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備

  使臣雖然走得不情不願,可是比起被懷疑,還是在魔王陛下能待他為客的時候走比較劃算。


  老話不是講身正不怕影子斜嘛,莫邪覺得這使臣因為幾句話就忌憚成這樣,隻能說明他心裏本就有鬼,既然紅封冥都知道提瑞亞科和巴爾斯有接觸,那他們和巴爾斯的關係一定比紅封冥他們預見的還要複雜。


  莫邪衝著使臣列隊動起來的車馬微笑頷首,並未像墨特菲離開時那樣寒暄,甚至連場麵上的“歡迎再來”都省了,目送著使臣離開,偏頭低聲對瑞斯說,“告訴你的人若是能跟著使臣入人族邊界就多查探查探,若是不能也別強求,安全要緊。”


  “知道了。”


  魔都眾人步行回程,稍事休息便開始今日的朝議,等到臨結束的時候,莫邪又提起了校場事故。莫邪先讓工務部簡述了一下調查報告,說明了此次事故確實是意外,對於校場的司管人員也隻做了罰月俸的處理,以示警戒。然後順帶誇獎了一下瑞斯主動擔責,也把他和瑞斯將出資重新修繕校場的事情告訴了眾人。


  大家自然是拍著馬屁誇陛下睿智說公爵擔當,莫邪便順著話繼續說,“公爵確實是表率,但是我也要說下公爵的不足。”


  眾人皆是一沉,怎麽著,馬屁拍馬腿上了?!瑞斯也是一愣,不知道莫邪打算幹嗎。


  “正如公爵說的下屬出現紕漏領導自然也有責任,那公爵的失誤我這個陛下也有做的不足的地方,我自己該檢討的,公爵又何必特意去找我道歉呢!”


  莫邪抬手,旁邊的侍者就遞過來了絲絨盒子,莫邪打開拿出裏麵的白琉璃領花,拾級而下,停在了瑞斯麵前,“身為軍務首臣,瑞斯公爵做事嚴謹周到,事無巨細,不論是邊城軍備,還是都城守衛從未出錯。”莫邪抬手將領花扣在了瑞斯的領口,完全忽略了瑞斯往後退了一下的腳步,“你向我致歉的心意我收下,這領花全當是我回饋給公爵的吧,感謝你多年來的付出,還請公爵不要為了小事過於自責!”莫邪點頭轉身坐回座位,“各位大人細心辦事,功過獎罰我心裏有數,不會因為小事苛責大家,請大家放心。”


  那定情的白琉璃就這麽堂而皇之的還了回來。瑞斯看著皇座上淡笑的莫邪,臉上雖沒有什麽表情,可是手在風氅裏卻捏了個結實。


  朝議結束,眾人都各回各處去辦自己的事情,紅封冥出門等在一旁的侍者就遞過來一個帖子,紅封冥打開正看,肩上便一沉,莫邪從他身後探出頭,下巴在他肩上蹭了一下,臉和紅封冥挨得極近,近得被風撫起的發絲都搔在了紅封冥的皮膚上,紅封冥的呼吸都跟著輕了起來,莫邪卻一臉泰然,好像這並不是什麽親密的距離。


  “呦,回禮不少啊!”


  侍者給紅封冥呈上的正事吉爾台國王給莫邪的回禮清單。莫邪沒把冊子拿過去,而是就著紅封冥的手翻了幾頁。抬眼跟一旁的侍者說,“這個你送我那去,其他的聽冥爵的安排。”


  紅封冥低頭一看,莫邪點指的是一對冰藍色的扳指,卷冊上有簡單的圖樣,沒什麽特別,但是描述卻說色澤均勻,冰透水潤,應該是難得一見的玉石。雖然莫邪沒說,但是紅封冥就覺得那是莫邪想給他的。


  果不其然,等侍者帶著東西到紅封冥的住所把東西呈給莫邪,莫邪直接就把其中一隻扳指套在了紅封冥的手上,順勢在他唇上啄吻了一下,“心裏還不痛快嗎?”


  “我哪有不痛快……”


  莫邪並不知道紅封冥內心的情緒應該用哪個詞去定義,可是不管是哪種,那都是負麵的,昨晚紅封冥明明情動的眼睛在看見琉璃領花之後便像墜入了冰窟,少有能出現在他臉上的熱忱在一瞬間消失的那麽幹淨。不管是什麽,莫邪都要把它從紅封冥的心裏去除掉,他希望紅封冥在“喜歡莫邪”這件事情上沒有負累,一往直前。


  “沒有就好!”莫邪把另一隻扳指戴在自己手上,伸長了手指仔細端詳,忽然笑道,“我覺得我跟藍色最般配。”


  紅封冥便壓不住唇角,摩挲了一下指上的玉石,把莫邪整個人抱在懷裏,他的莫邪太好了,這樣在意著他。


  莫邪悶在紅封冥的懷裏,嗅著紅封冥的溫度,那溫度裏帶著冷冽的鬆香,他的封冥看似強悍,卻是個感情匱乏的“弱者”,他想好好的去嗬護。紅封冥以前的人生莫邪填補不上,但是以後的歲月他想讓紅封冥知道,他永遠都把紅封冥放在心尖。


  “封冥,我有事跟你商量。”


  紅封冥身形一動,想聽莫邪要跟他說什麽,可是莫邪卻不撒手,反倒是更加用力的把人抱住,下巴墊在紅封冥的肩膀上貓一樣的來回蹭著,完全不是說正經事的模樣,可是討論的還真都是正事。


  紅封冥無奈的笑笑任由莫邪抱著,把臉埋在了莫邪的發間,溫熱的鼻息就輕緩的打在莫邪的動脈上。


  “我想讓白己回來。”


  “不是說讓他在邊城等著我們,怎麽突然叫他回來?”


  “我想讓他和賽老留在魔都打理政務,改帶瑞斯一起去邊城。”還不等紅封冥反應,莫邪就趕緊說,“你別惱,我是覺得瑞斯有些怪。”


  於是莫邪把瑞斯的事情同紅封冥學了一遍,“我本來以為他就是腦子亂了,可你說他曾送給莫雪琉璃耳飾作為定情信物,我就覺得哪哪都不對勁,我想帶他去邊城,找個機會讓墨特菲再給瞧瞧。”


  “知道了,我去安排。”紅封冥在莫邪眉心落了一吻,“你不必這麽小心,我沒惱。我是有些不痛快,不是對你的,也不是對瑞斯的。我其實是自己別扭,我感謝魔靈讓你來到這個世界”,幸福的笑就這樣直白的印刻在了紅封冥的臉上,“我根本沒法形容我那種滿足和快樂,可當我被這種幸福填滿的時候,瑞斯就會像那刺破手指的領花……我從沒覺得我在感情上背棄了他,你就是你,你從來不是莫雪,可是我總是在想如果莫雪還在呢?現在這樣滿足的人會不會是瑞斯?莫邪,在莫雪的死上,我是有責任的。”


  莫邪順了順紅封冥的頭發,“小朋友,一個人的行為被另一個人左右,要麽是心甘情願,要麽是無力抗爭,伊藍莫雪於你不存在這樣的處境,她是未來的君主,她可以改變很多事情,隻是她沒有通過合理的方式而是選擇了激進的行為,這是你無法控製的,你不必背負上這些。至於瑞斯,錯不在你!在我,因為我的眼睛裏全是你,容不下別人。”


  淡定如冰,冷持如雪的冥爵登時紅了臉,莫邪的情話真是猝不及防。


  莫邪這兩天很難和紅封冥膩歪在一起,不知是巧合還是怎麽的,瑞斯總是會陰魂不散的出現,而且次次都會拿些正經事情來請示,在莫邪看來這些事情完全可以一次性問完……莫邪雖然想發火,可他又沒法真的發作,他實在有點掂量不出瑞斯現在的狀態,若是他像以前那樣刻意回避,或者在言語上敲打瑞斯,他怕瑞斯會突然想起來什麽。


  好在瑞斯依舊一副辦理公事的態度,表達上也都是臣下與君主的交涉並未有僭越,莫邪那顆懸著的心多少放平了點。結果那天莫邪堵在門廊,壓著紅封冥吻的時候差點讓瑞斯抓個正著,莫邪就再也不敢對紅封冥有什麽非分之想了,就算眼神都已經把人給扒光了,可是麵上還是一副君臣禮待的樣子。莫邪心裏鉚足了勁,想著等墨特菲確認之後,他一定把這些日子的苦想通通找紅封冥討要回來。


  白己風塵仆仆的從邊城趕回來,受到了莫邪的熱情招待,不光準備了豐富的菜肴,還特意備了白己最愛喝的梅子酒,把白己感動的一塌糊塗。


  結果第二天白己酒還沒醒,堆成山的文卷就放在了他桌子上,莫邪揚著人畜無害的笑臉,軟軟的說著,“那就辛苦白己大人了!”然後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白己傻在原地,才知道什麽是蜜裏裹刀!書信裏的什麽辛苦啊,惦記啊,都是帶毒的糖餅,莫邪是要把他騙回來幹活!白己連哭都找不到調門,隻能憤憤的嚼著莫邪特地送來的點心,心不甘但情願的處理公務。


  白己回都,紅封冥就直接把莫邪的安排告訴瑞斯,畢竟衛隊的調整還是需要瑞斯確定,紅封冥不該插手。瑞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的確有些難以置信,他之前頭腦混亂以為莫邪是出於政務考慮,可是他想起來之後就知道莫邪是有意的躲著他。


  他從沒想過莫邪會主動改變出行的安排,雖然心裏高興,但是多少有些摸不準莫邪又想出什麽幺蛾子,畢竟為了讓自己放手,連沉靜這樣的事情莫邪都做得出來。


  一想到這,瑞斯心裏就更別扭了,正打算勾選名單的手跟著一滯,抬眼看坐在椅子裏的紅封冥,“你跟我是兄弟對吧!”


  紅封冥也不知道瑞斯怎麽來了這麽一句,心裏打鼓,但還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我知道你這人死心眼,君臣大義奉若神旨,可是有些事……”瑞斯卡住了,他怎麽跟紅封冥說他喜歡莫邪的事情?!瑞斯的記憶殘破,根本不記得曾經和紅封冥開誠布公的談論過他們兩個對莫邪的感情,更不記得紅封冥在知道莫邪死了的時候曾經卡著他的脖子狂躁到要化身成龍,如果他記得他又怎麽會問紅封冥是不是他兄弟!又怎麽會這樣平靜的對坐想要討論自己的心境!


  瑞斯幾次措辭最後隻是說了一句,“有些事你也為我想想,行嗎!”


  紅封冥鳳眼微挑,看著瑞斯擰在一起的眉毛,他明白莫邪的擔心了,瑞斯就像是條線路混亂的機器,沒人知道哪條線通往毀滅,所以無法輕易觸碰,一但捋錯了線路,很可能不小心啟動了不該啟動的狀態。紅封冥平靜的點了一下頭,低頭喝茶,下一秒瑞斯就瞪著眼睛陰鷙的說了句,“封冥!”


  紅封冥收回探出的魔力,他沒想瑞斯會是這樣的狀態,竟然將魔力透明化時刻籠罩在自己的身上當做防護。


  “你最近有些怪,我隻是想看看你怎麽了。”紅封冥說的極其平淡,平淡的像他真的隻是想關心瑞斯一樣。


  “怪?!”瑞斯一笑,“我隻是時時覺得背心發涼,怕自己在沒意識的時候被人做手腳,在軍中時間長了有些敏感,你別在意。”


  瑞斯說完,不再看紅封冥,勾選著手上的名單,將透明化的魔力渡上了可以看清的火紅,繞著周身,兩人陷入了從未有過的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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