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一O章星火
二一O章星火
張作相和張作霖作為盤踞一方的地方軍閥,處理農民聚眾鬧事此類事件的招數,既簡單又粗暴。就一招,大棒加大洋。大棒是剿,是武力打壓,而大洋則是撫,是讓廣大底層民眾既感到畏懼,又不失愛民如子,關注民生的形象。
對於福豐稻田公司事件,張廷樞也想采用一樣的方法。先與退守福豐稻穀公司的自衛團取得聯係,以與暴動佃戶頭領談條件為名,引出煽動組織者將其斬殺,以取得殺一儆百的效果,然後驅散暴動民眾,實施更嚴格的管製。
而陳靖亞卻與張廷樞存在著不同看法。其一,底層民眾絕對不是好事之徒,但凡能生存下去,他們決不會冒著丟掉性命的危險與強權對抗。其二,農民鬧事看似是小事件,影響卻極大。如若不能及時根治主要誘因,日後勢必還會產生反複,甚至還會波及其它地區,成為一場無法遏製的區域性事件。其三,底層民眾一致反對的,必是當前民生政策的最大漏洞。要知道天下不是某一個政黨或某一個領袖的,而是天下人的天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是個亙古不變的道理。
張廷樞與黃顯聲交好,在東北軍中素有張不離黃,黃不離張一說。從黃顯聲的嘴裏張廷樞對陳靖亞這個新銳也有些了解,盡管他作為吉林少帥,對陳靖亞天下乃天下人的說法,打心底裏有些排斥,但他也想看看這小子到底會采取啥政策,便說道:
“既然父帥讓你來處理此事件,當然以你的意見為主,我總不能反客為主吧!”
陳靖亞說道:
“那咱們就屯墾地外紮營,由我先去摸摸狀況再做決定。”
陳靖亞剛要走,張廷樞突然將陳靖亞叫住並囑咐他道:
“這個福豐稻田公司背景非常特殊,你在處理這一事件時要考慮到各方麵的關係。”
陳靖亞一愣,問道:
“不是說這個農場起先是吳俊升所辦,後來吳俊升被炸身亡,又轉到了黑龍江第一旅旅長王屏南的名下,其中還能有啥背景。”
張廷樞欲言又止,說道:
“你也無需多問,我讓張忠誠帶兩名衛兵陪同你前去。總之不要輕易答應那些佃農太多要求,爭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好。”
張廷樞說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讓陳靖亞有些摸不著頭腦,便帶著張忠誠和兩名衛兵前往福豐稻田公司。
其實,福豐稻田公司事件的誘因很簡單,就是福豐稻田公司的管理者,也就是佃戶們說的二房東,極盡所能盤剝那些前來租地拓荒的朝鮮難民所致。
陳靖亞、張忠誠及兩名持槍衛兵才將靠近農場,突然從穀堆垛後麵鑽出幾個手持木槍的少年,攔住他們的去路後問道:
“你們是幹什麽的?”
張忠誠才將要上前嗬斥,陳靖亞見站在眼前的是三四名十二三歲的小孩子,便笑著問道:
“你問我是幹什麽,我還想問問你們在這裏幹什麽,為什麽要攔我們的路,這麽小的年紀怎麽不去上學?”
小孩機靈,見跟在陳靖亞後麵的士兵都背著槍,說道:
“我叫權南極,是福豐稻穀公司農會兒童團團長。你是不是帶著兵來幫著那個二東家壓迫我們的反動派?”
陳靖亞答道:
“我不認識什麽二東家,我隻知道你這年紀應該在學堂裏讀書,而不是當什麽兒童團團長。”
陳靖亞臉上的笑容和和藹的態度,消除了權南極的對立情緒,抽了抽鼻子說道:
“俺原先是在羅興學校裏讀書來著,可是那個二東家抓了我們校長,還搶我們家的糧食,我們連飯都吃不上了還讀啥書?”
陳靖亞與張忠誠交換一個眼神,又問道:
“你們的農會在哪裏,能帶我們去你嗎?”
權南極看看陳靖亞,又看看他身後的張忠誠和三名士兵,說道:
“你進去可以,他們不行。”
陳靖亞問:
“為什麽?”
權南極答道:
“他們有槍。”
陳靖亞說道:
“你們農會裏有好多人吧!你看我們就四個人,你們還會怕我們嗎?”
權南極撓撓頭,遲疑了一會,回答道:
“那行,你們跟我來吧!”
梧桐河算是在陳家控製的地盤以內,這裏的拓荒朝鮮農民竟然成立了農會,不免讓陳靖亞有些吃驚。
在權南極的引導下,陳靖亞和張忠誠一行四人來到了一所大院子門前,院門口有身穿灰布衣褲,打著裹腿,身背鳥槍的隊員站崗。門口有個牌子,上麵寫著“鬆東軍政幹部學校”。
張忠誠看了這牌子,伏在陳靖亞的耳邊輕聲說道:
“這顯然是想造反啊!”
陳靖亞擺手示意張忠誠不要多說,緊跟在權南極身後進了學校裏麵。
院子裏有七八名手持木槍的隊員,在一名教官的監督下練劈刺。那一招一式有板有眼,一看就是經過有經驗教官調教出來的,因此陳靖亞不免多看了那名監督的教官幾眼。
“金教官。”
陳靖亞覺著此人有些眼熟,細想之下,竟然脫口而出。
那名正在帶著隊員們練劈刺的教官,先是一愣,盯著陳靖亞看了一陣後,趕忙撲過來抱住陳靖亞說道:
“原來是你小子,這陣子淨聽你小子的大名了,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陳靖亞嘴中所說的金教官,名叫金治剛,朝鮮人,也是反帝同盟成員,在黃埔時曾給葉開當過教官。陳靖亞在葉開家曾經見過他一兩麵,其後便失去了音訊,沒想到在這裏兩人有相見了。
金治剛也是反帝大同盟的主要負責人,隻不過葉開負責的是東北,而金治剛負責朝鮮方麵的工作。
在反帝大同盟成立之前,十九就投身反日運動的金治剛,於雲南講武堂畢業後,奔赴廣州加入了中山先生領導的革命軍,並到黃埔軍校任教官及特務營營長。
權南極見陳靖亞和金治剛如此熟絡,急忙提醒道:
“這個人是剝削階級封建軍閥的代表,外麵還有好多當兵的,就停在距離我們五裏地的北林邊上。”
金治剛伸手摸摸權南極的頭,誇獎他道:
“你偵察的很仔細,我知道了。帶著你的戰士去繼續監視,但千萬別驚動他們。”
權南極挺起胸脯,打了一個不太標準的軍禮,高聲喊了一聲:
“是”
帶著他的隊員飛跑出了軍政幹部學校大院。
陳靖亞環顧這個簡陋的院落,見每間屋子的門口掛著的木牌上,分別用黑漆寫著教務處、政治處、軍事處、總務處、特務處等部門的名稱。便笑道:
“金教官這是打算在這裏再建個黃埔軍校啊!”
金治剛一笑說道:
“這所學校是在鬆東高級農業技術學校基礎場建立的,現有學員170人,因校舍有限,隻能分批來這裏接受係統的軍事政治理論學習。”
接著目光直視著陳靖亞問道:
“你這次帶軍隊前來是以武力平息福豐稻天公司佃戶反抗事件的?”
陳靖亞說道:
“王南屏向張作相求援,希望張作相能電令李杜能出兵平息此事件。我正好在張作相的官邸,想到其中必有蹊蹺,便請命趕來了。外麵那支隊伍是張廷樞的衛隊,他要去三江口主持歡送蘇聯戰俘歸國的儀式,正好一路便一起過來了。”
金治剛問道:
“此事件已經相持十餘天,你即然是奉命前來,那打算怎樣結束此次事件?”
陳靖亞說道:
“搞清原因,盡可能的公平公正的和平平息此次佃農抗租風潮。”
陳靖亞亮出了自己的態度,金治剛感覺還算滿意,便說道:
“其實這事也非常簡單,起初吳俊升在成立福豐稻穀公司時,第一年前來朝鮮難民百十戶,第二年又招來大批朝鮮難民。這批朝鮮難民坐船來到這一片荒原後,先打草蓋草棚,開荒種水稻。為解決這些難民的眼前的生計問題,福豐稻田公司給與這些難民了一些基本生活用品。這些難民除了開荒意外,還要承擔興修水利的工作。對於這些不願意受日本奴役的朝鮮難民而言,雖然艱苦些,有了地便有飯吃,因此這些難民對這裏的政策還算滿意。問題就出現在對這個農場的管理上。自成立了這個管理公司後,那幾個所謂的二房東,不但成立了自衛團以為爪牙,還極盡可能的盤剝壓榨這些佃戶。致使這些佃戶辛勤勞作一年,到頭來仍一貧如洗,勞動、生活、生存環境異常艱難。有壓迫便有反抗,即便我們不引導組織,這裏反剝削、反壓迫的勢頭也遏製不住。”
陳靖亞點點頭說道:
“照你這麽說,壓迫你們的並不是王南屏,而是那些為虎作倀的二房東了。”
金治剛說道:
“這裏的人從沒見過東家來過,至於福豐稻田公司是不是王屏南的,我們還真說不準。”
來之前張廷樞提醒過陳靖亞,福豐稻田公司的東家背景極深,他一直認為就是黑龍江省防旅旅長王南屏。現在聽金治剛這麽一說,他感覺決非隻是王南屏這麽一個黑龍江省防旅旅長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