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四一章獻策藏書樓
二四一章獻策藏書樓
陳靖亞言稱自己是一介山野匹夫屬於自謙,而眼前這個紅顏貴婦,對匹夫一詞的解釋卻令人熱血沸騰,使得陳靖亞不得不對其刮目相看。
本來陳靖亞不想隨洪先生入藏書樓的,畢竟孤男寡女獨處一室,若傳將會出去總是有些好說不好聽。可從洪先生得問言語中,陳靖亞不但感受到了一股陽剛之氣,還有一種心懷天下的博大胸懷。俗話說,英雄相惜。別看陳靖亞年紀輕輕,可也是一個心懷天下的有誌青年,今個還哦不容易碰上這麽一個情投意合的人,哪裏還顧得上什麽流言蜚語,便抬腿與洪先生一起進了藏書樓。
一樓是寬大的大堂,沒有太多富麗堂皇的裝飾,厚重寬大的書案上擺有精美的茶具。書案一側有繪有荷花的青瓷卷邊書缸,裏麵斜插字畫卷軸。正午的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欞照到古琴上,使整個房間徒增了些清雅之氣。牆上掛著琵琶和古劍,書案後麵的牆壁上掛著巨幅山水花卷。一般的山水畫會采用明亮的顏色,取山清水秀人傑地靈之寓意。可這幅山水畫卻用了大量的青黛和淡墨,就算是一團紅日也灰蒙蒙的,又似被烏雲遮擋一般,角落處隻有幾片紅葉點綴格外顯眼。在那山水間有一葉小舟及上麵的男子和老婦,卻用了鮮豔的顏色,突兀整幅畫的中心位置,讓人怎麽看都感覺不怎麽協調。
洪先生見陳靖亞對著畫發呆,便說道:
“此畫出自在下拙筆,讓壯士見笑了。”
陳靖亞雖然行武,那也是讀過高等大學的有識之士。便直言道:
“此畫將江山畫的灰暗,預示著江山蒙塵,暗日無光。山脊部和陽坡上施以少許青黛色,暗示春機勃發,必能一掃天地間塵埃之意,這個倒是易懂!隻不過那幾片紅葉,和畫麵中心那一葉小舟和人物讓人費解。”
洪先生問道:
“知道明朝大儒洪承駿嗎?”
陳靖亞答道:
“洪老先生乃明朝降將洪承疇之三弟,號紫山農人,博涉書史,工詩文,尤喜臨池,行草書蜿蜒遒縱如驚蛇入草、古藤掛壁,時人目之曰’龍蛇字’“。聞其兄洪承疇被迫降清後,發誓“頭不戴清朝天,腳不踏清朝地“,在家鄉福建英都造船一艘,載其母泛於江上隱居生活,後來去往何處無人知曉。”
洪先生一臉肅穆小聲說道:
“洪承俊便是先祖。”
陳靖亞聞之對眼前這個婦人更加敬重。
洪先生請陳靖亞在下後,為其泡上一壺茶。陳靖亞才將杯子端到鼻子前麵,一股清香撲鼻而來,便問道:
“什麽茶?”
洪先生答:
“福建安溪鐵觀音。”
從福建到東北不遠萬裏,在這裏能喝到福建出產的茶葉,自不是一般小康人家所能承受的。陳靖亞猜不透婦人現如今的身份,隻能默不作聲的喝著茶。
洪先生看得出陳靖亞在猜測自己的身份,便說道:
“先祖泛舟江上後,先去了安南,又到東南亞棄文經商,幸有南明移民護佑,也算積攢了一些家資。我自幼讀英國教會學校,後又到法國讀書,南方革命時返回家鄉教書,其後便流落到了這裏。”
“流落到東北?”
就目前的洪先生的生活狀態而言,怎麽也看不出一絲一毫流落的痕跡。陳靖亞對洪先生現在的身份更加疑惑,但人家既然不說就必定有難言之隱,自己也不好直接開口問。
講完自己的經曆後,洪先生正色道:
“陳先生現在是東北炙手可熱的人物,是何等機緣來到這小小的懷德鄉的?”
洪先生這樣單刀直入的一問,讓陳靖亞暗自吃了一驚,問道:
“先生是如何知道我是民生公司陳靖亞的?”
洪先生笑道:
“這有何難!陳先生的壯舉業已被人編成書,在市井坊間爭相傳頌。湯原陳靖亞,如何如何英武,如何如何機智,如何如何大義。你們一行是日本人的管轄地裏逃出來的,有是湯原人、可巧也姓陳,這麽多巧合疊加在一起,在我免得不是陳英雄又能有何人?”
聽眼前這個貴婦這麽一分析,陳靖亞方才意識到,自己和王顯明一進門,身份已經被心思敏捷、觀察細致入微的女人猜透了。心中又不得不增添了幾分敬佩之情,隨即點頭應承道:
“在下便是陳靖亞。”
洪先生麵露驚喜之色,問道:
“敢問先生此行意欲何為?”
他們到大連去接鄧公是天大的機密,陳靖亞豈能輕易告訴他人,便說道:
“去北平處理一些緊急事務。”
從陳靖亞的話語中,婦人聽出了一絲敷衍,也不便追問,話題一轉說道:
“近聽坊間傳聞,得知先生集結軍民五萬之眾,開赴東西兩大荒原開墾荒地十萬頃之多?”
陳靖亞點點頭,說道:
“黑吉兩省屯墾公署合二為一,是輔帥的主意。為國防故,黑省為軍墾,吉省為民肯。由民生公司統一管理,及提供相應的物資和墾荒所需物資,開荒所得土地也由民生公司一家掌握。”
洪先生試探道:
“聽說先生主張與蘇俄修好,不知先生建起這些屯墾農場後,是想效仿蘇俄農場模式,還是意欲效仿英美農莊模式?”
黑省國防屯墾計劃是葉開擬定的,吉省屯墾是為安置被蘇聯驅逐入境的華員而為。陳靖亞依仗張作相的威望,及民生公司提供開墾所需物資的機會,得以將兩大荒原的林地收入囊中。可陳靖亞這期間除了在醫院養傷外,都將全部心思放到了民生廠的擴建和生產上。畢竟,要將這十三個屯墾農場全部建成,需要用大量的物資和金錢作為支撐。
陳靖亞搖搖頭,如實回答道:
“我還沒來得及仔細考慮這個問題。”
洪先生說道:
“我這裏倒是有個計劃,不知陳先生可有興趣參考一下。”
陳靖亞聞聽此言當即心頭一動,心中暗想:
“看這個女人的所處的環境,不是富貴家的夫人,就是家資豐厚的大家小姐,怎會對北滿屯墾感興趣?”
陳靖亞心裏這麽想,但嘴上沒有這麽說,隻說道:
“願意領教一二。”
洪先生起身,從書案一側的萬寶閣中取出一份,用毛筆書寫的工整清秀的計劃書,放到陳靖亞麵前說道:
“蘇聯通過十月革命達到了地主,得到了大量土地,按照其所奉行的國家體製,全部的社會資源將歸國家所有,按照人盡其能各取所需的原則分配。列寧時期,主張土地政策應循序漸進。可是斯大林當政後,加快了國有資本化進程,直接導致了今日地產不豐,人民嗷嗷待哺的局麵。自是不可取!北美是個移民社會,在這塊土地上一開始就沒有根深蒂固的封建製度,隻有代役租等封建製殘餘,農民從一開始就享有人身自由。從法製上看,美國農場主形成的真正關鍵在於封建製殘餘的廢除,而這一曆史任務是在獨立革命期間完成的。所以,農場主是資本家。相對於美國和蘇聯兩種農場模式而言,美國的你農場有資本輸入,實現了工廠化經營,效果比較好。可是我們也應該看到,美國的這種農場模式之所以能成功,與他們長期保有的黑奴製度分不開。也可以說這些持有資本的農場主,通過對黑奴的壓榨攫取了巨額利益,從而得以完成了從人力到機械化的過渡期。我們幾乎沒有工業基礎,又不能完全效仿蘇聯模式,那麽就隻能結合我們自己的情況,以中山先生提出的耕者有其田為宗旨,建立一種適合中國國情的土地製度。”
陳靖亞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貴婦,能將美蘇兩種截然不同的土地政策,分析的這麽透徹,當即肅然起敬。仔仔細細將十幾頁的計劃書翻看了一遍,然後合上以後坦誠的說道:
“我個人認為你這份農業工廠計劃很難施行。其一,我知道即便是在兩大荒原也有擁有大量土地的地主,例如我們家在湯原就有山林土地千頃之多。”如果全部施行國有化,勢必要打倒地主,這也意味著我要推行此計劃,首先要打倒我爹。其二,當今國民政府之所以不遺餘力的剿共,隻要起因就是土地政策。如果我們在這裏打地主,勢必會引起上層權利機構的震動。”
洪先生說道:
“土地國有化,將屯墾農場建設成西方式機械化農業工廠,那是最終結果。現在你可以將土地置於民生公司名下,以較低的租金,將土地長期出租給屯墾民眾。北滿地廣人稀,你將勞動力全部收攏到屯墾你農場裏,那麽這些地主家的地就沒人種了,他們占有那麽多地,又租不出去,你再以入股的方式將其土地納入民生公司的管理之下。要知道,大規模耕種,其出產的農產品由公司統一經營,所產生的利益比租給各家各戶耕種要大得多。”
陳靖亞長歎一聲說道:
“東北的收益大部分來自於大豆的出口貿易,北滿通歐洲的路,都被日本人堵死了,就是生產出糧食也換不成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