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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鳴鸞(3)

  朱聿恒帶著阿南,冷靜地追隨著前方那股流動的金粉。


  他專注地盯著那些金色流轉的痕跡,偶爾側身偏頭,按住阿南的手臂或肩膀,避開那些突變的痕跡。


  帶著她通過最狹窄的那一處時,他抬手將阿南箍入懷中。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前,他的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儼然是緊緊擁抱的動作。


  水中傳來嗤嗤的微聲,是朱聿恒身上的衣服在水下鬆脫,被卷進了機關之中。


  阿南當機立斷,抬手抓住他的衣服下擺,用弩.箭一劃。


  刺繡著金線團龍的朱紅錦緞一揮即斷,隨即被海中看不見的殺陣吞沒,金色紅色殘絮立即彌散在水中。


  見外間如此險惡,伏在他懷中的阿南下意識和他貼得更近,以求盡量減小機關的攻擊範圍。


  朱聿恒將她緊緊護在懷中,雙臂劃動,在混亂的水流之中注視著那些紊亂的水流,波動的雜質。


  阿南抱著他的腰、他單臂環著她的後背,在這冰冷詭秘的水下,彼此溫暖的軀體如此令人留戀,幾乎讓他們本能地汲取對方的體溫。


  直到他帶著她衝出了最後一層稀疏的機關,脫出了最凶險的一段遊向斜上方的彎道時,他們還情不自禁地抱著對方頓了一瞬。


  片刻後,他們才默默放開彼此,一個看向左,一個朝向右,假裝仔細打量麵前的形勢,避免讓對方發現自己臉上不自然的神情。


  前方是一路向上的斜坡。


  這裏的地形本是一座山丘,但泥土難免在長久的海水衝刷下流失,因此沿山鋪了大小石塊,石縫間生長著大小珊瑚、高矮海樹來遮蔽。城中絕跡的水草在此也有零星生長。


  石階蜿蜒而上,山上有一座小廟,旁邊兩三座小屋。再上去便是山頂高台,由潔白的石頭建成,如一截白蠟插在山頂。


  在高台的頂上,是熠熠生輝的一片寶光,裏麵時有金色與紅色的光華流動,但因為他們在下方仰望,看不清具體的模樣,隻覺一切蒙在氤氳光彩之中。


  阿南與朱聿恒遊近了小山,打量著台階與山坡,考慮應該從哪邊上山比較好。


  朱聿恒看向阿南,以目光詢問從山下直接遊向高台頂部是否可行。


  阿南思忖片刻,想起那牌樓上的機關布置和高台放出的青鸞,搖了搖頭,示意還是沿著山道前行比較穩妥。


  他們順著石階小心翼翼地且遊且走,盡量不去觸碰草叢。


  蜿蜒的山道在前方拐了個彎,他們轉過道路,換了個角度,麵前忽有五色光芒彌漫。


  這光芒太過熾烈,令人心驚。


  抬頭一看,前麵已是山腰廟宇。這座在山下看來普普通通的寺廟,在他們到達廟前時,上方忽現佛光萬丈。


  圓轉的光輝如巨大的日輪呈現在佛廟上空,在日輪的正中,是一尊大佛端坐。光輪足有十丈之高,中間的大佛坐像也足有七八丈,正俯瞰著他們,滿臉悲憫。


  五色光輝隨著水波流轉,金色大佛在蕩漾水波中顯得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見大佛麵目端嚴沉靜,頭結螺發肉髻,身披薄紗絲絹,全身垂滿瓔珞,端坐在青蓮之上。


  佛光多在名山之巔出現,誰曾想這海中竟然也有佛光,而且會恰在此時出現在眼前。


  朱聿恒望著大佛,隻覺眼睛灼熱,正沉浸在佛光中未曾醒悟,眼前忽然一黑,是阿南抬手蒙住了他的眼,不讓他再看那尊大佛。


  朱聿恒這才感覺自己雙眼劇痛。海中水壓本就讓他眼睛不堪重負,那佛光隨著海水直逼入他眼中,他頓時眼睛酸楚不已,難以睜眼。


  阿南常在水下,對水壓比較適應,雙眼未像他那般被壓迫,但也轉開了眼不敢再看那些佛光。


  她抬手撕下了朱聿恒中衣的一塊下擺,替他蒙在了眼上。


  薄薄的白緞蒙住眼,朱聿恒透過它能朦朧看見眼前的世界,但佛光已經沒有那麽刺眼了。


  阿南看著他的衣服,嘴角揚了一下,似是在笑。


  朱聿恒低頭看看自己身上,也不由笑了出來——他的衣擺已缺了好幾塊,再下去很快要衣不蔽體了。


  阿南向著朱聿恒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朱聿恒立即會意,幹脆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抬手示意阿南牽著自己往前遊。


  畢竟,設陣的人將如此強烈的佛光罩在此處,必是企圖影響來人的視力,掩飾暗中的機關。


  幸好這是在水下,無論多麽細微的變動都會攪動水流,引發聲響——而即使不用眼睛,也可憑借聽力從細微處辨聲定位,這正是朱聿恒這個“棋九步”最擅長的領域之一。


  阿南牽著他,兩人順著山坡向上遊去。


  朱聿恒聚精會神地傾聽著周圍的動靜,可除了他們遊動時攪動水流的聲音之外,周圍一片寂靜。


  越是向上,眼前的佛光越是強烈。阿南遊動的速度漸漸慢下來,越發謹慎小心。


  在這緩慢的潛遊中,周圍的水流舒緩地從他們身邊穿過,就如和煦春風籠罩著他們。


  就在這一片溫煦之中,朱聿恒微一側耳,忽然聽見了其中細微繁雜的幾縷急促聲音。


  那聲音極細微又極尖銳,就如劃過耳畔的春日細雨,輕得讓人察覺不到存在,卻確確實實已經濡濕了肌膚。


  他立即扯住阿南的身子,帶著她向側邊急轉,避過那幾絲雨線般的波動。


  在強烈佛光的籠罩之下,眼前盡是一片絢爛波光,完全無法察覺那些細微的水下波動。阿南隻感覺有幾線冰涼的寒意從身旁掠過,迅疾劃過肌膚,那鋒利的感覺令她毛骨悚然。


  她顧不得自己的眼睛,猛然抬頭望向麵前的大佛。


  佛像莊嚴神聖,佛光放射出萬千條五彩光芒。那些毫光似幻化成了有形之物,一條條細微的光芒密集且迅速,在水中拖曳著淡淡微光,如萬千絲絛聚攏,向他們籠罩下來。


  朱聿恒也聽到了這萬千破水而來的細小聲音,可這些細密攻擊鋪天蓋地而來,他竟無法找到避讓的空隙。正在傾聽之時,阿南已拉起他,帶著他猛撲向山道旁邊。


  情勢危急,已顧不得山坡有沒有機關了,他們亂踏過珊瑚與海草,前方出現了兩間矮屋。


  這裏應該是寺廟的僧人或者佃農所住的地方,簡陋的石屋隻有一門一窗。兩人毫不猶豫從石屋的窗戶撲了進去。


  與城內屋子的形製一樣,這裏的窗板與門板都是木質的,早已在水下朽爛,他們一撲之下立即碎成渣屑,毫無阻擋能力。


  阿南拉著朱聿恒撲進屋,在地上打了個滾消去勢頭,抬眼一掃屋內,頓時暗暗叫苦——所有東西都已腐朽,隻剩屋內一具石棺。


  毫光如附骨之疽,對他們緊追不舍,光芒閃爍不斷,萬千毫光如有生命的飛鳥般一起從窗戶間狂湧進來。


  阿南一個箭步上前推開了石棺蓋。


  她在山下街道時,早已觀察過這些石棺。它們雖有灰漿膠泥封住,但在水下被海水浸泡多年,早已被侵浸腐朽。


  雖不知道她在這危急時刻為什麽還要去動石棺,但見棺蓋沉重,朱聿恒還是立即上前與她一起抵住棺蓋,用力推去。


  棺蓋一經打開,裏麵立即湧出朽爛的汙濁泥渣來。


  阿南示意朱聿恒將棺蓋掀翻,然後兩人向著棺蓋撲去,將它罩在牆角,覆在他們身上。


  幸好那些毫光湧進來後,前頭一部分似被破碎的窗戶吸引,追隨著碎裂的窗欞木屑而去,就如數條白線捆縛著那些朽木,一頭便紮了進去。而後頭的毫光也似趨附著前麵的流動軌跡而動,紛紛隨之分散亂舞,一時竟讓他們有了推開棺蓋的時機。


  在棺蓋倒向牆角的一瞬間,阿南心中一動,似在瞬間明白了這些毫光是什麽東西、又如何運轉。


  此時情勢已不允許她再多加考慮,後頭湧進的毫光,已經順著二人倉皇急速的動作,直撲向他們。


  所幸棺蓋倒在牆角之時,那壓力將他們周身的水波迅速逼出,兩側湧出巨大水流,雙向裹挾著那些正要撲近他們的毫光,在屋內卷成了一個巨大的氣旋。


  隻見那些紛亂的毫光被水流迅速卷入,成為了一道白光旋渦。而原本被木屑吸引走的那些毫光,也在此時陸續被這更為巨大的動靜吸引,隨著水流旋轉而來,匯聚到最中心而去,在屋內回旋撞擊。


  但棺蓋畢竟狹窄,無法徹底蓋住他們全身,阿南隻能按著朱聿恒,兩人龜縮在牆角,一動也不動地躲在棺蓋之後,避免弄出任何動靜。


  朱聿恒此時哪還能不知道,這些毫光都是隨水而動的東西,他們的動作要是過大,攪動太多水流,它們便難免會循著水流攻擊而來。


  狹窄的棺蓋隻能覆住他們身體的一部分,兩人不敢動彈,唯有緊緊貼在一起,呼吸相聞,肌膚相貼,根本無從避讓。


  在這令人窒息的煎熬中,他們靜靜等待著那些毫光與室內水波一起安靜下來。


  水波緩緩靜止,追擊的光芒隨之漸漸散去。


  有些毫光隨水流回轉到大佛身邊,有些隨水波散去,也有幾枚刺入了朽木之中,漂在了屋內。


  等到一切安靜下來,兩人立即從身上摸出氣囊,緩解自己剛剛因劇烈運動而窒息的感覺。


  氣囊中的氣息已不太清新,估計接下來已無法讓他們支持太久。若他們不快點衝破佛光盡快到達高台,或者到達了高台後無法在最快時間內尋找到可供呼吸的地方,他們就隻能死在水下了。


  而如果這個時候他們返回海麵的話,回到那座海島上,可能還有一兩天的存活機會。


  朱聿恒吸著氣,正在遲疑時,感覺身旁的阿南已摸索著將石棺蓋推到一邊,爬了出來。


  地上留著數條閃著微光的東西,阿南撚起一根細看,正是一條磨得極細極利的透明小針,隻有水波晃動之時,它才現出一抹淡淡殘影,否則幾乎不可能被發現。


  這針的質地不知是何種物事,入手極輕,形製極細,所以能隨水流轉。一旦有外人侵入引發水波卷動,這些針便會被喚起,循著水流的方向,襲擊接近的人。


  而這些針紮入目標物後又微微震蕩,顯然會順著血脈往裏鑽進去,直至到達心髒,令人暴斃。


  阿南心裏不由升起對關先生更深的敬服。無論是順天還是這水下,他都能借勢設下精妙機關,步步凶險,難怪被稱為百年不世出的天才。


  剛剛若沒有朱聿恒及時帶她避讓,她今天或許就要陰溝裏翻船了。


  阿南將這牛毛般纖細的針拿給朱聿恒看,朱聿恒輕輕握了握阿南的手,在她掌中寫了“緩行”二字。


  阿南了然點頭,在他的掌心寫了“誘引”二字。


  兩人抬頭互望一眼,心照不宣地握了一握彼此的手,一起遊出石屋,貼著山坡緩慢向上遊去。


  剛轉過山道,前方便是佛光灼灼逼人。


  四方空中盡是青鸞的風刃在守護,若想前往高台,必須從這團佛光中穿過。


  可那些毫光不知被何機括所引導,全部懸在佛身四周,又一觸即動。就算他們動作再輕微,也是從萬千潛伏殺機中穿越,凶險萬分。


  唯一的辦法,隻能是將這所有的毫光誘引到更巨大的波動處,讓他們可以通行過去。


  阿南朝著朱聿恒看了一眼,示意他跟緊自己,然後緩緩抬起手,將牽係著繩索的□□直射向路旁的園圃。


  弩.箭射出,攜帶激流,佛光中立即便有幾縷透明的光線被驚動,如織機在紡織時的紗線隨梭翻飛,最終凝成一股白線,隨著箭身直衝向前。


  弩.箭直射入一株巨大的珊瑚之中,那些白光也隨之紮入珊瑚,毅然決然。


  阿南抬手一扯,拉動珊瑚激起更多水流。


  隨著水流激湍的攪動,佛光上那些白光如箭雨如飛蝗,齊齊向著珊瑚飛刺而去,如萬千流星颯遝,劃過海底水域,共同奔赴向激流洶湧之處。


  雖然也有一兩股白光被阿南手掌的動作所吸引,向她而來,但阿南及時拉動繩索,白光便會被抖動的繩索所吸引,放棄比較平緩的這股水流,轉而奔赴其他地方。


  見那邊的動靜確有效果,阿南朝朱聿恒使了個眼神。


  兩人趴伏在地上,以異常緩慢的動作,緩緩撥開水波,任憑水流夾雜著銀針從他們身邊滑過,一邊控製著珊瑚繼續鬧出動靜,一邊欺近大佛腳下那座小廟。


  從地麵向上看去,佛光就如一束巨大的陽光從廟內向頭頂的海水射去,萬丈光華在他們頂上隱隱波動。


  阿南鬆開了牽係弩.箭的繩索,緩緩爬過了廟宇的門檻。


  等越過了寺廟的門檻,頭上有了片瓦遮蓋,阿南膽氣立馬壯了。她站起身,帶著朱聿恒向內衝去。


  身後的水被攪動,無數受到驚擾的銀針從門外湧進,向著他們飛來。阿南倉促回頭,向朱聿恒示意。


  朱聿恒向她一點頭,抓過門邊的寶幢,向著前方揮去。


  那寶幢早已腐爛,一邊攪動著麵前水流,一邊散成千萬片破布。


  那些追擊來的紛揚晶瑩毫光便被這汙濁的水流裹挾了進去,即使有數枚近了他身的毫光,也因為前方的水流漩渦太過迅疾,硬生生被扯了過去,匯入了麵前的萬千光華之中。


  水流漩渦越來越大,朱聿恒攪動水流的幅度也越來越大,而匯聚的毫光也越來越多。


  朱聿恒知曉自己不可能堅持這麽強橫的力量太久,可如今他已將如此巨多的毫光都匯聚於此,若一旦停下或速度減緩,所有細針將同時紮入他的身軀,到時斷無生理。


  因此明知此舉是飲鴆止渴,他也依然得揮動手中寶幢製造更大漩渦,即使引來更多毫光、自己麵臨更大危險,也唯有不管不顧地持續下去,無法鬆懈。


  水壓讓他的胸口沉悶難耐,長久未曾呼吸的窒息感讓他的動作難以支撐。


  他回頭看向阿南,她已趁著朱聿恒引走了所有注意力,迅速接近了後麵的神龕。


  這廟宇十分低小,不過三間屋子,殿上供奉著阿彌陀佛。佛像端坐於殿上,雖隻有半丈許高,但雕刻精美,法相莊嚴,在水下數十年依舊金身鮮明,熠熠生輝。


  隻匆匆瞥了一眼法相,朱聿恒一下便認出了天空中的巨大佛光便是這座佛像的化身。


  他手中動作不停,抬頭看向殿宇上方,看見了透明鏤刻的雙層琉璃頂,一下便明白了外麵那座巨大的佛光寶像是從何而來——那是經由兩層琉璃頂和水光折射之後,放射在空中的幻像。


  這幻像被設置在他們上山的路上,唯有到達山道拐彎時的角度才能看見。而這釋放出來的光華配合上周圍護衛的萬千光針,便形成了這華光萬丈動人心魄的佛光景象,在這大慈悲的佛像中隱藏了最深重的殺機。


  而現在,阿南要摧毀這佛光異象,收束萬千毫光,為他們打開奔往高台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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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底佛光這一段,來自於我的一個夢,醒來後久久難忘那絢麗的場景,於是就寫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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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去打疫苗,排隊暴曬三小時才打上,回來後好餓,就一直在吃東西,導致這章現在才趕出來,真不好意思。趕得有點急,要是有錯漏大家幫我抓一下蟲哈,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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