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境

  邊城的軍兵隻充當了消防救援的角色,不是他們不想護衛魔王,隻是早起添過飼料,所有的坐騎全都裏倒歪斜,沒有一個能拉出來用得。他們就是著急也隻能用腿跑,就算是魔族那也是人肉身子能跑多快?在這段時間裏,瑞斯已經把局麵催生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兵將到達,魔力齊發再借著水勢,大火終於被控製下來。身體無礙的人趕緊開始救助傷員,可是那些受了些輕傷的全不在乎自己的情況,他們都圍著莫邪企圖換回陛下的理智。


  莫邪爆不出魔力,唯有心頭的霧藍還在強硬的護著跳動的心髒,莫邪覺得自己就像口幹枯的水井,即便擠壓,那枯竭的魔力也迅速被砂石吸幹。可他卻強挺著要昏厥的身體,瘋了一樣挖著地上的廢墟:桑奇應該在這的,應該隻是受了輕傷,不會出事的,一定不會出事的!


  “陛下……陛下!”侍衛顧不得是不是逾越,攥住莫邪的手腕,那皙白的指頭早就爛得不成樣子,再挖下去會廢掉的。


  莫邪甩開侍衛,淡淡說著走開,執著的跟地上的砂石較勁,眾人看平時溫和嬉笑的陛下臉上掛著淚痕,再也不能攔著他,都跟著動起手來。


  “沒用了。”聞聲趕來的城首看著眼前的一幕,探出魔力,在廢墟之中搜尋,根本查不出生命體。


  莫邪突然僵住身子,本該雪白的晴雨娃娃髒著身體被壓在石頭下,莫邪瘋了一樣的挖起來,侍衛們也圍過幫忙,終於把桑奇小小的身體挖了出來。


  “治療師!治療師!”莫邪喊著。


  此次出行,莫邪一共就帶了三位治療師,一個送去人族那裏照看墨特菲,一個正滿場飛的救治傷患,另一個不知道在混戰中被推擠到何處,等侍衛拉著治療師跑到莫邪麵前,大家都知道回天乏術了,可莫邪卻滿麵期待的看著治療師,想讓治療師告訴他,問題不大,桑奇隻是昏過去了。


  治療師搖搖頭,想告訴莫邪小孩已經死了,可是卻張不開嘴,陛下滿眼期待的衝著他笑,笑著哭了出來,“不會的怎麽會呢,你再看看,再好好看看!可能就是暈了,是吧!”


  “陛下,人已經……”


  莫邪拒絕接收治療師欲言又止的用意,他用袖口僅存的幹淨布料捺了捺桑奇的頭發,哄勸道,“桑奇不可以這麽不聽話,你起來啊,要不然哥不陪你玩了,不給你講故事,不給你買糖吃了……”


  莫邪抖著手,勾連出可憐的金光,渡入桑奇的體內,突入的魔力,讓桑奇的身體抖了一下,莫邪就吼著,“你看,你看他有反應!”


  就像是推進煉爐的屍體有的會動作,不過是肌肉反射,可是莫邪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把僅能聚斂的魔力渡了過去,誰勸也不行,甚至推搡了上前阻攔的侍衛!一眾人傻在原地,小白蹭著莫邪,企圖讓它主人放棄,可是莫邪偏執的覺得,隻要他再努力一點點,桑奇便會忽閃著大眼睛稚嫩的喊他莫邪哥哥。


  “莫邪!”


  莫邪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他一直念叨著桑奇,希望小孩能突然轉醒,他覺得隻要自己堅信這一點便能實現,總是會有奇跡的,他不就是穿越而來,還起死回生了一回嗎?!可是莫邪忘了,他是個特例!上蒼的眷顧不可能惠及眾生。直到莫邪的發頂一涼,他才一個激靈回神,入眼便是狹長鳳目,莫邪突然就委屈的哭出聲來,“封冥,幫幫我,幫幫我!桑奇不能死,我不能讓他死!他才七歲,他還是個孩子,幫幫我求你幫幫我吧!”


  即便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躺在床榻上的莫邪都揚著好看的笑臉安慰紅封冥,可是那個燦爛的像陽光一樣的人,現在卻哭得連聲音都控製不住,眼淚簌簌而下像是把過往二十幾年的積攢都流了出來。紅封冥的心都被撕裂了,他沒護好莫邪,他多想自己可以跟莫邪說把一切都交給他,可是紅封冥也幫不了莫邪,莫邪懷裏的孩子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誰都無能為力。


  紅封冥隻能把莫邪的頭抱在懷裏,一下一下的捋順著莫邪的頭發,將沉靜的魔力緩緩流進莫邪的神經,安撫著莫邪的情緒,“噓,噓!沒事了,我回來!莫邪,把孩子給我,乖!”


  莫邪哭著搖頭,把桑奇的屍身抱得更緊。


  “莫邪,讓他好好睡吧!”紅封冥的目光下移,即便是微弱的魔力對於屍身也是無法消解的,桑奇稚嫩的臉上已經開始出現猙獰的紋絡,是魔力催生血液強行流動留下的紅痕,莫邪一驚,終於停止了動作。


  紅封冥順勢把桑奇抱了過來,轉身讓侍衛接了過去,莫邪一怔,盯著空了的雙手,下一秒撕心裂肺的吼叫就響了起來。紅封冥把莫邪攬在懷裏卻怎樣也不能撫平這樣的情緒,紅封冥千算萬算也沒想到瑞斯會背叛魔都。瑞斯是踩著莫邪的痛點瘋狂碾壓,用燙紅的烙鐵炮烙莫邪的傷口,沒有留下餘地。


  紅封冥懷裏的人驟然癱軟,切斷了所有情緒的輸出,瞬間停了聲息,紅封冥緊張的喊著“莫邪!”治療師趕緊上前,探出魔力診治。治療師覺得陛下應該是精神崩潰昏厥過去,結果魔力一出他即刻變了臉色,順著莫邪血漬斑駁的衣服看了過去,小腹上的殷紅早就暈染到了大腿,隻是莫邪一直抱著桑奇沒人知道。


  瞬息萬變。


  瑞坦從隱居的地方回了魔都,心裏很不宣忿,他軍將出身戎馬一生,這輩子都是跟人族征戰,護佑魔都的安危,他名下的功績一個本子都記不過來!結果現如今自家孫子卻因為個人族被陛下管製起來,真是天大的笑話!瑞坦正憋著勁打算跟新登基的小子好好說道說道,一二三數數這些年人族是怎麽侵犯魔都的,他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可不能不知道深淺,不分青紅皂白問責魔都的軍務首臣,胳膊肘往外拐偏向人族!卻沒想“那小子”竟然是被人抬回來的,而造成這一幕的人,正是他的寶貝孫子瑞斯。


  朝野震動,軍務首臣叛逃出離!這是重罪!可是這卻不是隨意的誣陷,那天在驛站的所有人都看見瑞斯聯合人族和魔王對峙,那句“我要讓你臣服在我身下”的話也確實是從瑞斯嘴裏說出來的,不過當場人是一種理解,當朝人是另一種理解罷了。


  瑞坦覺得血壓飆升,軍功卓著的門庭怎麽突然就出了這麽個玩意,別說他的一世英名,就是他們這一脈可能就此斷送。剛開始收到兒子瑞豐的信件他還覺得不是什麽大事,可是一想瑞豐戰績平平,為人又和順,若真是陛下有心為難,以瑞豐的性格肯定是應承下來,絕不會據理力爭。若是瑞豐不護著瑞斯,等瑞斯被降了罪,那這一枝一脈也就要走下坡路了,所以老頭思來想去還是回來了,哪成想別說據理力爭,他現在就希望陛下別牽扯宗親。


  瑞坦最愛這個孫子,總覺得瑞斯有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所以打小帶在身邊更是悉心親自教導,他知道瑞斯膽大有魄力,可是沒想瑞斯竟然膽大到這種程度!巴爾斯謀求皇位眾所周知,可是人家也沒明目張膽到這個地步!現如今就是想遮也遮不過去!老頭正愁的原地拉磨,陛下的旨意就到了,讓瑞家二老前往皇宮。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瑞坦正了正衣襟,他家中幾代為魔都效力,如今……


  莫邪的狀態並不好,喝了藥睡了一會卻不安穩,醒過來覺得全身脫力,現在是強打著精神等著瑞家父子來見他,瑞斯的事情總是要解決的,即便莫邪一提到這個名字心裏就壓抑的快要炸裂。迸濺的木碎釘在小腹的肉裏,差一點傷及內髒,瑞斯終於實現了他的願望,毀了莫邪腰側的騰龍紋身,更還毀了莫邪的心境。


  莫邪白著一張臉枯立在驛站主事的床前,就算他說一萬句對不起都無濟於事,桑奇再也回不來了,莫邪甚至後悔給了桑奇一對晴雨娃娃,是不是早就預示著桑奇要去找他媽媽?!

  主事心疼的厲害,自從他妻子離世他就一直和兒子相依為命,如今什麽都沒了,可他怪莫邪嗎?怪是怪的,但他是明事理的人,莫邪是怎麽對桑奇的他知道,桑奇出事莫邪又是怎麽救的他也聽人說了,這就是命啊!

  看著主事一夜好像老了幾歲,靠在床上說著,“這是娃娃的命啊!”莫邪並未覺得寬慰,反倒是通體生寒,這天底下有幾個人能與命搏,與天下搏,他搏了,以為能搏出天下太平,能搏出相望執手,可是現在呢?墨特菲重傷而歸,瑞斯叛離魔都,無辜的人受到牽連,他為了自己搞得天下不寧……,可即便這樣他還是想和紅封冥在一起,隻有看見紅封冥站在麵前,莫邪那顆被凍得蒙上了一層冰霜的心才會回暖,莫邪覺得自己自私得可恥。


  “封冥……”莫邪出了驛站主事的房間,隻輕喃了一聲,便昏死在紅封冥的懷裏,高燒不退,一病不起,直接被人抬回來了魔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