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番外03 當初不合種相思
夏初抱著墨坱,就像快要掉下深淵的人抱住最後一根藤蔓,眼裏心裏都隻有一個念頭。
她不懂這到底是什麽,隻知道不能放手。
哪怕最後真的掉了下去,摔成一灘粉身碎骨的爛肉,也要抓住斷藤死不放手。
自從那一夜之後,夏初就在莘蒼院裏移植了墨坱院裏的一棵梅樹。
炅霏見她熱火朝天的刨了半天坑,還以為她要藏什麽寶貝,偷偷趴在牆角看了半天,最後見她隻是填進去一棵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梅樹,下巴好半天都沒合上。
他裝作剛剛路過的模樣,皺著眉頭問她:“你這是做什麽?”
夏初抱著滿懷的梅花驀然回首,對他燦然一笑,不答反問道:“你說,師尊會不會喜歡?”
炅霏被他問的一懵,眉頭皺的越發緊了些:“咱們這座神山最不缺的就是梅樹,更何況,尊上怎麽會來這裏?”
夏初差點脫口就要說出昨晚師尊還送了她回院,可張了嘴又咽下。
原本恨不得嚷嚷的人盡皆知,可話到了嘴邊又覺得,藏在心裏就像擁有了和他共同的秘密。
“你臉紅什麽?”
炅霏的話,讓夏初不由自主咧開的嘴角一僵,她輕咳一聲,遮掩道:“太熱……”
炅霏抬頭看了看天:“今日裏確實難得有著豔陽,可這隆冬時節,怎麽也不至於……”
夏初連忙將他打斷:“我剛剛刨坑出了一身汗。”
炅霏抿了抿唇,倒也沒有繼續追問,他趴在牆角確實也看到了……
“要不……”
夏初見他木訥的站在院門口,對著他招了招手,“難得出太陽,咱兩在院子裏……曬會?”
炅霏:“……”
他從沒聽說過還有這種邀請, 可那腿也不知怎的, 就鬼使神差的邁了進去。
兩個人懶散的坐在暖陽中看著庭中盛開的梅樹,有一茬沒一茬的聊著,話題自然離不開墨坱。
夏初本以為戀戀不忘的是那若有似無的清冽梅香,可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光景裏, 她鼻尖嗅著寒風送撫的香氣才明白, 她迷戀的,是那身攜梅香的人……
端茶遞水, 伺候起居的這些瑣事, 本是炅霏的活。
可夏初自那日午後和他漸漸熟絡,慢慢就將那些都給包攬了過來。
哪怕是看著墨坱喝上一盞她沏的茶, 也能歡欣雀躍很久。
歲月不居, 時節如流。
夏初日複一日仍然勤勉不怠,在她拜師的第一個百年,墨坱在湖邊教了她一套新的刀法。
那一日的天空是鉛灰色的,雲層雍容厚重, 自遠山寒黛淌來, 一路曳入大地肺腑。
大雪積了尺許, 足以沒過腳踝。
湖水結冰, 梅花紛飛。
墨坱執著她握著一根枯枝的手, 砍劈挑刺, 一招一式, 細細教導, 枯枝一挽, 也能從她手中綻出萬匹光芒,恍若星辰遙墜。
涼風襲來, 落雪飄揚。
在這天寒地凍的雪地,夏初不覺寒意, 反而因著身旁烏發潑墨,白衣落雪的男子紅了臉。
被他握著的手, 仿佛從指尖的脈動,清清楚楚地一直流淌到心脈。
夏初的汗, 滴落於地, 又消融於雪。
終於,在她心猿意馬的學完之後,墨坱緩緩鬆了手,掌心憑現出一把刀來。
落梅神山無人使刀, 於是她笑著問道:“這是什麽呀?我還沒見過長這樣的劍呢……”
“這是刀。”
墨坱抬眸,笑了, “給你。”
夏初從未見過他這樣笑,燦爛地,毫無遮掩地笑。
像是湖邊的梅花一層層開放,好看得不可方物。
明明是一月天氣,可她沉浸在那抹明豔笑容裏,象在看著暮春初夏,漫山遍野的花朵綻放。
冬天,在刹那退散。
夏初久居落梅神山,從沒見過春天,可她覺得所謂春天,他一笑,就是了。
墨坱見她發呆,雙眉輕蹙道:“不喜歡?”
“喜歡。”
夏初回過神來,連忙走了兩步,接過他遞出的刀。
湖邊的雪地上,被凍氣析出的冰刺根根直立, 稍微踩了一下,就聽見清脆的斷裂聲。
就像她的心,仿佛被狠狠的劃開,驀地生出一把春暖花開般的歡喜。
那刀通體雪白,刀身三尺有餘,二指來寬,明如秋水,清亮似白露蒹葭,映出了她那張嬌豔欲滴的臉。
夏初伸手輕撫:“這把刀叫什麽?”
“剛剛鑄好。”
墨坱見她愛不釋手,麵上也露出兩分欣慰之色,溫聲道:“便由你來取個名字吧。”
夏初抬眸:“師尊親手鑄的?”
墨坱頷首, 目光遊移在寬展的湖麵, 那上麵到處浮動著大大小小的冰塊, 早來的候鳥常常一群群落在浮冰上,像乘載遊船,欣賞著神山雪景。
有兩隻落在一起, 交頸頡頏。
他垂了眸,輕聲道:“這把刀,才適合你。”
夏初經他一提,想起了那個雪夜,她厚顏無-恥的對他索要悲秋。
尤還記得墨坱當時的麵色不太好看,不容商量的回絕了她,說:“悲秋不適合你。”
夏初當下認錯,墨坱也沒有再說什麽,就連她自己過了這些年都忘了個幹淨,沒想到師尊一直記在心上。
她深深地呼吸著,強自壓抑著胸口那些洶湧的血潮,壓抑自己心頭那些幾乎要將自己淹沒的欣喜,用手中的那把刀劃破了指尖,凝著鮮血在刀身刻下了名字。
傷春——
湖邊的梅花襯著積雪,在映照下瑩然生暈。
“師尊,我很喜歡,這把傷春刀。”
夏初將刻好的名字遞給他看,心裏還有一句不敢開口的話,‘更喜歡你’。
墨坱看著那殷紅如血的兩個字,握了握悲秋的劍柄,呼吸陡然沉了一分。
一枝梅樹枝丫被積雪覆壓,雪太沉重,枝丫折斷了,正好在此時發出突兀的動靜。
雪團與樹枝一同跌落,劈啪脆響,也遮掩了他紊亂的氣息。
落梅神山的皓雪紛紛揚揚飄落,如同春日柳絮,秋日葦花,將相視而立的兩人覆蓋。
夏初踮腳想要替他拂去肩上落雪,墨坱卻突然後退了兩步。
她壓下那股子失落,悶聲認錯:“是弟子僭……”
話未說完,但見墨坱俯了身。
夏初一抬頭,兩人的臉便湊得極近,鼻尖幾乎相抵,她看見了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眸。
黑如濃墨,亮如點星,仿佛將整片夜空都收在這雙瞳裏。
然而那雙好看的鳳目,此刻卻隻盛下了她。
氣質清冷的墨坱神尊,神情卻溫柔道:“你不用踮腳,為師會彎腰。”