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一三章老張家的底線
二一三章老張家的底線
張廷樞雖然傾向革命,也是鄧演達革命理論的追捧者,可他畢竟是吉林王張作相之子,不可能對涉及到自己家族存亡事情不做考慮。此番張廷樞堅持與陳靖亞一道處理福豐稻田公司暴亂事件,也有觀察陳靖亞秉持啥立場的意思,因此陳靖亞並不願意讓張廷樞知道軍政學校的存在。
至於張廷樞是怎麽知道有這麽一個軍政學校的,不用猜,肯定是孫友鬆或李樹森,這兩個總想騎在那些佃農頭上作威作福的家夥報告的。也有可能是哪個張忠誠,他是張家的家將,自幼長在張家,吃張家的,穿張家的,為張家效忠已經成了一種自然而然的習慣。
張廷樞既然知道了,陳靖亞也清楚瞞是瞞不住了,隻得勉強與張廷樞踏上了同往軍政學校的土路。
金治剛、韓友、蔡平所創辦的鬆東軍政學校,就設在北山的林地邊緣。
哪裏是一片漫坡地,校舍是由當地佃農自己動手搭建而成的,坡下有一條蜿蜒的小河,背靠北山茂密的林地。
汽車穿過一片丘陵地帶後,一排由原木和葦草泥土搭建的簡陋房屋出現在了大家的眼前。
張廷樞直起身子看了一會,說道:
“從地形上來看,這可是塊進可攻退可守的風水寶地啊!再看著建築的布局,看似與普通農舍沒啥不同,但裏麵暗藏玄機。我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一個隻知道土裏刨食的農民能搞出來的。營造這所學校的人,即便沒進過軍校,也至少是一名擁有實戰經驗的團級優秀指揮員。”
事已至此,陳靖亞知道瞞是瞞不住了,索性實話實說,對張廷樞說道:
“軍政學校的校長金治剛,在黃埔軍校時給我的老師葉開當過教官。那個蔡平、韓友。也都是從黃埔軍校出來的軍政人才。”
張廷樞笑道:
“怪不得你小子這麽維護他們,原來這所學校是你的師爺辦的!”
陳靖亞麵對張廷樞的奚落,隻能報之一笑不在言語。
由於這次查訪並沒有通知到金治剛,車子在過學校前麵一座小木橋時遭到了哨兵的攔阻。
張廷樞沒好氣的下了車,對陳靖亞說道:
“你去和你那些師叔師伯們說說吧!”
陳靖亞到過鬆東軍政學校與金治剛盤談過,好多學員都認識他。
今日在此站崗的裴驚天,是農會成員裴治雲之子。
裴驚天見陳靖亞從車上下來,說道:
“陳先生是來找金校長的?”
陳靖亞向身後瞟了一眼,說道:
“去通知金校長,張廷樞旅長要參觀咱的軍政學校。”
裴驚天往陳靖亞身後看了一眼,撇了撇嘴說道:
“他可是個反動軍閥,怎麽能讓他參觀我們的軍政學校呢?”
陳靖亞笑道:
“他是不是吉林的少主不是他自己能決定的,但他可以選擇做一個愛國、愛民族的革命者。這麽一個熱血革命青年來感受一下咱們軍政學校的革命氛圍,難道你們就不打算歡迎一下嗎?”
裴驚天剛剛十九歲,是個涉世未深,又滿腦子革命思想的毛頭小子,讓陳靖亞一席話給說蒙了,尋思了一會說道:
“好吧!你們在這裏等著,我去請示一下金校長。”
金治剛得知張廷樞來到了軍政學校,心知不是啥好事,但麵對這麽一個具有愛國思想的將領,又不能拒之門外,因此隻能硬著頭皮出門迎接。
鬆東軍政訓練學校才將成立不過百天,卻已經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了。
用了整整大半天的時間,張廷樞走遍了軍政學校大大小小每一個角落,還仔細觀看了第一期學員的軍事操演和所學的教材教案。當他們即將離開時,張廷樞突然對陳靖亞說道:
“你師爺辦的這所學校要封掉,人員必須、立即、馬上解散,所有教材用具全部上繳。”
金治剛被這個突入起來的命令弄愣了,陳靖亞慌忙問道:
“為什麽?”
此時張廷樞的腳已經踏上了車廂踏板,聽陳靖亞這樣問,便收回腳轉回身對陳靖亞和金治剛說道:
“東三省姓張,我七伯在的時候姓張。我七伯不在了也姓張,你們便扳倒了老蔣坐了天下,東北該姓張還姓張。如果老蔣剿了你們,東北依然姓張。我們不能、也絕不容許,有任何顛覆老張家統治地位的苗頭出現。給你們十天,如果十日之內這個學校和人員不馬上消失,那麽我將調兵馬來將這裏夷為平地。”
張廷樞的驕橫引發了金治剛的憤怒:
“你調兵來將這裏夷為平地很容易,但你撲不滅廣大貧苦民眾胸中的火焰。你若決心與廣大革命群眾為敵,那我們將與你們戰鬥到底。”
張廷樞看了一眼誌堅意決的金誌剛,笑道:
“別以為黃埔出來的到那嘎達都是吃人的老虎,這裏是東北是吉林,是在咱們老張家的炕頭邊上,別說是你們,就是再大的綹子,也要給老子服服帖帖的當順民。”
陳靖亞生怕金治剛和張廷樞當場鬧僵起來,便附在金治剛耳邊說道:
“你們先準備著,實在不行我們挪個地方,湯原是我們的地盤,總是會有辦法的。”
這時張廷樞已經上了車,對正與金治剛竊竊私語的陳靖亞喊道:
“還不上車走。”
陳靖亞又叮囑了金治剛一番,才上了車隨張廷樞離開了梧桐河。
車子駛上了大路,業已沉悶許久的陳靖亞獨自嘴裏嘟嚕道:
“不就是一個百十來人的學校,至於動那麽大的肝火嗎?”
張廷樞知道陳靖亞是在責怪自己在軍政學校裏的態度,便說道:
“不是我不支持你。你要搞農會,可以!我爹以前也是窮人,有個人替窮人說話農會挺好。你要為佃戶降租,減輕他們的負擔,讓他們手裏有餘糧能安居樂業,沒問題,不就是倆錢嗎?別看我爹勤儉到一個雞蛋吃兩頓,但在周濟貧民上我們老張家可是從不吝嗇的。但那個軍政學校是幹什麽的?是培訓地方管理幹部和部隊基幹軍官的場所,搞這個幹什麽,擺明了就是準備拉杆子爭地盤嗎?”
陳靖亞反駁道:
“你在軍中帶兵多年,咱東北從地方到部隊,貪汙腐敗成性,地方官員貪財,軍官上了戰場惜命,這些幾番根治都去不了的毛病,你希望在這次寓兵於民計劃中延續下去嗎?引進一些新鮮血液有啥不好?”
張廷樞聽陳靖亞話裏話外有繼續搞軍政學校的意思,便冷冷的質問道:
“你能保證他們不鬧事,不造反,不搞暴動?”
陳靖亞憤而不言。
車廂裏的空氣似乎被寒冷的風凝結,沒有人說話,隻有汽車發動機發出的低沉怒吼聲。
許久,張廷樞拉了拉身上的黃呢子大衣領子,說道:
“找個偏僻的地方,人員別太多,別太紮眼。小範圍的搞一下,實在不行就馬上停掉。”
張廷樞這簡單的幾句話,猶如給了了陳靖亞一道解禁令,意思很明確:
“你可以小範圍的搞搞,但不要太招搖。一旦發現有鬧事的苗頭,應立即將所有遺留的東西鏟除幹淨。”
中東路戰役以東北軍完敗而結束,被蘇軍俘去的東北軍士兵,包括梁忠甲的十五旅殘部在內不下萬人。而完敗歸完敗,整場戰役也不是沒有亮點。除了十七旅包括旅長韓光第在內的數名將領悲壯殉國外,值得大肆宣揚的就是陳東山團奇襲三江口的那次戰鬥了。
蘇軍俘獲東北軍上萬官兵,而被東北軍俘獲的蘇軍士兵,隻有包括營長柯日大尉在內的三十七名蘇軍官兵。為警示東北軍政府宣揚蘇聯紅軍強悍的戰鬥力,梁忠甲率十五旅餘部歸國時,蘇聯人在滿洲裏邊境搞了個盛大的歡送儀式。張學良也不甘人後,也就下令在三江口搞了這麽一個儀式。
站在江岸邊的張廷樞目視被冰封的江麵,揮手為三十七名蘇軍戰俘送行的影像,被趕來從哈爾濱趕來采訪報道的記者定格在了膠片上。
十輛停在江麵上的馬拉冰排,載著三十七名蘇軍官兵,向蘇聯一方飛馳而去。在對岸江邊早已有一對蘇軍官兵等著迎接,在此前圍繞中東鐵路發生的數萬人規模的大戰役裏,唯一被中國軍隊俘獲的三十七名蘇軍官兵。
遠遠望見雙方交接完畢,十輛馬拉冰排返回後,張廷樞扭身對李杜和陳東山說道:
“去看看你們繳獲的戰利品去吧!”
視察繳獲戰利品並拍照,是必須要走的一個形式。為了不刺激蘇聯一方,也為了維護中蘇友好的局麵,這些照片不會被刊登在報紙上,但會被送到蔣介石哪裏,因為不太關心東北軍損失多大的蔣介石,更關心東北軍讓蘇聯人吃了多大虧,以及這場政治性大於勝敗的戰役能否得到西方列強的肯定。
一支支莫辛納甘步槍陳列在鋪有紅色絨布的桌子上,張廷樞在這些槍械前麵擺了幾個姿勢,讓記者們拍了照後,眼光便被頂部裝有一個大轉盤的輕機槍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