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四七章張鄧密談
二四七章張鄧密談
厚實的金絲絨窗簾將夜幕阻擋在了外麵,小紅樓一角的小房間內的煙榻上,亮著一盞昏暗的台燈。繚繞的青煙,從張學良口中噓出,先是一條煙柱然後逐漸擴散,掛在空中形成一層淡淡的霧。
馮庸以前與張學良一樣也抽過大煙,但他自立誌報國後便戒了。現在他看見張學良歪在煙榻上抽大煙,腦海裏便冒出一個形容詞“頹廢”。
“鄧演達此來是為了聯合你反蔣,以軍事實力威逼蔣下野,或放棄反共消除異己的政策。他要見你,並且說時間很緊,他在沈陽待不了幾天。”
馮庸在摸透了鄧演達來東北的意圖後,如實的向張學良做了匯報。
張學良放下手裏的煙槍,坐起身子說道:
“老蔣這次借削兵策,對各大地方武裝動了刀子,對盡快形成全國統一的局麵有力的。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白崇禧都蠢蠢欲動。我這個結拜大哥的日子不好過啊!如果再加上鄧演達這一攪和,那位子就坐不穩了。”
馮庸問:
“那你打算幫誰?”
張學良躺了下去,雙手抱著頭,調整這身子,讓自己躺的更舒服些,說道:
“我們易幟為的是什麽?不就是想集合全國之力何以對抗槍炮精良,兵強馬壯的暴日。閻錫山、馮玉祥、李宗仁、白崇禧反蔣,隻不過出於保存實力搶地盤。即便是將老蔣逼下台後他們還會互相爭鬥,到那時中國會比現在還亂。縱觀當今中國上下唯一能統領中國的,唯有蔣公一人,我不幫他我還能幫誰?隻不過這個幫也要看如何幫法。我的原則是暫時不動,見機行事。”
馮庸說道:
“老蔣與日本人有合約,其中就有保護日本在滿蒙權益,承認日本在滿蒙特殊權益這一條。那樣的話,你還幫他嗎?”
張學良笑道:
“那一紙條約隻不過是老蔣在下野後為重新上台不得所為,前陣子那個荒木去蔣公,要他同意日本人購買東北土地,實施屯墾移民的計劃,他不是拒絕了嗎。”
馮庸說道:
“現如今咱有三十萬東北軍在東北,他老蔣在這塊地盤上說了還不算,一旦他說了算的時候,那我們該怎麽辦?”
張學良想了一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道:
“反正我覺著打內戰沒意思,整天掐來掐去掐自個,反倒讓外人撈了不少便宜。”
話說到這裏馮庸明白了張學良的意思,便說道:
“那我回去就將鄧演達打發走,省的夜長夢多,省的讓老蔣知道了憑空多了許多猜忌。”
張學良過足了大煙癮,起身從煙榻上下到地上,對馮庸說道:
“不合作歸不合作,這個聲名赫赫的鄧公我還是要見得。”
馮庸一聽大驚,急忙阻攔道:
“自鄧公下榻我馮庸大學,我哪裏幾乎被日本特務包圍了。你現在過去目標太大,還是我安排一下你們找個隱蔽的地方見麵最好。”
張學良問馮庸:
“你是咋來的?”
馮庸一臉疑惑,說道:
“開車。”
張學良笑道你那個車庫裏不是有個後門,我的車庫裏也開了門,你開我的車離開,我藏在後備箱裏。與鄧演達談完後,你再派人來換車,將我送回來便是。
馮庸不解,說道:
“你既然不想與鄧演達合作,為啥還要冒這麽大風險去見他?”
張學良說道:
“我同意鄧公的主張,但我不同意他的做法。你爹和我爹都糊弄過日本人,到末了怎麽樣?都沒撈著好。他們的結局告訴我們,不能一條腿走路,要學會利用各方勢力積蓄力量,隻有這樣才能做到永遠不敗。”
馮庸到小紅樓向張學良匯報情況,有四五名日本特務乘車尾隨監視。
馮庸出現在小紅樓門口,上了車打了幾下火,車子發出滋滋的嘶吼聲,然後便無聲無息了。
馮庸下了車,對衛士長大喊道:
“找個人來給我修修車。”
一名值班衛士走看了看說道:
“這大晚上上哪去找人修車,馮校長要是著急走,就先開總司令的車吧!”
馮庸隨著值班衛士向車庫走去。
馮庸與值班衛士對話的聲音極大,在周圍暗中監視的日本特務們聽得清清楚楚。
過了好一會,小紅樓的大門打開,車身龐大的奉天一號轎車從裏麵開出。
奉天一號轎車,是美國人送個給張作霖的柏卡德防彈轎車。此車重要部位裝有20毫米防彈鋼板,四麵裝有電燈,雙輪胎設計,內飾係純手工打造,隨處可見中國元素;全部用紅木裝飾,野牛皮座椅,紫金色毛絨地毯,前擋風玻璃處安裝了一架望遠鏡,及一挺勃朗寧M1917水冷重機槍。兩旁的踏板上,可以站立衛兵3名,有皮圈套在腰上。一旦發生交火,衛兵能自由射擊,不至於被飛馳的汽車甩下來。車身兩旁和後部,均有小門可以開啟,外邊有鋼百葉窗遮掩,能夠從車內向外射擊,卻不怕子彈射入車內。
日本特務們搞不明白,這輛車從自張作霖死後便被封存了,張學良從來不坐也不開,這一次馮庸為什麽偏偏要開這輛車?
其實原因很簡單,這車車身寬大私密性極好,既便於張學良隱藏其中不容易被發現,又能保證他的安全。
此時已是深夜,裝有坦克發動機的奉天一號汽車,咆哮著飛馳過寂靜的街道。駛入馮庸大學,直接開進了教學樓傍邊的車庫。
在鄧演達的計劃中,東北軍的態度是非常重要的一環。東北臨近蘇聯,又是反對帝國主義列強擴張的前沿,若張學良率領四十萬東北軍精銳加入反蔣陣營,將起到穩定全國反蔣大陣營的作用。
經過馮庸的試探,鄧演達已經對聯合張學良反蔣失去了信心。正打算離開東北,前往西安與楊虎城見麵,萬萬沒想到張學良會深夜來訪。以為張學良突然回心轉意,急忙起身披衣,在馮庸的引導下,前往小書房與張學良會麵。
小書房位於教學樓的中間位置,安靜隱蔽,從外麵根本覺察不到這裏會有人在密談。
小會議室內隻有張學良、馮庸、陳靖亞三人。洽談的氣氛是融洽的,沒有激烈的爭論。盡管張學良已經拿定主意不會參與反蔣行動,但他在郭鬆齡的熏陶下,對鄧演達的國民革命主張早有了解,更重要的是他通過中東鐵路事件,他也對蔣介石的信譽產生了懷疑。迫於日本列強的步步緊逼,這時的他更願意與旨在驅逐列強,為中國的獨立、自由而奮鬥的國民黨左派建立聯係。
當鄧演達談到蔣介石帝國主義列強的在中國的代理人,不倒蔣將無法驅逐列強,列強不除中華民族無法獨立,國民將得不到自由、平等的權利。張學良點點頭說道:
“當年我爹就認為先總理的革命主張能救中國,隻可惜先總理走得早,國民革命先驅廖仲愷被暗殺,國民革命偏離了正確的方向。否則我爹也不會試圖起兵對抗北伐軍,茂寰也不會殞命。東北地處邊疆,受日俄兩大強國壓迫嚴重,自是最熱切希望國家能統一完整,驅逐各國列強的。”
鄧演達聞聽此言奇怪,問道:
“既然張將軍認同我們的革命主張,為啥不願意起兵扳倒蔣介石這個危害中國革命的叛徒?”
張學良笑道:
“當今中國軍閥割據,各自為政,擁兵自重之徒比比皆是,唯有形成統一政權軍權才能談得上驅逐列強,完成民族複興之宏願。南京中央政府雖然隻是名義上統一政權,怎麽說也是中國經曆在久亂之後,建立的第一個合法的中央國民革命政府。東北情況特殊,一旦與中央國民政府決裂,必定受到國內外兩方麵的壓力而不能自持。這一點請鄧公理解。”
說這話時,張學良將目光看向了代表葉開參加此次密談的陳靖亞。
陳靖亞會意,馬上接著張學良的話茬說道:
“明眼人都清楚,現如今東北最大的威脅是日本。若想抵禦日本必須與蘇聯結盟。但日本打著反共遏製蘇俄的旗號,不斷挑釁,大有一口吞掉東北三省的可能。因此在國民革命中央政府不放棄反共立場與蘇結盟,全國統一局麵真正形成之前,居於東北邊陲的東北軍實難分兵入關,參與反蔣的軍事行動。”
陳靖亞說的都是實際情況,鄧演達也表示同意,對張學良分析道:
“從各種跡象來看,此前發生的中東鐵路事件是蔣介石,割裂東北與蘇聯的聯係,迫使你們堅定的站在反共陣營前列,而設的一個有預謀的圈套。若想使日本不敢侵吞東北三省,唯有與蘇結交,光靠你們自己一隅之力,是萬萬頂不住日本全國進攻的。因此東北的存亡,在於我們是否能夠合到一起,眾誌成城,集合全國之力以對抗強日。”
張學良點點頭說道:
“葉開他們在北滿搞什麽鬼,我不是不知道。之所以不問不管,一是東北與蘇聯才將遞交伯力新約,我不想再挑起事端。第二個就是我也希望他們能依靠蘇聯之力,在北滿建成一個對抗強日侵略的最後基地,以做南京中央政府對日妥協之防備。”
馮庸說道:
“這還不夠,日本滿蒙後中國乃是國策,我們不得不防。南京中央政府奉行反共政策,必不會與強日爭鋒,濟南事件便是先例。日本之強,非那屆政府或集結一隅之兵能抵禦。需發動民眾,形成嚴密的組織,待強日攻來,群起而抗之,方為上策。當年我爹他們就是這樣對付白俄匪軍的,現在我們拿來對付日本人一樣適用。”
鄧演達同意馮庸的看法,補充道:
“抗擊帝國主義的侵略是全中華民族每一個人應盡的責任。喚醒民眾,發動民眾、武裝民眾,並形成有效的組織尤為重要。第一次北伐,實力並不強的北伐軍之所以能勢如破竹,與我們發動武裝民眾不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