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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相通(2)

  卓夫人的病太過淒慘絕望,朱聿恒不願看見卓壽那絕望的神情,便擇了個老成的侍衛,讓他去委婉告知卓壽,或許夫人所患是恐水症。


  “《肘後備急方》中說的是犬類,如今卓夫人是被貓抓傷的,讓卓指揮使盡快延請名醫,或許能得幸免吧。”


  眼看已是暮色四合,阿南也來不及吃飯了,回去換了件利落點的窄袖薄衫。


  卓晏辦事十分妥帖,她在那邊所用的東西,都已經原封不動被送到這裏。她取過妝台中一個圓圓的東西塞入袖中,下樓對朱聿恒道:“借匹馬給我,我要去清河坊。”


  明知道她是去找楚元知,但見她這身青蓮紫的夏衫十分輕薄,朱聿恒有些遲疑:“你……就這樣去?”


  “不然呢?反正就算我穿上鎖子甲,也抵擋不住雷火。”


  確實是這個道理,朱聿恒便吩咐韋杭之備兩匹馬,說:“走吧。”


  “你也去嗎?”她斜睨他一眼,“可能會有危險哦。”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這道理朱聿恒當然懂。但如今他背著阿南囚禁了他家公子,海客們正在四處尋找阿南的蹤跡,此時讓她脫離自己的視線,肯定不穩妥。


  更何況,韋杭之就在左近時刻不離,他不信這世上有什麽人能在韋杭之的保護範圍內,傷害到他。


  因此他隻瞧了阿南一眼,躍上馬道:“走吧。”


  自湧金門往東而行,不久便到清河坊。


  這裏是杭州最熱鬧的地方,暮色尚淡,天色未暗,街上各家商鋪已點亮了燈籠。


  人群熙熙攘攘,各色小吃擺開在街邊,其中有幾家老店,更是無數男女老少擁在門口,擠得水泄不通。


  阿南卻不向楚家而去,指著其中一家店鋪,說道:“喏,我最喜歡吃那家的蔥包檜兒,你先給我買點兒。”


  那門麵尋常的店鋪,蔥包燴兒的香氣飄散得滿街都是,難怪門口等著一大群人。


  朱聿恒不願去人群聚集處,正向侍衛示意之時,回頭一看阿南,卻發現她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離開,拐進了後方一條巷子中。


  朱聿恒當即轉身追了上去。


  巷子口是一家裝潢頗為講究的酒樓,轉進旁邊巷子卻是空無一人。阿南感覺何等敏銳,聽到腳步聲,回頭看見他跟上來了,便挑了挑眉,問:“你過來幹什麽?”


  朱聿恒沒有開口,後方侍衛已經跑過來,將手中用荷葉包好的蔥包檜兒遞到他們麵前。


  阿南一看就笑了,不由分說將荷葉包塞進朱聿恒懷中:“先收好,剛吃完東西我活動不開。”


  他皺眉看著她:“為何要支開我?”


  “都說了有點危險,我沒時間分心照顧你。”阿南隨意道,“之前我替公子處理事情也是這樣的,說一聲就行,反正我辦妥了就會回來的。”


  見她一臉輕鬆無謂的樣子,朱聿恒忍不住開口問:“他就一直任由你替他冒風險,不曾與你同行?”


  阿南略一挑眉,反問:“既然知道有危險了,為何還要兩人同行?”


  “至少我,”朱聿恒盯著她,緩緩說道,“不會讓一個女子孤身替我冒險,自己在後方坐收其利。”


  “好呀。”阿南聽出他話中有刺,似在抨擊她的公子,卻不怒反笑,斜了他一眼,一抬下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替我幹點髒活吧。”


  說著,她帶著他拐進巷子,到了酒樓後方。


  這酒樓生意如此之好,後院中料理食材的足有十數人。洗菜葉的,剝菱米的,殺雞宰鴨的,各個忙得不可開交。


  門口蹲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正就著一桶沸水燙雞毛,一股腥臊之氣彌漫。


  朱聿恒遠遠聞到,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屏住呼吸。


  見他這模樣,阿南低笑一聲,指著那個正在拔雞毛的少年,附在他耳邊低聲道:“看到沒?去那個拔雞毛的小孩身邊,無論用什麽辦法,讓他帶我們去他家。”


  朱聿恒沒料到她要做的事情是這個,莫名其妙之下反問:“你待會兒偷偷跟蹤他回家不行麽?”


  “可以倒也可以,但他家的六極雷太可怕,讓他帶咱們進門,總要省事些。”


  六極雷。朱聿恒頓時錯愕,看著那個少年問:“他就是……楚元知的兒子?”


  “對呀,楚北淮。”阿南笑嘻嘻地一拍他的後背,“去吧,無論你用什麽手段欺負他,隻要能讓他乖乖帶咱們進家門就行!”


  朱聿恒抿唇看著那孩子,許久,才道:“我……不會欺負小孩。”


  “嗤,剛剛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要替我分擔嗎?現在連這都不行?”阿南嘲笑著白他一眼,將他腰間的玉佩扯下係在自己身上,“算了,還是讓你的玉佩替我分擔吧。”


  “嘩啦”一聲響,巷子內白霧騰起,所有正在忙碌的人都下意識地看向門邊。


  燙雞毛的熱水潑了滿地,臭氣彌漫之中,正在拔毛的少年坐倒在汙水之內,驚惶地抬頭看向麵前絆倒了自己木桶的阿南。


  假裝無意踢倒這麽一大桶水,阿南也是失去了平衡,她撐在巷道的牆壁之上,手不動聲色地一勾,腰間的玉佩就重重撞在牆上,頓時碎了一地。


  少年嚇得一跳,臉上賠著惶恐的笑,連聲對阿南道:“對不起對不起,姑娘您沒燙到吧?我……我給您擦擦……”


  他抬手抓住阿南的衣服下擺,用力幫她絞水。


  可惜阿南心如鐵石,她指著地上的碎玉,口中緩緩吐出兩個字:“賠錢。”


  聽到這兩字,周圍的人麵麵相覷,趕緊就放下手中的事,圍攏上來。


  那個羊脂玉佩已經碎落在汙水之中,無法收拾,卻依然可以看出瑩潤流轉的光華,顯見價值不菲。


  有人脫口而出:“小北,你糟了!”


  少年頓時渾身一顫,身子更矮了三分:“對不住,對不住啊姑娘,您、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要不……要不您把衣服鞋子脫下來,我帶回去漿洗烘幹,明日必定幹幹淨淨地送還您!”


  阿南是來尋麻煩的,聞言淡淡一哂,問:“你的意思,是讓我一個姑娘家,光著身子回去?”


  少年頓時漲紅了臉,囁嚅了半天說不出話。


  周圍一個年長些的幫工出來打圓場,說道:“姑娘,你看這孩子哪像賠得起這麽貴東西的?他家中實在困難,他爹是個廢人,娘又沒法出門,全家要靠這麽小的孩子在這兒幫雜,著實可憐,你就高抬貴手放過他吧!”


  旁邊幾人也紛紛附和,要她大發慈悲。


  可惜阿南心硬如鐵,輕笑一聲:“你們誰願意替他賠嗎?沒有的話,就給我閉嘴。”


  一看她這女煞星的模樣,眾人紛紛散開,隻剩下少年呆呆地站在原地,麵色慘白。


  半炷香的時間後,阿南和朱聿恒站在了楚家那個破舊的院落之前。


  阿南煞有介事地打量著那磚牆斑駁的院子,問:“是你家嗎?你不會是為了搪塞我們,隨便指了一個房子吧?”


  楚北淮心驚膽戰,抹著眼淚:“天色已晚,我爹娘都身體不好,姑娘您認個門可以嗎?我以後會努力賺錢賠你的,不會逃的……”


  “少廢話,你不帶我進去,怎麽證明是你家?我以後過來要債,找不到你人怎麽辦?”阿南囂張道,“放心吧,我就說是你朋友,進去看一眼就走,不會說你欠錢的事情。”


  這個老實孩子,被阿南一番連哄帶嚇,含淚抬手拍門,叫道:“爹,爹你睡下了嗎?”


  院子裏麵傳來一陣女人壓抑的咳嗽聲,隨即院中響起腳步聲,片刻後,抖抖索索拉門閂的聲音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門內傳來:“回來這麽早,是送吃的嗎?你娘今天隻吃了個你昨天從酒樓帶回的饅頭,咳都咳不動了……”


  楚父果然如酒樓裏那些幫工們說的一樣,是個廢人,說了許久的話,那手按在門閂上,不停傳來木頭相碰的聲音,半晌才抖抖索索拉開門閂,打開了門。


  黑暗中,他一眼看見門口還有其他人在,頓時露出了尷尬的笑,問兒子:“怎麽有朋友來訪,也不事先說一下?來,請進屋坐,我給客人燒水喝茶去。”


  阿南親熱地笑道:“叔,不必麻煩了,都是自己人。”


  畢竟,這家人都淪落到要靠吃兒子從酒樓帶回的客人剩飯過活了,家裏哪會有什麽可以喝的茶。


  阿南抬腳就往裏邁,那毫不客氣的架勢讓她身後的楚北淮都措手不及,隻能訥訥跟在她的身後。


  朱聿恒猶豫了一下,不知道這號稱雷火世家的楚家,怎麽會落魄成這樣。但見韋杭之與眾人已經圍住了巷子口,他抬眼看看阿南輕快的背影,鬼使神差便走了進去。


  楚家窮到這份上,蠟燭燈油一無所有。楚北淮的父親用不停顫抖的雙手打著火石,想點起火篾子。


  可惜他的手不給力,抖抖索索的,半天也點不著火,隻能和他們閑聊來掩飾局促:“在下楚元知,二位和我兒北淮是怎麽認識的,這麽晚了所來何事?”


  “這個麽……說來話長。”阿南說著,見他始終點不亮火篾,便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圓圓的火折子,啪的一下打開,照亮了堂屋的同時,也輕易點亮了那根火篾子。


  那火折發出的光焰,亮得像她手中握著小小一束日光般。


  楚元知是行內之人,一看之下頓時驚喜不已,問:“姑娘這火折從何處得來?這火光如此熾烈,我竟從未見過。”


  阿南大大方方地將火折子遞給了他,說:“是我閑著沒事自己做的。其實是個空心銅球,在前方開一個口漏光,並將銅球內部打磨精亮以聚光,使所有火光都聚攏照射在前方,因此這一束光便能比尋常火折子亮上許多,晚上行路還可以當小提燈。”


  那精銅反射的明亮光線,在屋內晃動,連破舊屋梁上的蜘蛛網都被照得清清楚楚。在亮光的晃動之中,朱聿恒一眼便看見了,楚元知衣領下透出的,脖頸上的花繡。


  一頭赤線青底的夔龍。


  赤紅的線條簡潔有力,寥寥數筆就勾勒出夔龍攜雲騰空的輪廓和放雷射電的氣勢,顯得格外氣勢淩然。


  隻是這頭威武雄渾的夔龍,如今正被隱藏在破舊起毛的衣領之中。


  它的主人,置身於這昏暗破敗的屋內,年紀不大,卻已經萎靡憔悴,困頓不堪。


  朱聿恒的目光,又緩緩移到楚元知的臉上。


  模樣做派有點老氣的這個楚先生,其實麵容蒼白清臒,劍眉隆準,三十六七歲的模樣,在晃動的火光之下,那過分的消瘦反倒令他有一種異樣的出塵氣質。


  這個落魄的中年人,年輕時,想必是個相當出眾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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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元知:別看我現在慘慘的,想當年我也是白衣飄飄來去如風的少年~

  另外,阿南碰瓷的行為十分卑鄙無恥,請大家和我一起譴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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