的雙翅輕振,奔赴戰場。


  黑壓壓人群的撻伐腳步,震得地麵都跟著同頻顫動,前哨發現的時候,連粗口都暴不出,那些人簡直是從地平線裏忽然冒出來的一樣!關鍵的是人群還在不斷的集聚增加,前哨士兵敢拿自己的腦袋保證,他在之前的巡查中絕對沒有見過這樣的龐大隊伍,若是這樣的隊伍藏身在這片區域他都發現不了,除非他是瞎子!


  前哨連滾帶爬的從隱匿身形的草堆中起身,還未站穩便又跌入旁邊的深坑,若是沒有這一下,下一秒他就會被已經到達身邊的敵人切掉頭顱,而當對方再次起步,轉眼便落入了百米以外。


  法陣!這些人全是通過法陣移動的!

  巴赫雖也同基梵一樣坐在象身上,但卻比基梵落了半個身位,這場戰爭已經不是由他主導了。隻是他現在不得不同基梵合作,與瑞坦交戰的力量殘損嚴重,難成氣勢;留在魔都戰場上的那部分又遲遲攻占不下,聽說連白己這樣的文臣都持劍對敵,魔都士氣大振,看來一時半刻難見成效。而現在,瑞斯這個護身符也不是他能操控的了,巴赫隻剩下身邊帶著的這些人可用!他若現在就和基梵撕破臉,估計自己就是最先被鏟除的魔族。


  就先讓基梵和魔族打著吧,彼此消耗,自己韜光養晦,等巴爾斯的隊伍集聚過來再說,自己能坐收漁利更好。巴赫想著便又把屁股往椅子裏續了續,偏頭看了看殺/器上綁縛的人!


  過強易折,至堅易斷!巴赫盯著瑞斯眉心釘進去的法器,不知道是惋惜還是諷刺的搖著頭。


  紅封冥幾乎是和人族的隊伍同時到達戰線的。他著實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基梵做足了功課,也是下足了本錢。他自知道找來的靈力者不能和在位的大祭司比擬,所以重金打造了“靈石眼”,那巨大的球形靈石可容納一人端坐其中,不僅可以起到防護作用,更能將靈力提升幾倍!這靈石眼雖是功效極佳,可卻沒幾個人有,一是因為靈石難尋工藝複雜,二就是因為那是燒錢的東西,即便是操持最富足國家區域神務的大祭司,想想那倒水一樣的消耗都會咋舌。誰成想提瑞亞科做了,還一下打造了十二個!

  魔族陣營中為首的大祭司重重的夯擊了一下權杖,不知是氣憤還是不滿,亦或者是因為基梵這種能力不夠外物來湊的低級手段不恥。


  看到邊城嚴陣以待,基梵好像並未表現出即將對戰的嚴肅,依舊挑著唇角,散漫的揚揚手,隨著山呼海嘯的“嘿哈”,人族士兵的兵器齊齊擊打在地麵,發出了雷鳴巨響,瑞豐的眉心跟著一跳,單憑這聲響判斷,對方的兵力就是他們的五倍開外,敵我懸殊!即便這樣瑞豐還是厲喝道:“準備!”


  “瑞老!何必這麽焦躁啊!說來我同您兒子也算是同一戰壕,不如我們先禮後兵!”基梵坐在高椅上,確實是一副好話家常的樣子。


  “陰損偷襲,我同你這樣的小人有什麽可說的!更何況瑞斯早就不是我族人,他跟你之間的齷齪隻會叫我厭棄!”瑞豐說的是實話,他現在一點規勸瑞斯的心思都沒有,他恨不得親手把瑞斯打得皮開肉綻!隻是這樣的憤恨隨著高聳殺/器上遮擋的圍布落下,便清退了許多。連起了殺心的紅封冥都怔楞了一瞬。


  瑞斯半跪在殺器的高台上,雙手帶著特質的鐐銬同麵前的透明晶石鏈接在一起,腦袋低垂著,看不出什麽生機,可是若隱若現的下顎卻清晰可見暗紅的紋絡。


  “你!”自己孩子自己收拾是一回事!被別人收拾便是另一回事了!

  “瑞老,這是送您的禮物,聽話的戰神瑞斯!”基梵一揚手,一位靈力者飛身上了高台,用權杖敲了下瑞斯的後腦,那釘在眉心的法器便移出寸許,垂著頭的瑞斯緩醒過來,眼睛渾濁的隻有掛滿血絲的眼白,瑞斯被基梵定格在暴走狀態!

  嘭!眾人還不及反應,猛爆的魔力就擊打在了大祭司們搭建的結界上,連地麵都跟著搖晃起來!


  丹見此情,沒有任何遲疑,搭弓射箭,指尖播動,箭羽奔著瑞斯的心髒疾駛而去,隻要切斷源頭就好了!然而裹挾著魔力的箭羽尚未近身便被強大的靈流毀成了碎屑!


  基梵覷著眼睛,“呦,可惜了,這箭原來不是魔王射發的啊,哦我忘了,八成這時候魔王他已然轉世投胎去了!嘖嘖,我本來也給他準備了一份厚禮的,現在無人欣賞,怪無趣的!那就送給各位大祭司吧!”


  殺/器高台下的圍布窸窣除下,之前綁縛在木架牢籠上的鎖鏈,現在正掛在墨特菲的身上,尖銳的鐵枷釘穿了他的琵琶骨!

  “多虧了聽話的戰神,看,我的第十三柄權杖湊齊了!那麽開始吧!”


  在墨特菲力竭的嘶喊中,他身體中強大的靈流順著鐵鏈直入地下,瑞斯的火紅魔力迸射而出,十二顆靈石眼中靈流交錯,人族士兵的利器直衝而來!


  “迎戰!迎戰!”


  如螣蛇般的魔力柱直衝撞上靈力結界,在彼此對峙中發出讓人牙酸的碾壓聲,大祭司們雙手爆力,不得不說自己輕敵了。然而戰事已然觸發,他們根本沒有不全力出擊的餘地,基梵早就將他們視為戰敵!

  魔族士兵箭羽齊飛,然而還未擊打上相克屬性的晶石,除了火屬性和透明晶石,其他各塊悉數碎裂,晶石根本承受不住非本屬性的強勁魔力,一瞬間都被瑞斯的瘋狂魔力湮沒,化為火紅之中閃爍的熒粉,魔力順著紅色和透明晶石增持分化,變成了兩股,擊打在了結界上,就像兩隻血紅的眼睛。


  “射靈石!”紅封冥吼道。就算在損壞晶石上已派不上用場,這批箭矢也是經過鋼化的,又能提升魔力,魔、靈兩力量相悖,這樣的箭矢肯定對靈石眼也有功效。


  聽紅封冥發令,指揮眾人的大祭司便告知夥伴,一部分人加固結界,一部分人牽引消耗魔力,一來為箭羽的發射創造順暢路徑,確保箭羽可以擊中目標,而不是半路便讓瑞斯的魔力攢成齏粉。二來也讓人族嚐嚐被魔力鞭打的滋味。


  戰況膠著,對壘之勢就像是拔河繩上的紅布條,左偏右移。瑞豐幾次要跨出結界,卻讓紅封冥拉了回來,瑞斯現在是無意識的狀態,一但他偏轉魔力方向,沾上的人非死即傷。所以紅封冥吼著不許瑞豐下令讓士兵衝陣,而是把人族放進來打!瑞豐也心疼自己的兵,他知道他們勢微,打沒一個少一個,可是對麵那個被當做武器能源的人是他孩子,沒準那孩子現在已經不想反叛,不想戰鬥!瑞豐不能讓別人送命,那他就自己衝出去救瑞斯!


  雙方交戰,巴赫攥得骨節生疼,他即想人族贏又不想人族贏,偏頭看向基梵,恨不得陰冷的意識能變成鴆毒,結果了這個笑裏藏刀的男人,結果基梵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回看向巴赫,“王主,你的人也該出出力了!”


  巴赫一愣,他帶的人馬自己偷留了部分在駐地,怎麽基梵會知道,然而基梵指的根本不是那些人。


  基梵的近衛打了旗語,靈流驟歇,鎮壓瑞斯的法器被外移了一些,一指長的法器隻有三分之一還停留在瑞斯的大腦裏,魔力更勝!而墨特菲在這樣的魔力迸發中,靈流乍泄,外放的靈力像是在消耗他的生命,撕扯著他每寸肌體,疼得墨特菲脖頸青筋一路暴起延展到太陽穴旁,那疼猶如斷骨碎肉。


  光波銳目,權杖微轉。


  魔都戰場。


  隊長的重劍落了空,直直嵌入土地,他這一劍應該破開那獵狗的胸膛。而千裏之外騰躍在半空中的獵狗心口正紮了一箭!那是邊城士兵剛剛射出的魔力晶石箭羽。隨著獵狗心跳驟停,它眉心正中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靈力打下的標記,隱遁在青黑的皮膚下不見了!


  巴爾斯們愣在原地,戰場依舊是戰場,可剛才爭鬥廝殺的對象卻突然消失,他們被扔在了人族中間,麵對的是怒火震天邊城魔族戰士!


  靈力加持的聲音無限放大,“歡迎巴爾斯,巴赫王主在此,戰鬥吧!”


  基梵的聲音回蕩在空氣裏,對此惱怒的,又何止在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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