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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長水闊(1)

  楚元知沒想到,自己進入神機營後的第一個任務——除了阿南那個之外——居然是去神機營轄下的水兵營,帶一個名叫公輸均的監槍官,一起去錢塘灣。


  公輸均三十來歲年紀,身板堅實,氣質頗為沉穩。他上了船後心下疑惑,問:“怎麽了,朝廷要找我們巡查錢塘灣?”


  楚元知亦有些遲疑,道:“確實是錢塘灣沒錯。而且不止你我,這次主持大局的是墨家長老墨長澤,其中公輸先生你是魯班一脈,還有鬼穀、諸葛、唐門、劉家,江湖中名頭最響的七家族來了六個,隻差九玄門了。”


  公輸均更為詫異了:“是什麽難上加難的任務,需要出動這麽多精銳好手?”


  楚元知還未回答,耳邊笑聲傳來,與他們同行的一個青年慢悠悠道:“難就對了,畢竟這次我們要擒拿一個女犯,名叫阿南,這可不叫我們犯難麽?”


  二人回頭看去,那是個長相頗為英俊的青年,未語先笑,十分可親:“二位有禮了,在下崔嵬,師從鬼穀一脈,如今在拙巧閣司掌坎水堂。”


  當年的離火堂主楚元知心情複雜。幸好崔嵬聽說公輸均大名後,便沒空注意他了,隻追問公輸均:“先生可是如今魯班一脈的大當家?”


  公輸均苦笑道:“沒法子,我們這脈如今就剩下小貓三兩隻,我不當家誰當家?”


  崔嵬朝著他露出古怪的笑容:“那個司南,也是小貓?”


  “她確實不算小貓,是隻母老虎——怎麽,她又犯事了?”公輸均臉上堆滿對這個同門的不悅,“她常年在海上,論輩分她算我師妹,但我們沒怎麽碰過麵,而且她師父當年是打傷了我師父跑到海上去的,我當她陌路人已經是客氣了。”


  楚元知則更關心阿南的事情,問:“咱們這次前來,真的是為了擒拿阿南?”


  “聽說是的。她這次的禍闖大了,劫走朝廷重犯、造成官兵死傷、行刺皇太孫殿下。所以朝廷勃然大怒,定要將她擒拿歸案,嚴加懲處。”


  楚元知和公輸均麵麵相覷之時,前方海麵逐漸現出一麵巨大旗幟,在海風中獵獵招展。


  首先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艘千料寶船,足有三十餘丈,如巨大的鯨鯢坐鎮於東海之上。周圍又有多艘四百料座船巡守,各種輕小戰船穿梭其中。


  公輸均雖在水兵營中做事,但自聖上遷都後,應天神機營本就裁撤得隻剩那麽幾個人,水兵營更是遊離於神機營外,船都隻剩了兩三條,哪曾見過這麽大一支船隊?

  一想到這些是為他那個師妹所設,他未免有點心驚。


  “崔叔叔,你太慢啦!”寶船上一個少年音傳來,“就等你們了,快來!”


  說話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少年,小小年紀眉目間已顯出秀美的輪廓,因為身量尚未長成,看起來像個漂亮小姑娘。


  見公輸均詫異,崔嵬上船後笑著拍了拍小少年的腦袋,介紹道:“這是唐門的小少爺唐其炫,別看他年紀小,卻是唐家這一輩中唯一掌握了‘十方殺’的子弟。”


  “我要用家傳的十方殺,把司南徹底打敗!”唐其炫信心滿滿道。


  崔嵬笑道:“那你可得努力啊,她十四歲進十階,你現在十五歲九階,以後可得更加把勁了!”


  見他哪壺不開提哪壺,唐其炫鬱悶地一甩頭,不理他了。


  一群人雖有認識的不認識的,但都是行內的,一通名姓便也都知曉了。主持此次抓捕行動的墨家長老墨長澤,五十來歲年紀,不苟言笑,開門見山便問:“這個阿南的底細,你們誰比較清楚?”


  “這世上最了解司南的人,其中必有一個是我。”崔嵬瀟灑地一拂衣服下擺,笑道,“畢竟,我曾敗在她手下十七八次,戰績輝煌。”


  眾人都忍俊不禁,唐其炫更是嘲笑道:“不怕羞!”


  墨長澤卻沒有笑,隻問:“那其他人呢?”


  崔嵬驕傲地說:“大多被揍一兩次,就再也不敢上了。”


  船上有一瞬的沉默。墨長澤的目光轉向公輸均,問:“公輸先生,你是她的師兄,可知如何取她弱點?”


  公輸均正在遲疑之中,隻聽到輕微的“叮”一聲輕響,他們循聲望去,一個身著金線團龍朱紅羅衣的年輕人,在眾人簇擁下走到了船艙之前。那聲音,正來自他手中的岐中易。


  所有複雜的圈環都被他那雙極有力度的手瞬間收住,他的目光在眾人臉上轉過。海上日光熾烈,他朱衣上麵金線團龍燦然生輝。可如此強烈的光線與如此熱烈的衣服紋飾,卻隻襯得他沉穩端方,有種萬物都無法脫離他掌控的從容,和沉靜表象下隱約可以窺見的迫人氣度。


  猜不透他來曆的眾人,一時都隻望著他,不敢出聲。


  隻有唐其炫初生牛犢不怕虎,指著他手中的岐中易,說道:“九曲關山,那是司南才會做的岐中易!”


  朱聿恒將岐中易輕輕扣在桌上,看著唐其炫微微皺了皺眉,問:“此次行動十分危險,為何會有孩子?”


  唐其炫不知他的身份,嚷道:“我才不是孩子!皇太孫殿下十五歲就隨禦駕北伐了,我現在和他當時一樣大,憑什麽不能上陣?”


  諸葛家與唐門是世交,唐其炫算起來是諸葛嘉的世侄,諸葛嘉不得不向朱聿恒解釋道:“啟稟殿下,前月朝廷相邀之時,唐門眾弟子進行了一次考核,最終是他拿了頭名,他過來這邊,也是實至名歸。”


  聽到“殿下”二字,眾人臉上都露出震驚神情,才知道麵前人便是皇太孫殿下。而剛剛還把皇太孫殿下搬出來的唐其炫,更是嚇得埋頭不敢說話。


  楚元知更是不敢置信地盯著朱聿恒,恨不得擦擦自己眼睛,看清楚麵前這人究竟是不是那個阿言。


  明明不久前他還和阿南在他家後院生死與共,怎麽一下子就走到如今這地步——阿南行刺皇太孫、皇太孫召集了全江湖的好手絞殺阿南?

  短短數日之內,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眾人隨朱聿恒進入內艙去,分座次列坐,唐其炫悄悄坐在末席。


  本以為殿下要講述阿南如何為非作歹,誰知他隻示意諸葛嘉將手邊的一疊紙分發下去,說道:“邀請諸位到此,目的確如各位所猜測,要捉捕女犯司南。如今天羅地網已經設下,但更重要的事還在後頭,諸位可看看這地圖。”


  崔嵬畢竟是拙巧閣坎水堂主,一直與水打交道,接過地圖一看便道:“奇怪,這山川走勢,看起來不像是陸上的地理,但如果這是在水下,又何來這麽一座城池呢?”


  “這怪異的地勢,就在我們的腳下。”朱聿恒指著船下,道,“在這片海域下有一座城池,時刻發出怪異的水波,按照水下情況來看,已足有五六十年了。”


  眾人聞言,都紛紛轉頭看向下方的大海。


  午後夕陽光暉脈脈,照在水波之上,一片金光燦爛。


  大海是最深邃最神秘的所在。誰能料想到,在看來平平無奇的海麵之下,會暗藏著多少玄機。


  “這座水下城池,司南曾下去探過。按她所說,裏麵有商鋪、有街道、有林苑,還有一座高台,水波正是從高台上發出,射向四麵八方。若她的猜測無誤,那水波在數十年的時間內,正逐漸改變海灣地勢,剛剛過去的這一場大風雨就是前兆。”


  墨長澤仔細研究這水下地勢圖,歎道:“如此說來,我們還得趕在八月十八日大潮之前將這個機括解決掉。”


  朱聿恒肯定道:“正是。如今杭州的海堤與城牆已被大風雨衝垮,再無防護,若到時配合水下機關,杭州城怕是再難承受這接踵而來的重創。”


  畢竟,前幾日的災難還在眼前。自海上扶搖而來的大風雨,掀起錢塘巨浪摧毀了海堤,海水衝垮城牆倒灌入杭州城,在城內肆虐後又衝進西湖,以至於周邊盡成澤國。


  幸好朱聿恒從海上回來後便預警會有大風雨,讓杭州府及早防範。所有官員不敢怠慢,當即派遣人手檢查各處危房,堵水、排水通道都徹底檢查,有危險的百姓亦已防範轉移。


  但,若以後每次風雨浪潮都是杭州的一場大劫難——百姓流離失所、林田浸為鹽堿地,甚至由於海水倒衝河溝,連太湖一帶也要被鹽堿侵蝕——江浙是人文淵藪,財賦重地,這裏一旦有變,對朝廷不啻重創。


  而現在,八月十八日的大潮水就要來了。


  所以他第三條血脈發作後也無暇休息,隻能立即趕赴錢塘灣,希望盡快搗毀水下機關。


  公輸均看著手中的水下地圖,倒是略略鬆了一口氣。看來是他想多了,朝廷怎麽會把這麽大的陣仗用在司南一個人身上。


  就在他嘲笑自己是驚弓之鳥時,忽見前方朱聿恒起身,朝他看了一眼,便走入內艙去了。


  諸葛嘉會意,過來在他耳邊低語道:“殿下請先生過去,有幾句話要詢問。”


  公輸均的一顆心又吊了起來,忐忑地走到內艙,看見皇太孫殿下正望著東麵的海天相接處,不知在想什麽。


  聽到公輸均進來的聲音,殿下抬眼看著他,略顯蒼白的臉色在此時波光的映照下,顯出一種攝人的光華。


  他開口問:“公輸先生,你可了解司南?”


  公輸均心下一驚,忙道:“其實……卑職不太了解。卑職是正經的公輸魯班後人,而她師從的是我師叔那一脈。聽師父說師叔天資絕頂,但個性偏激,因為機巧之爭而重傷了我師父,於四十年前渡海而去,後來便死於異鄉,再未回歸故土。是以卑職大概知道司南的根基之學,但她似又摻雜了其他門派的手法、甚至西洋的奇技淫巧。而且她悟性造詣極高,從小又是拚命的學法,是以……卑職怕不是她的對手。”


  朱聿恒看他惶恐的模樣,便道:“不必緊張,本王並非興師問罪,既然公輸先生熟悉她的手法,到時候隻要能分析出她的手段,自有人見招拆招、布下天羅地網捕捉她。”


  “是,她既犯下大罪,我公輸一脈按理也該出手懲處逆徒。”公輸均趕緊點頭稱是,“師門不幸,出了如此妖女,卑職定會協助朝廷,清理門戶!”


  事情交代清楚,他本該退下的,但此時猶豫了一下,又開口道:“不過,卑職倒知道師叔與她所學偏雜,又因為無法徹底融會貫通,所以會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致命弱點?”朱聿恒略一抬眼,看著他緩緩問。


  公輸均信心滿滿道:“是。雖然稍縱即逝,但隻要抓住那個機會,便能一擊得手,她便絕無掙紮餘力!”


  粼粼波光折射著烈日,照在朱聿恒的千料寶船上,也照在阿南的小舟上。


  她留下書信後,駕著一艘小舟在夜色之中離開,獨自向錢塘灣而來。


  畢竟,距離八月十八日已經沒幾天了。她相信,在杭州遭受了如此巨大的災難之後,朱聿恒必定會為了守住杭州而來到錢塘灣,處理掉水下那個危險的存在。


  就算不為了自己,他也會為了杭州府的百姓,來到這裏的。


  “阿言啊阿言,雖然我之前很對不起你,但我這次來賠罪的大禮可是很有誠意的,相信足以打動你。”


  阿南信心滿滿地想著,畢竟,她要給他帶來的,是他活下去的僅存希望。


  就算他再生氣,也肯定得考慮考慮她的提議,再做打算。


  眼看天色逐漸昏黃,她的船已經由外海接近了錢塘灣。輕船快槳,很快她便靠近了第一座島嶼。


  停下船,她取出艙內的清水和幹糧草草吃了,考慮著見到阿言後,該如何與他開口說第一句話。


  是先道歉呢,還是先跟他提及他身上的山河社稷圖?這樣的話,就算他依然生氣,也會稍微先放一放對她的恨;又或許,他聽到緊急的事情,就會忘記了生氣;當然最好的打算是,他們能把關係恢複到以前一樣,萬事好商量……


  還未等她想清楚,紅日已經沉入了最西麵的海水之下。海上隻剩了一片通透又明亮的粉色,與逐漸變得墨藍的天空相互染在一起,最後慢慢變成一種暗沉的紫色。


  阿南的船駛向寧靜的海灣,海風迎麵吹來,清新之中夾雜著淡淡魚腥味。


  阿南抬眼看去,疑惑哪個漁家會入夜後還摸黑捕魚。


  然而海麵隻有一片平靜,周圍暗了下來,看不見也聽不見任何蹤跡人聲。


  就在此時,船身忽然一滯,仿佛下麵撞上了東西。站在船頭的阿南隨之向前傾去,下意識便紮向了水麵。


  她水性極好,常年在海上的生活讓她並不怕水。但就在掉下去的這一刻,她腦中忽然閃過那陣魚腥味。


  在水下阻隔她船隻的,究竟是什麽?

  無人捕魚卻充滿魚腥味,是什麽樣的海水裏,會有很多死魚?

  長年累月生活在危險中,她身體的下意識反應救了她。


  心中尚未理清一切,手腕已經自然而然揮出。新月光輝閃動,在船上重新安裝好的流光勾住船篷,她的腳撐在船身上,在身體距離水麵隻有半尺距離時,硬生生地停住了。


  旁邊傳來“咦”的一聲,在黑暗的海麵上傳來,似是幻聽。


  隨即,萬千“嗤嗤”破空聲傳來,如同飛蝗過境,直射向半懸在水麵上的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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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出場的幾個新人,大家可以不用記,大都是朱朱請來的氣氛(氣憤)組


  畢竟,我寫的是小甜爽文,我不想寫沉重低落的情節啊……


  我一定要盡快切換到南珠組合攜手打怪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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